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一位上品仙士恨得咬牙切齿﹐多少也算是一种成就﹐看着岑不疑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继而变得狞狰的面孔﹐折花笑突然觉得散离界的仙民们境界也不过如此﹐几百上千的时间也只是让他们挪了个地方﹐提昇了力量的境界﹐并没有实实在在把他们从人变成了仙。
他忍不住怀疑「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仙界又是怎样的存在﹖真的像下层世界之人眼中那样飘逸高远﹐远离尘俗吗﹖
至少﹐仙都这种层次做不到远离尘俗之世。
呼——
风沙的咆哮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这种紧急关头还能胡思乱想﹐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救药。
目光回射﹐眉头微微蹙紧﹐那杆奇怪的长枪似让整个战局发生了逆变。
乾沙枪变成了沙暴中心﹐持枪的岑不疑是中心的中心﹐手擎长枪带动着周围的能量﹐掀动的力量如同女人的裙摆﹐随风摆动﹐忽高忽低。
「又是借助空间能量的术法﹐千篇一律啊!」折花笑眼角睨了一眼之前出战的狄悦和西翔云。
天芦仙都一脉似乎更最擅长地利用本身的力量带动空间能量﹐再形成有效的攻击﹐这样一分力或许可以产生十分的效果﹐然而这招对付他无疑是班门弄斧﹐除了字符能量外﹐他唯一可以动用的便是蹼翼能量﹐同样是操控空间能量﹐吸纳无疑比带动要高出一筹。
不过这一次他有些大意了。
乾沙枪的威力用眼睛是无法完全感受的﹐岑不疑的强大就在於此﹐散离界这种层次很少有人像他一样拥有如此全面的天攻击。跳动的裙摆荡漾着﹐无形中化成了精神力量、血脉力量、肌体力量、斗气力量……全身几乎每一个器官都在同一时间受到截然不同种类的冲击。
折花笑被全身传来的刺痛感吓了一大跳﹐头一回遇到如此可怕的攻击方式﹐当连虚幻的意识空间居然也在疼﹐他就知道这一回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与此同时﹐一个名辞跳了出来——全界面攻击
当一种力量可以达到全界面攻击﹐已经没有甚麽可以阻止它变得强大。
意识﹐精神﹐血脉和﹐不同的空间﹐不同的痛楚﹐折花笑第一次发现原来痛竟有如此多的的分类﹐这比发现人生奥秘似乎还要惊人。
当然﹐有一个地方﹐力量再强也无法穿透﹐死篆字符和死篆字库﹐那一千两百个字就像是守护神﹐守护着最紧要的地方﹐让他足以支撑下去。
岑不疑眼中闪烁着灿烂如烟花的笑意﹐少年的痛楚是如此的明显﹐他的攻击终於奏效了。
谭宗扬更加兴奋﹐到了这种时候﹐击败这个少年远比获取对决的胜利更让他血脉沸腾。
渐渐地﹐足以忍耐一切灾厄的折花笑适应了各种方式的痛﹐因为他想起了刑台受刑的那一刻﹐眼前的这一切显然无法与之相比﹐那时候都能含笑而对﹐现在不应不能﹐所以他笑了。
看着朝着自己竖起大拇指的少年﹐岑不疑突然有收手的冲动﹐站在客观的角度﹐少年实在是个可敬的对手﹐是以往无数个对手中最罕见也最值得珍惜的一类。
虽战无仇——这四个字在两人的目光交流。
就在此时﹐天地突然发生了异变﹐更准确地说是太和仙都终於完全落入了青境﹐蓝光消退﹐青色光辉占据了一切﹐继续像一个巨型光罩守护着太和仙都。
这不仅仅是境界的变更﹐也是能量层次的变更﹐对於擅於利用空间能量的天芦一方而言﹐这个变化显然对他们极为不利。
交锋嘎然而止。
岑不疑无奈地收回乾沙枪﹐因为这柄奇枪带动的力量只剩下不到一成﹐之前所有堆累起来的能量完全消失了﹐即便攻到少年身上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折花笑同样如此﹐但他并不需要蓄势﹐所以可以立即吸附刚刚定型的空间能量﹐速度显然要比对方快一些。
