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下子乱了阵脚,文陵忙安排人将新水媳妇送回去照顾,安葬有新水在就行了,一阵忙乱之后,队伍又继续往前。
虽然新水媳妇晕倒了,但人群的议论声却一点没减少,相反,声音越来大越,语言也越来越肆无忌惮起来,新水的脸渐渐涨红,最后涨成了猪肝色,又悲又气,眼看着人也要栽倒,文陵只好对人群说话:“各位乡亲,今日张素出殡,她生前,好也罢,不好也罢,死者已矣,请叫她安静的上路,不要再议论了罢。”
人群骚动了一会儿,渐渐的安静下来。
“咱们走罢。”文陵扶着新水,新水的脸色刚略好一些,人群里传来一声轻嗤:“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是没做下那事,哪还怕别人说什么?我看呀,正是心里有鬼。”说话的正是和平娘刘潘氏,她牵着大春和二春,见到队伍里站着文陵和安英,立马见了仇人一般红了眼睛,唯恐天下不乱。
安英冷冷的回道:“乡亲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日里关系也都不错。今儿新水叔婶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够悲苦的了,婶子已经晕过去了,乡亲们就放新水叔一条生路吧,要是他也晕过去,这殡还咋出?”
这话一说,人群彻底安静下来,许多人眼里出现不忍和后悔,纷纷挥挥袖子,表示自打嘴巴,更有人对安英抱抱拳:“安英,你放心,今儿就叫素素安心的走,再多的话,今儿不会再多说一句”
“就是就是,是咱们过分了,新水啊,你节哀顺变,好好送素素一程吧。”
见乡亲们都这么说,刘潘氏急了:“啧啧啧,乡亲们,你们说说,咱们要是不当着素素的面儿多念叨两句,叫她去了那边儿,也别忘了自己的冤屈,该回来报仇就报仇,难道就这样把素素送走了,便宜了那狗男女?”
最后一句,登时惹恼了文陵跟安英。
文陵不客气的:“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无凭无据,当着这么多人乱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治你一个乱言的罪名?乡亲们都安静了,怎的就你要跳出来说两句?你即然这么疼素素,怎不见你来上街坊丧礼?”
安英则怒火重重的望着刘潘氏:“刘婶子,你跟我家不对付,就朝着我家人来,今儿是素素出殡,你不要拦着死人上路。做人要积德,拦死人路,是要损阴德的。”
“啊哟瞧瞧他们这一张嘴东,一张嘴西,配合的多默契都说无风不起浪,哪么真,哪么假,谁又知道?可是,大伙心里都清楚,这素素,多半是叫小李村那个李玉强气死的,可是这李玉强是谁?他还不是安平的前大舅子,也是安英的嫂兄,他气死张素,这事情用脚拇指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刘潘氏使劲儿拍着大腿,还朝身边的大春猛便眼色。
大春会意,也跟着道:“新水叔,嬷嬷都是为了素姐姐好,素姐姐死的不明不白的,总不能叫她这样冤葬了呀,不能便宜了那个李玉强”
刘番氏嬷孙两个如此踩压老张家,身为老张家的主事人张赵氏,站在路的另一旁,却一声不吭,这还是她第一回对刘潘氏的挑衅置之不理。她心里有她的盘算,闹吧,闹的越凶越好,闹成这样,我看看他蓝三哥儿除了安英,还能娶谁去
跟在蓝氏身边的乐云气乎乎的朝大春道:“你哪回见着素姐姐,不是扯她头饰,就是扔她泥巴的欺负她,倒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亲了,还叫姐姐了?你即不满那个李玉强,你咋不去找李玉强捶他一顿,跑这儿来闹什么闹?这不是成心不叫素姐姐上路吗?”。
刘大春语塞,气鼓鼓的瞪着乐云。
乐清朝他一回瞪:“姐姐说的对,没事儿瞎挑拨,没安得什么好心”
大春嘴笨,被说的词穷,紧紧的捏着小拳头。
乐清害怕的一捂头:“哎呀,你还要打人呀?”
“刘婶子,你家大春这是做啥?”乡亲里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当着这么多人,咋还要打人哩?那要是背着人,还要咋个嚣张?”
