遥仙台﹐太和仙都中心之所在﹐台上设有幻界﹐平时肉眼所见不过百步见方之地﹐此时展开伸至方圆百里﹐平素是仙民聚会之所在﹐此刻决定这座仙都数千年命运的一战便在此上演。
同为仙都﹐原本该是势均力敌﹐可两阵相对﹐数量之悬疏让天芦一方无不瞠目结舌﹐这边是乌云似的黑压压一片﹐数目不下百万﹐他们摆出了幕墙之阵﹐大部份人都悬於空中﹐像一面巨墙高占竖着﹐表面上是为了看清战况﹐其实则是要章显天芦仙都的强悍。
而在这幅巨墙的对面﹐太和仙都也列阵相迎﹐却只有区区十几人﹐完全不成比例﹐让天芦仙都的人们都有种大人欺负小孩的感觉。
幕墙中央﹐一座巨大的云车飘在飘在正中﹐车中坐着天芦之主邀远湖﹐一位身形削瘦仙风道骨的老人﹐论资历还在裴桓公之上﹐天芦仙都更是几次荣登仙界本土﹐与太和仙都不可同日而语。
在他身边围着一群上品仙士﹐都是天芦仙都排名靠前的强者﹐各自踏云踩车﹐巍然而立﹐离远便给对手强大的压迫感。
一名上品仙士望着太和仙都一方哈哈大笑﹐调侃﹕「这阵势实在不堪﹐很难想像这座仙都能到青蓝交际﹐哪怕是最末的红境也不会如此寮落。」
「就是﹐摆这种阵实在可笑啊!」
邀远湖闭着眼睛﹐一副慵懒的样子﹐完全不像统领一座仙都的超级强者﹐说话也是淡淡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是自己从嘴巴里跳出来似的﹕「太和仙都并非由青转蓝﹐而是蓝境跌落青境﹐这里怕是出了大事﹐损了盈气﹐只怕要衰落了几百年才有机会重回巅峰。」
「他们就从来没上过巅峰吧﹖」一名上品仙士晃着脑袋轻蔑的笑着。
另一人也笑着附和道﹕「好不容易撑到蓝境又要跌回去了﹐大部份仙都都是这种发展轨迹﹐只有像天芦仙都一样真正站在巅峰﹐才知道峰顶的风光独好。」
邀远湖微微眯开一条缝﹐睨了一眼说话的弟子﹐淡淡地道﹕「宗扬﹐不可过份自信﹐眼里不要总盯着下面这些仙都﹐仙界本土哪怕新生的婴孩资质也在你们之上﹐天然养息。」
「老师您说的是﹐再滋养个百余年﹐天芦仙都将会成为仙界本土的一部份﹐而不再是散离仙都﹐到那时才是一切真正的开始。」
「明白就好﹐你既然想战﹐你做擂主﹐那边的十几个只有一个还能一战﹐其他连仙种都没有﹐根本不值一提﹐迅速解决掉。」
「谢老师。」
谭宗扬大喜过望﹐意气风发地排众而出﹐以睥睨天下般的眼神横扫着对面稀稀落落的身影﹐眼睛里除了轻蔑还是轻蔑。
「在下天芦上品仙士谭宗扬﹐此次对决的天芦擂主﹐请太和擂主出阵一唔。」
丹东子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原本紫境仙都就已经高出两级﹐还要占这麽大的人数优势﹐虽说对方上擂只有七人﹐可面前这阵势能把人吓死。再看看左右﹐一张张陌生的面前﹐虽然看不出一丝惧色﹐可也找不到胜利的信念。
「擂主﹐就我吧﹐哎……没了人!」
丹东子叹息着踏前一步﹐一个身影突然横插而来﹐挡在了他的前方。
「大人﹐还是我来吧。」
丹东子对於折花笑突然展现出来的强势有些懵。
「裴老命我暂代仙都之长﹐今天这一擂﹐我来主持。」
折花笑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迎着谭宗扬走去﹐那份从容淡定让身後的十几身影大感惊愕。
「代理仙都之长﹖不会吧!」
丹东子深深地看了折花笑一眼﹐突然甩头喝道﹕「不许再议﹐在此危难之时﹐任何挺身而出的都是仙都之长﹐一个虚名﹐何必在意。」
众人默然﹐都是一脸愧色。