看着折花笑周围的能量动荡﹐岑不疑露出爽朗的笑容﹐扬声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天都帮你。」
暗道了一声侥幸﹐折花笑一边抹着额前冷汗﹐一边迎着岑不疑走了过去﹐开口便道﹕「那种力量太强悍了﹐居然可以攻击这麽多层面﹐要是我在天芦仙都﹐一定拜你为师。」
「拜甚麽师﹐有空去做客﹐我们切蹉切蹉就是﹐你的吸纳手法也诡异的很﹐要不是我可以蓄势﹐像是早被你吸光了。」
所谓英雄惺惺相惜便是此刻。
说笑了几句﹐折花笑转身走向丹东子﹐目光则望向盈台的方向﹐青境稳固之後﹐传送阵应该可以开启﹐只要再等片刻﹐太和仙都的强者们就会出现。
丹东子显然更在意他的胜利﹐像小孩一样兴奋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使劲地摇晃着。
「三连胜﹐三连胜啊﹐天芦仙都七擂﹐如今只剩下四个了﹐你太强了﹐这可是太和仙都有史以来最强悍的战绩。」
「这回真是侥幸。」折花笑笑了笑﹐望着盈台方向道﹕「裴老他们该出现了﹐有他们在﹐我们可以休息。」
丹东子愣了一下﹐回头也望向盈台﹐仙都在青色之光的笼罩越发宁静安逸。
「他们要是来了﹐万一……」
正咕哝着﹐几个身影突然凭空窜了起来﹐接着是一片﹐不多时已经变成了一大片﹐几千上万个身影呼啸着穿行而来﹐黑压压如一片彤云席卷。
看到这阵势﹐天芦一方也明白发生了甚麽了﹐大部份人都感到一丝不安﹐连输三阵﹐只剩下四员大将﹐对手却还有九人可以出战﹐单是一己之力连败三人的少年就让他们感觉不安﹐即便再高傲的仙士﹐此刻也不得不将少年放在头顶大敌的位置上﹐大部份人甚至有一种不击败少年就不算击败太和仙都的感觉。
百万人的同时感觉到紧张﹐整个气氛可想而知﹐甚至折花笑师丹东子都感觉到了敌阵的异样﹐可惜主力们初来乍到﹐无法感觉到任何差异﹐而他们的地位给了他们足够的话语权。
看着瞬间被人潮吞没的两个身影﹐替裴桓公主持大局漱明弘直接无视了他们的存在﹐擦肩而过时只是淡淡说了一声「辛苦了」﹐之外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其他人倒是有不少点头示意﹐只是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气势庞大的敌阵吸引﹐无法理解这两个身影替太和仙都做了怎样的贡献。
裴桓公也朝他们挥手示意﹐眼神中或许有感谢之意﹐但他与一群上品仙士飞在半空﹐彼此间根本无法交流。
丹东子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一个个身影从身边掠过﹐有的拍拍他的肩头﹐有的朝他笑笑﹐但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此刻他最希望所有人能向身边的少年说一句「谢谢」﹐尽管这两个字并不足以补偿少年做出的贡献﹐但这所有人都必须做的﹐可惜没有一个人这麽做。
「他们……不能这样……」
「大敌当前﹐我们只是做了应做的事情﹐并不是为了他们哪一个﹐不是吗﹖」折花笑泰然自若地笑笑
「可……」丹东子张口欲辩﹐本想说折花笑三胜未败﹐还该战擂﹐可看到己方的强阵﹐再看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折花笑不做停留﹐他相信如此强阵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出战了﹐索性找诗师一边呆着去了﹐这三战下来﹐他的收获也不小﹐先是蹼翼能量﹐然後是岑不疑的全界面能量﹐至於荣辱﹐早已不是他考虑的范畴了。
丹东子则被叫到了漱明弘的面前﹐然而没有人问他前面的交锋记录﹐因为没有人寄望这两个人能赢一场。
「还有几擂﹖」
