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三商定,安平就带着乐清跟安宝回家去了。
按着安宝说的,这茅厕得分男女,那可需要不少竹子,虽是一间小小茅厕,盖起来也得有个半日的工夫,他得回家去寻几个帮手,再说,今日天色也已晚了。
安平带着乐清跟安宝兴冲冲的回到家,却见乡里那位赤脚大夫从西厢里走出来,紧接着,乐云端了一盆血水走出来,抬头看见乐清跟安平,浑身一怔。
乐清看见那一盆血水,只觉得脑子里‘铛’的一声,一片空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安平怀中跳下来,踉跄往西厢跑去,安平也在一怔过后,强压下心头不安,大步进了西厢。
西厢里,张赵氏正在外间熬药,脸上不甚高兴——蓝氏看病花了不少钱,以前乐清发烧她可以不管,可大人伤了她可不敢不管。
乐清跟安平像没看见张赵氏一样,一起冲进了里屋,安英正坐在炕沿上抹泪,见两人进来了,忙跳下炕来:“二哥……”
“咋回事”安平一把撩开安英,看见蓝氏躺在炕上包着头,虽虚弱眼里却有神采才放了心,略缓了语气:“咋回事哩?我这才出去一会儿,你就弄成这样了?刚看乐云端出去一盆血水,可吓我一跳”
乐清站在脚地上,仰头望着炕上的蓝氏,眼角挂着刚刚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对她来说,这个家,蓝氏,安平,乐云,都已经是至亲的人,她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至亲的痛楚。
蓝氏眼神发亮,嘴边挂着弈笑,轻轻拉过安平的手,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乐云肯跟我说话了”
安平叹口气:“啥时候了,还惦记着乐云?你自己好好的就行了。”
乐清心头却浮起个奇怪的想法,娘亲该不会是为了让乐云肯跟她说话,故意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吧?
蓝氏嘴角还是掩饰不住的笑:“我高兴哩……”
正说着,门帘一掀,乐云进来了:“爹,大夫说流血太多,得好好歇歇,你们别都围在这里啦”说着,将安平安英和乐清都赶了出去,又回头对蓝氏道:“好好歇歇吧,药好了就喊你。”
“嗳,嗳”蓝氏明明虚弱成这样,却给人一种她很高兴这样的感觉,嘴角挂着亮眼的笑,看着乐云给她掖好被角,掀帘出去了。
天将擦黑时,安英替蓝氏把饭做好了,药也熬好了。蓝氏喝了药,又吃了一点饭,便满足的望着炕头上玩耍的乐清跟乐云。
安平见蓝氏没事,这才放心的吃过饭,趁着晚儿出去了。
安平去喊了与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个发小,大斗和得顺。他们三人的感情从小就一直很好,向来是一人有事情时,另两人马上就会无条件伸手帮忙。三个人一起上手,明天一天就能把茅厕弄好
这一晚,乐云终于肯跟蓝氏如常的说话,虽然不多,虽然她还不肯叫娘,但也足够蓝氏高兴的了。
第二天清早,大斗和得顺就等在张家院外了,安平匆匆吃过饭,便与他们两人带着工具一块出去了。茅厕的事老张头跟张赵氏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老2神神秘秘的不知要做什么。
三人在路上砍了许多毛竹放在大斗拉着的板儿车上,一直往靠山村而去。到了集边徐三家的那块地时,徐三已经舞着铁锨在挖蓄粪坑了,三人也齐齐动手,四个人一块忙活了一上午,一间绿萌萌的新做的毛竹茅厕便立起来了,安平从怀里掏出特意叫安宝写来的‘茅厕’两个字挂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本来几人还有些忐忑的想着后天赶集的时候,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哪想到茅厕刚盖好,便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了,连话也顾不上说,一头便冲了进去。
徐三咧咧嘴:“这边平日里也有摆摊的,那些摊贩一般都是大清早就来,一直待到午后才散,中午饭都是带来的,屎尿哪可能憋那么长时间?咱们就别瞎操心啦,这粪坑过不了几个集就会满起来的。”
等到茅厕盖好后的第一个集过去,若大的蓄粪池便满了五分之一,离春分还有个把月的时间,细算算的话还有五六个集,要攒够两家用的粪,是足够了。
解决了粪肥的事,安平一家都喜滋滋的,只要春上这茬肥误不了,那麦子的产量就能有保证,四百来斤的麦子,虽不够一家人一年吃的,但也大大缓解了眼前的情况。
这事不知如何,叫张赵氏得知了。
马上就要春分了,家里那些肥只够原本佃的那十亩地用的,突然多了八亩地,虽然是好事,可是肥却是没有多的,听说儿子那儿有法子弄到肥,她当下便找来安平。
“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么多地,正是缺肥使的时候,听说你那儿能弄到些肥……”张赵氏进了西厢就直接开门见山。
“是,在靠山村弄了间茅厕,前几日才开始攒粪,本就攒不了多少,还要跟人家共用的。”任安平再孝顺,此时心里也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初自家划到那两亩地的时候,可是好生的求过娘一番的,奈何她只肯划地,却一滴肥料都不肯给,当时自己可是为这事头痛了好一阵子的。现在自已弄到肥了,她却……
张赵氏见儿子不想给,脸色沉了下来:“咱们自家都不够用的,你怎么还跟别人共用呢?敢情自家人还没有个外人香啊?再说,我原本攒着想要添肥的钱可都给乐云娘看病使了,现在没肥使,你那儿还能均不出点儿来?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自家的都不够还跑去跟别人共用,你赶紧要回来,家里大田缺肥着呢”
听张赵氏这么说,安平有些火了:“娘,咱家的规距可摆着,我们给家里出力,做活儿,赚的钱,挣的粮都交给你,人情往来和三灾六难的就都由家里出钱,现在给乐云娘瞧病的钱咋就成了粪肥钱?那我们挣的钱呢?别的不说,光年前我跟大哥外出打工,就挣了不少钱呢”
“你,你……”张赵氏没料到对她向来百依百顺的安平竟然这么说
“再说我跟人家共用的肥,那哪是我不想着家里?我用的是人家的地,出的肥自然要与人家共用,我哪有这个权力把肥要过来?人家要是不讲那点情面,生生把我赶出来,我可也一分肥也捞不到到时候,家里头又能均出几分肥来给我?”
张赵氏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来了,何时……何时这个最不受重视,却最听她话的儿子竟然会反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