阵前﹐谭宗扬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折花笑﹐看上去年纪轻轻﹐并不像是因为穿越仙门而重塑的外形﹐倒像是原本就是这番长相﹐在众仙都之中倒是不多见。
「来者何人﹖」
「在下折花笑﹐下品仙民﹐暂代太和仙都之长。」
谭宗扬一听就懵了。
「啊!啊﹖下﹐下品仙民﹖暂代仙都之长﹖你在胡说甚麽﹖」
「阁下失礼了吧!这可是太和仙都﹐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折花笑淡淡地斥道。
「不对不对﹐你﹐你再说一遍﹐凭你一个下品仙民能暂代仙都之长﹖」
「何必骗你﹐我太和仙境全员都去了璧灵境修练﹐你们不顾脸面趁人之危﹐强要对决﹐只好有我们这些下品仙民前来应战。」
谭宗扬面露尴尬之色﹐可嘴上却不肯承认自己是趁人之危﹐驳斥道﹕「仙都相遇对决﹐这是定例﹐我们按定例执行而已。」
「你们不要脸面﹐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今天这里我作主﹐有甚麽话跟我说。」折花笑摆出一副吵架的姿态。
「凭你们几个下品仙民就想对付紫境强者﹖算了吧﹐直接认输得了。」谭宗扬轻声一笑﹐又道﹕「看你这样﹐连仙种都没种下吧﹖来了几年﹖」
「一天。」折花笑调侃着笑笑。
「一﹐一天﹖」谭宗扬差点一个踉跄扑倒﹐眨巴了几下眼睛愣愣地问道﹕「你﹐你说清楚一点﹐几天﹖」
「我们这十几个都是今天刚到的﹐刚来就遇上大战﹐你们还真给面子」
谭宗扬一副吐血的表情﹐虽说强弱分明﹐结果已无悬念﹐可弄一个刚到仙都的新人做为主擂﹐还是暂代仙都之长﹐这实在有些匪疑所思﹐在他看来更像是明知必输而做的敷衍之举﹐心里大感不快﹐这是他第一次成为擂主﹐难得扬威的机会却对上一个新人﹐即便必胜也怎麽都高兴不起来。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凭你们也想出战﹖算了吧﹐我可不信你的话﹐想必是你们怕输了面子﹐让几个小鬼出来撑场面﹐真是可笑﹐﹐即便认输也要有个认输的样子﹐不要玩这种低俗的把戏!」
折花笑如他名字一样笑了起来。
谭宗扬被笑得毛骨悚然﹐再度斥道﹕「笑甚麽﹐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甚麽事﹐不要自取其辱﹐当然﹐你若是想投到天芦仙都﹐我们倒可以考虑考虑。」
「我只是在笑﹐仙都的人怎麽都这般大言不惭﹐喷了这麽多口水你不烦我烦了﹐要打就打﹐不打就滚﹐别学娘们似的唠唠叨叨。」
「你你……」
「你甚麽你﹐废话真多。」折花笑撇撇嘴﹐表情瞬变﹐寒煞如风﹐载着身躯化成呼啸而前。
全即愣住了﹐肋下竟是有一双无形之翼﹐带着他贴住地面滑行﹐速度奇快﹐眨眼便已冲到谭宗扬的面前。
谭宗扬吓了一大跳﹐仙都虽然切蹉不少﹐但这种说打就打的极为罕见﹐骤冷的空气让他有些不安﹐眼前这位新人似乎比想像中强悍了许多﹐失了先机的他不得不选择守势。
撤步﹐挥手……
一片玉色荆棘凭空生成﹐枝芽飞展﹐刹那便占据了高二十丈﹐长五十余丈﹐厚十丈的巨大屏障﹐完美地护住了一切攻击角度。
谭宗扬满露自信﹐目中含笑﹐即便是老师亲自出手﹐也别想倾刻间化解这一手「玉荆林」﹐可当他得意地望向前方﹐神色突然一僵﹐脸部顿时紫胀了起来。
折花笑仿佛甚麽也没做﹐好整以遐的站在原地﹐脑袋歪向侧方﹐眼睛睨着天际﹐似乎在思考着甚麽﹐完全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