“就是啊,平日里横行霸道的也就罢了,今儿这种日子,咋能跳出来寻人家的晦气呢,刘婶子,拦死人路,可是要损阴德的。”
“我家儿子前几天还叫大春给揍了,今儿又朝人家张家小姐妹挥拳头,刘婶子,你这孙子可要好好管管呀,再这样下去,小孩子们打不过他,大人们可要不让了,谁家的女圭女圭不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哪能叫人这样欺负?”
“就是的,我家女圭女圭这几日都不敢出门了呢,这也太负人了。刘婶子,今儿即然说起来了,你可要好好管管你家大春。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要不客气了呀,还有,将来可没人给他说媳妇呀,要打光棍的呀。”
说着说着,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刘大春,气的大春和刘潘氏两人直哆嗦,可又不好再说别的,这么多人呢,任他们两张嘴再厉害,哪能说得过人家?还是乖乖的闭嘴的好。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新水说话了:“谁家都有儿女,谁都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不好受。乡亲们,以前我张新水若是有得罪的地方,你们就大人大量,饶过我今日这一回,叫我好好的将素素送走了,回来你们爱咋说咋说,行不行?刘婶子,你看行不行?”
刘潘氏气的一瞪眼:“你问我做什么,我又没寻你的晦气。”
“大春,你看行不行?”新水又问大春。
大春被吓了一跳,往后缩缩脖子:“行,行……”话刚出口,叫刘潘氏狠狠的在他背上来了一下,吓的他一个哆嗦,又缩缩脖子,引来周围一片鄙夷的目光。
新水转过身去,不愿再多说。
文陵挺了挺腰板,面向人群:“乡亲们,我知你们心头的疑惑,为了素素,文陵愿意两年之内不再提亲事,如此,希望能平息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然后,转过身,扶着新水,出殡队伍继续往前去了。
两年,两年之后,文陵就二十了,正式跨入大龄未婚青年的行列,到时候再议亲,再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婚前仪式,到他结婚,起码就要二十一了。二十一,别人的女圭女圭已经满地跑了,文陵愿意为素素拖上两年,可见他对素素坦荡荡的心,路两旁围观的人群,出现一片啧啧的称赞声和婉惜声。多好的男人,素素真个是没福气呀……
新水感激的望一眼文陵,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安英抬头瞥了一眼文陵,心里暗道,素素,你即便是死了,也是个有福的,文陵愿意为你守上两年,村里历来,哪里有过这样的事情?你便可安心的一路走好吧,保佑文陵再寻一个好女子,不要再为她而难肠,不要为她而伤心。
出殡队伍缓缓向前,刘潘氏带着大春和二春祖孙三个,怨恨的剜了一眼队伍中的蓝氏母女三人和安英文陵,悄悄的退出人群,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而人群则因文陵的那句话,由纷纷的议论猜测,演变为一片称赞和惋惜,随着出殡队伍渐行渐远,而渐渐散去了。
出殡之后,悲疼的新水夫妇,一直在家呆了几个月都未出门,田里麦收后该种的夏粮也都没去动,都是蓝氏跟安平和得顺几个趁着空儿给粗粗的种上了,能出几个粮算是几个,总不能空着田地,叫浪费了。
失去姐姐的悲痛,叫张宇也不去学堂了,反正他学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什么成果,现在又没了姐姐,他就算考得了功名,也不可能弃父母而去,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家陪着父母,等他们悲伤劲儿过去了,在家帮着他们种地干活儿。
因着文陵出殡那天说的话,张赵氏又歇了将安英嫁进蓝家的心思。笑话,他小子愿意等上两年,她可不能叫她安英也跟着拖上两年,再两年,她安英都要十九了,真真是老姑娘一个了,万一到时候文陵不要她,那叫她再咋个活?
有了文陵的话,又没了有心人的故意蹿动,没多长时间,流言便平息了,文陵母亲并未立马搬回蓝家庄去,而是在安平家住了下来,她打算在女儿家住到上秋,再回家去收秋粮。这期间的田地管理工作,就由几个儿子和老头子去做吧,叫她老婆子在闺女家好好过几日生活。小儿子的婚事,闹腾的她实在心力憔悴,在这儿有闺女安慰着,还能好一些。
又因着这事,乐清好长时间都未出门,连万家都没去,在家跟乐云一起陪在母亲和姥娘身边,直到进入七月,时候入了夏,才开始又去万家学字。
万修林跟魏亦奇已经比她多学了好多字,好在她有功底在,一部分字都是认得的,只需要学那些复杂不会的就行,而且学起来也快,很快便跟上了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