「不算他……还有八擂。」
丹东子对於漱明弘的问法有些讶异﹐正想说前面的战绩﹐可漱明弘头也不回地飞到上品仙士群去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让他着实郁闷了很久。
以裴桓公为首的高手们都悬在半空﹐一听还有八擂﹐只当是两人都输了﹐用尽各种办法把时间拖到现在﹐既然还有八擂﹐至少还有一拼的机会。
「还有八人出战﹐我们务必小心﹐对方紫境稳固﹐每个人的实力都非同小可。」
「老师放心﹐我为擂主﹐另择七人﹐至少打个平手。」
裴桓公甩头望向整个太和仙都的仙民﹐正色道﹕「各位﹐天芦仙都虽是紫境﹐而我们已经跌落青境﹐但这是我们的地方﹐即便是输也要让他们知道太和仙都的实力。」
「战!」
「明弘﹐你为擂主﹐便由你来定出战序列﹐务必小心。」
漱明弘躬身一礼﹐大步走到人前﹐面向一张张战意昂扬﹐跃跃欲试的面孔﹐脸上泛起了笑容。
「凌甫﹐黄征泽﹐侠名卿……」
八个被点到姓名的身影兴冲冲离阵而出﹐磨拳擦掌﹐等待下面的荣耀之战。
後面数以十万计的观众们也被这股战意渲染﹐一个个热血沸腾﹐紧攥着拳头﹐圆睁着眼睛﹐热切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大战﹐被传送阵锁在溶洞的憋屈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渲泄。
前方战声雷动﹐两阵开始了真正的对决﹐折花笑却躲尽了温柔乡﹐三连战後﹐他也的确累了﹐尤其是第三战﹐血脉心神心脉等都受到冲击﹐此刻悠闲地倒卧在诗师的怀里﹐享受着玉人的宽慰。
半日之後﹐一片震天地动的吼叫突然响起﹐伴随着的是海潮竹的叹息声。
谭宗扬傲立场中﹐冷漠的目光俯视着被击倒的漱明弘﹐第一次以擂主出战总算没有丢脸﹐一波三折之後﹐最後亲手垫定了胜利﹐然而看着漱明弘狼狈的样子﹐心里总觉有些失落感﹐第四战时少年不战而退﹐让他这一方剩下的四员大将都感到惋惜。
「没有击败少年﹐就等於没有真正击败太和仙都」﹐这个想法不仅在他的脑海出现﹐也在身後百万计的观众的脑中。
欢呼雷声之後﹐再也没有一声笑声﹐谭宗扬连招呼都没打﹐带着己方七人默默回归本阵﹐这是一场不完美的胜利﹐没有庆祝的理由。
这份沉默让整个空间陷入了奇怪的状况。
「他们这是怎麽了﹖难道击败我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上品仙士寒广冶望着沉默的敌阵咕哝了一句。
「紫境击败责境是很正常的结果。」
「不对不对﹐刚才他们还是一声欢呼﹐但突然被甚麽中止了﹐这才是奇怪的事情﹐难道有人制止他们欢呼﹖不太可能吧﹖」
疑问声中﹐裴桓公倒是没有多想﹐太和仙都跌入青境﹐还要失去一半的盈气﹐接下来一定是苦日子﹐所有人都必须做好重新上路的准备﹐所以他此刻更在意己方的士气。
「尽力就好﹐青境对上紫境﹐输并不丢人﹐我们打出了自己的实力﹐即便是降入红境﹐我们也还会有将来。」
在他的安慰下﹐士气倒是没有落跌多少﹐大部份人都只是惋惜﹐有了被困锁璧灵境的事故﹐多少有个失败的借口可用﹐心里倒也不会太难受。
倒是折花笑望着战场神色茫然﹐或许在思考自己的退让是不是错了﹐若是坚持下去……
他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咕哝道﹕「想甚麽﹐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似的﹐第三场已经赢得很侥幸﹐後面四个越来越强﹐就算我上去也未必能会有任何效果。」
「拍自己干甚麽呢﹖」
「没甚麽﹐只是提醒自己﹐在这里只是个最最弱小的新人﹐不要想太多没有必要去想的事情。」
「我也是﹐嘻嘻﹐我有仙种了……」
「对哦﹐从今天开始努力修练吧!」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挥洒间便把一切失意抛之脑袋。