脸色由紫变白﹐再白变紫﹐谭宗扬瞬间经历了地狱般的窘迫﹐身後是上百万的天芦仙民﹐有的是竞争者﹐有的是潜在的竞争者﹐就这麽看着他被对手戏耍﹐谁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手一抹﹐玉荆林再度消失﹐谭宗扬气冲冲地奔前﹐指着鼻子喝道﹕「很好﹐很好﹐我倒是小看你了﹐也罢﹐既然你不介意受辱﹐我也就不客气了。」
「你在跟我说话啊﹖」折花笑仿佛神游九天﹐刚刚收回思绪﹐一脸茫然地睨了他一眼。
「你――」
谭宗扬脸色由紫转黑﹐乌云笼罩。
折花笑突然咧嘴一笑﹕「你不是擂主吗﹖前面还有六阵吧﹐这麽快跑上来干甚麽﹖抢风头也不是这麽个抢法。」
谭宗扬气哼哼一甩袖子﹐飘然回归己阵﹐可走到一半便已发现那如同天幕般的阵势透着一股煞气﹐不为别的﹐只朝自己而来﹐显然是不满他受人戏弄﹐丢了天芦仙都的脸面﹐他心里更是怒不可遏﹐只是不敢现在脸上﹐乖乖走到邀远明面前。
邀远湖依然闭着眼睛﹐却似乎看透了一切﹐乾瘪的脸颊透着一丝薄霜﹐虽不语却似刀锋抵喉﹐谭宗扬打了个激冷﹐连忙垂下脑袋。
「冒失﹐轻敌﹐狂妄﹐丢脸……」
「弟子知错。」谭宗扬头低得更深。
「天下最愚蠢的人就是蒙蔽自己双眼的人﹐你大概还没有正眼看那小子一下吧﹖」
「弟子……是!」
邀远湖意味深长地道﹕「不要小看了那小子﹐连我都看不透他的实力﹐或许这是太和仙都的诡计。」
谭宗扬「啊」的一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老师﹐又扭头望向其他同门﹐表情大致一样﹐这才相信是真﹐心中不禁狐疑起来。
「老师﹐他的实力或许不差﹐但若说他是太和仙都的诡计﹐弟子觉得有些勉强﹐他说今天刚到仙都﹐应该不会是假的。」
「新仙民!」
众仙士们皆是一声惊呼﹐只有邀远湖面不改色﹐略加沉吟後微微叹道﹕「新仙民﹖倒是有些意外﹐却也合理﹐单凭太和仙都只怕造出不这样的人物﹐倒是下层世界每有创新之举。」
「老师﹐此子到底有甚麽特别﹐恕弟子愚昧眼拙﹐看不透他﹐还望老师指点﹐弟子也好妥善布阵。」
「不要看他本人﹐没有仙种﹐甚麽也看穿﹐要的是他周围的力量和光辉﹐这里不是下层世界﹐一个人的力量会直接影响周围的空间﹐光芒﹐气息﹐力量﹐都会受到影响﹐越是新人越不会隐藏自己的力量﹐既然他第一天到此﹐应该还没有学会完全控制力量﹐至少我能看到他引动的空间变化。」
谭宗扬一惊﹐再回头眺望﹐距离虽远﹐而且人影模糊﹐却正好将注意力分散到周围的空间﹐各色都是蓝青交辉﹐唯有他所立之处蓝色沉肃﹐甚至隐隐有紫光冒起﹐不禁倒吸了凉气。
「怪哉﹐怪哉﹐这哪是仙都新民﹐怕是……怕上品仙士也未必能有此气象﹐不会是仙界本土来的隐逸之士吧﹖」
「那倒不是﹐我感觉不到仙种﹐没有仙种便不是仙界之人。」
谭宗扬抹了一把冷汗﹐神色大松﹐笑说﹕「这就好﹐这就好﹐弟子定然排出强阵﹐无论太和仙都耍甚麽手段﹐都以最强之力攻之。」
「好!」邀远湖老迈的面孔微微颤动﹐揩皱的眼皮微微抬起﹐透出赞许的目光﹐「平心静气﹐安神定魄﹐才能看穿事物的真貌﹐此子周围紫光环流﹐又与青蓝相融﹐至少是三色兼修﹐而且已经成体系。」
「三色兼修﹖他可是第一天刚到﹐不可能去过仙界本源之地。」
「这才是最值得关注﹐若是他本身的力量﹐那麽在下层世界便已三色兼修﹐这是何等的天才﹐纵望散离界成千上万的仙都﹐无出其右。」
「也有可能是身怀奇宝﹐仙界之物落入下层世界皆是奇宝。」
「嗯﹐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也绝不能轻视。」
※※※
轻风徐徐﹐拨乱了发丝﹐拨乱了衣袍﹐也拨乱了心情。
太和仙都一方的列阵者脸色都不太好看﹐初入仙都便遇到这兴衰存亡的大战﹐即便心境再平和也难免有所波动﹐而谭宗扬刚才露的一手让他们连最後的侥幸都抛弃﹐这是绝对实力的差距。
折花笑立在原地﹐如风中之竹﹐轻轻摇摆﹐唯有根部纹丝不动。
他丝毫不知自己无意识间引动的空气变化吓得对手不轻﹐甚至连散离界的大人物邀远湖都把他列入了「大敌」的档次﹐此刻他全副心思都在突然的大发现上。
蹼翼能量!
虽然没有绝对的证据﹐但他几乎可以确认那便是胎境第一环的成果﹐因为这种能量与生死绘毫无关系﹐也不是由死篆字库外放而成。
刚才那一刻﹐死篆字符的力量的确在外放﹐而就在同时﹐外放的力量触发这种奇能﹐开始吸附周围天地的能量﹐在体外化成蹼翼状的能量翼﹐在手臂﹐在肩头﹐在肋下﹐在腿侧﹐柔若飞翼﹐而又坚若利刀﹐能使人可以月兑离地面﹐像雄鹰一样滑翔﹐也能使人化成一道锋锐撕开空间。
这是完全意外的收获﹐单是滑行一项就让他超越了大部份无法飞行的仙士﹐而且这种能量聚集的方式似乎还有提昇的空间。
「啪」﹐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
他回头一看﹐丹东子矗立在身後﹐面带微笑﹐眼中透着温和的目光。
「弄了对手一回﹐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折花笑略加沉吟後忽问﹕「丹东子大人﹐请您打头阵如何﹖」
「我﹖为甚麽﹖」丹东子原打算做为擂主最後出击。
「我想看一看仙都的战争方式﹐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若是冒然出手﹐怕是会吃大亏﹐输了倒是小事﹐拖不了时间才是大事。」
「也好﹐反正能一拼的也就是我了﹐我尽可能拖长一点﹐就是不知道对方派甚麽人出来﹐若实力相差太大﹐我也扛不住。」
丹东子未有一言怀疑折花笑暂代仙都之长一事﹐眼神总是带着关切﹐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暖心﹐或许他认为在这种危急关头﹐任何勇於出来承担责任的人都值得尊重﹐哪怕是担了一点虚名。
可折花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丹东子愣住了。
「甚麽﹖你要让他们都离开﹖」
「虽然有十人出战﹐但对方毕竟是强於我们﹐万一裴老他们回来﹐我们却把名额用光了﹐就只能乾瞪眼了﹐如今大人先战﹐我看情况再战﹐输了也就是两个名额﹐还有八个留着。他们守在盈台﹐若这边实在不行﹐我去叫一个回来出战﹐一来一去多少得花点时间﹐一个名额一个名额的消耗﹐无论如何都要把擂主留给裴老﹐只有他才能扭转乾坤」
丹东子不禁苦笑﹐堂堂仙都要沦落到耍这种小手段﹐实在有些可悲﹐可不这麽做只能等输﹐最後只得点头答应。
「大人也许不甘心﹐但我既然受了裴老的重托﹐暂时肩负起太和仙都数百数千年的兴衰大任﹐每撑多一刻便是多一刻的胜利﹐其他荣辱一概不论。」折花笑凝望着天芦仙都难以逾越的「巨墙」﹐掷地有声地道。
丹东子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