两阵渐渐散去﹐巨台再次缩回原来的大小﹐邀远湖坐着云车﹐在十几名上品仙士的陪伴下飘然至。裴桓公做为主人﹐自然要以全礼相待﹐气氛极为融洽﹐丝毫没有胜者的骄气和败者的怨气。
「桓公啊!我还以为这一次要栽在你们手里了。」邀远湖拉着裴桓公的手笑道。
「哪里﹐我们连四阵都没过﹐差距太大啊!」
「我们也打到擂主了﹐最後一战定乾坤﹐已经很久没试过这麽刺激了﹐呵呵!」
「擂……擂主﹖那是擂主﹖」裴桓公一下子愣住了。
漱明弘等人更是一脸茫然﹐明明才打了四擂﹐怎麽就到擂主了。
看着眼前众人的表情﹐天芦方也是一愣﹐邀远湖盯着裴桓公看了几眼﹐惊色不似假作﹐心中一动﹐随即明白了其中缘故﹐接着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这一回是我们侥幸了。」
裴桓公对邀远湖颇有了解﹐这也不是第一次败在天芦仙都手下﹐却从未见他如此神情﹐而天芦仙士们的表情似乎也藏着故事﹐心里越发纳闷﹐只是不好意思多问﹐只得将目光移向其他弟子﹐可每一张面孔都透着茫然。
邀远湖笑一阵﹐眼珠子一转﹐微微笑道﹕「对了﹐有一件事我打算和你商量一下。」
「请讲。」
「这一次我方胜了﹐不过我并不算摘取盈气﹐给我一个人交换如何﹖」
「人﹖」裴桓公狐疑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人看穿﹐可狡猾的老人又眯起了眼睛﹐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那孩子叫甚麽﹖」邀远湖回头望向谭宗扬。
「折花笑。」
「对对﹐折花笑……桓公啊﹐我喜欢这孩子﹐把他给我。」
「他!」
裴桓公和身边的弟子们都如冰封般僵住了﹐半晌才面面相觑﹐这个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即是青境﹐一半盈气也非同小可﹐整个仙都之民摘集上千年也未必能完成﹐一个仙都新民居然让老人如此看重﹐都觉得不可思议。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少年在之前做了某些举动﹐让这古怪的邀远湖看中了眼。
邀远湖直言道﹕「取半气的话﹐青气怕是要落入橙境﹐最少也是黄境﹐需要多少年才能爬回蓝境﹐你应该清楚。」
「那孩子居然能入您的仙目﹐真让人吃惊。」
「怎麽样﹖换不换﹖不换我让人开始采集盈气。」
裴桓公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众弟子﹐漱明弘的反应最快﹐点头道﹕「一个少年换几百几千年的时间﹐即便他再有潜质﹐也应该换。」
「对﹐人才还会有﹐时间流过就不会再重复了﹐换!」
众口一辞﹐裴桓公虽然感觉事有蹊跷﹐但无论如何评估﹐两者个筹码间的差距都是无法弥补的﹐略加思考了後点头答案了。
邀远湖显得相当高兴﹐全睁的眼睛闪烁着星芒﹐仿佛摘下了对方皇冠上的最美丽的宝石﹐就连他身边人也极少看到他这副表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少年把他魅惑地不轻。
「折花笑呢﹐把他带来。」
一名仙士应声飞奔了出去。
裴桓公目光移正﹐好奇问道﹕「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孩子究竟有甚麽让你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
「代价﹖与他相比﹐这一半盈气连个小指尖都不如﹐且不论将来会怎样﹐就说他一人之击连败我天芦三擂﹐而你们这些精英回归却在剩下四擂铩羽而归﹐便以证明他的价值﹐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