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县传出那么个惊天的消息,安平心下又惊又急,却又不敢跟蓝氏和孩子说,只好闷在心里,一夜之间,嘴唇上便起了一圈的燎泡。
为怕出事,他这几日哪也没敢去,进镇送货的事情全由安强去处理,他就守在院子里,守着蓝氏和几个孩子,一边等着文陵的消息。
文陵又来了几趟,没打探出别的消息,只探得李玉娥最近很是安份。
事情到这一步,安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再加强防范。可是这破屋烂院的,哪里能防得住?他更加肯定了过段日子要翻一下院子的念头。
为了安抚安平,文陵见隔几日便来一趟,平日里也加强这周围的巡逻。虽不知李玉娥终究打的是什么主意,好在自李玉刚走后的这段日子还平安无事。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便进了四月。
鱼池那边正是鱼儿吃的最多的时候,需要一天到晚的照料,菇屋那里也开始出菇,村里村户们家里也开始陆陆续续出菇,安平团团转的忙起来,再顾不得去担心什么李玉娥。
这一日,刚过午时,太阳正中,阳光明媚而温和,缓缓照射着这个灰土土的村落,被冻了一冬的大地贪婪的汲取着热量。村中央的小河安静的涓涓流淌,河岸已经冒出一片绿色来。远远的往东边田里望去,许多农户还恋在田里忙着翻地,绿影绰绰,人人碌耕,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从进镇的那条大路上,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马车样子灰土土的,细看却能发现用料上等,赶车人也面生的很,看不出这奇怪的马车是来自哪里。
一些正在田间农忙的农民趁着歇气的空档儿纷纷抬头打量起这辆马车,灰不溜秋,肯定不是魏家和杨家的,可是村里除了魏家和杨家,别家的哪用得起马车?难不成是万家的?可万家虽有钱,哪时候摆过谱,从镇上进村还要乘个马车?
那这是谁家的马车?
众人正在心中暗暗猜测,那马车缓缓在地头停了下来,车夫跑进田里向人打听了几句,才上车继续驾车而去。众人好奇的过去打听,哦,原来是张家的。
这是张家那个贵人亲戚来了。
听说老张头那妹子可了不得,堂堂京城的官太太,两个儿子一个是荷县知府,一个是生意大户,天呢天呢,又有权又有钱的,天下哪有这么好福气的?看来老张头也要跟她这个妹子沾沾福气罗~
灰土土的马车渐渐停在张家院外,车上下来一四十多岁的妇人和一十来岁的女孩,两人穿着普通,色调也是灰扑扑的,放在灰土土的农家人里头,倒也不显的那么扎眼。
妇人望着眼前的土屋土墙,还未出声,已经激动的泪流满面。
车夫见夫人如此,赶紧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阿厚老爷可在家?”
老张头早就算准了日子,估模着阿凤差不多该来了,哪儿也不去,天天就守在院门口等着,院门口那块青石都叫他蹭亮了。此时正值正午,他刚吃过饭,正打算吃一锅烟,午觉也不休了,就出去等阿凤去
听见有人喊他‘阿厚老爷’,老张头一下子激动起来,也不顾烟锅里的烟丝刚点上还没抽,就往旁边狠狠一磕,一边应着:“哎哎”一边起身往外跑去,仓惶之中差点叫门边的木凳给拌倒了。
张赵氏和安英安宝听见喊声也都跟在老张头后面往外跑去,东厢的吴氏和安民乐荣也都闻声跑了出来。
老张头跑进院子里,望着那个已经年过四旬,满面风霜的妇人一怔,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挂满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他颤抖着上前,紧紧捉住她的手,哽咽一句:“阿凤……”
阿凤也已经哭的泪流满面,紧紧回握老张头的手,声调有些失控的:“……大哥……”
两人久久的把手捉在一起,仔细的打量着对方泪水下苍老的脸,想要从上面看出些许小时候的样子。
院子里的人彼此默契的沉默着,看着这两个失散了几十年,今日才相逢的兄妹。
“大哥……这些年可好?”终于,阿凤颤抖着先出声了。几十年未见,日思夜盼,终于寻到了,见到了,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老张头吸吸鼻子,不知该怎么回答阿凤这句话。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好吗?不好瞧瞧这破屋烂院,瞧瞧这一身破衣烂衫,怎好意思的在阿凤面前提及?他只是紧紧的盯着阿凤,想要把妹妹的样子刻进心里,以后想的时候,也有个想头。
老张头没回话,阿凤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又沉默下来,几十年不见的亲人,几乎已经成了陌生人。
院子里其他人见兄妹情深至此,也不好张嘴打破这沉默,只好跟着安静的等着。
“舅老爷”院里正沉默的有些尴尬的时候,阿凤身后跳出那个女女圭女圭,笑嘻嘻的脆声喊老张头:“舅老爷你不请我们进屋吗?”。
老张头这才有些狼狈的抹抹脸,朝阿凤笑道:“这是……”
“间弘的女儿,叫怜香。”阿凤也从相逢的惊喜之中回过神来,笑着对老张头介绍:“间弘和间航都月兑不开身来不了,我只好带孙辈儿的来了。诺,间弘的小儿子刚几个月大,孩子太小了就没带,间航么,这孩子爱做生意,拖到前年才刚结婚,现在儿媳正怀着,还没生呢。算来算去,就只好带怜香了。”
“怜香”老张头笑眯眯的模模一脸笑嘻嘻的怜香,夸道:“是个爽利的好孩子。”
“大哥,这位是大嫂吗?”。阿凤望向张赵氏,友好的笑笑。
老张头这才回过神来,将家里众人一一的介绍给阿凤,将人让进早就打扫干净的堂屋里,又差安宝去安平那里将安平一家人都喊了过来。
安平带着蓝氏和几个孩子到了的时候,又是一番介绍,然后才落了坐。人太多了屋子里挤不开,只有几个大人的坐,孩子们只能露一露面,就到外面呆着。
乐云姐弟三人和乐荣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乐云干脆拉着乐清和乐渊跑到院子角上喂鸡去了。
乐荣气鼓鼓的瞪了几人一会儿,立在檐下没动。
屋里正热闹着,小怜香从里头挤出来,笑嘻嘻的过去拉乐荣的手:“是乐荣姐姐吧?”
乐荣忙堆上一脸笑:“怜香妹妹,你怎么不在屋里呆呢?”
“舅姥爷跟嬷嬷正说得热闹呢,我又插不上话,呆在里面也没趣儿”怜香爽郎的咧嘴笑着,拉着乐荣又跑到乐云几个面前,挨个的叫道:“乐云姐姐,乐清妹妹,乐渊弟弟,你们这是玩什么呢?咱们一块儿玩呀?”小怜香毫无戒备,笑容干净而清爽,跟安英一样的爽利性子。
乐清一下子就喜欢上怜香的性子,对她笑道:“我们喂鸡呢,你来吗?”。
“好呀好呀”怜香舞着手,跃跃欲试。
乐荣不高兴的往后拉着怜香:“怜香,喂鸡可脏了”
怜香转过头来,笑道:“没关系,乐荣姐姐你也一块来麻。”
乐荣腆着一张脸:“怜香你不要跟她们玩,她们很坏,会捉弄你的。”
乐渊气鼓鼓的想要反驳,被乐清拉住,哼哼,叫她说,叫她尽情的说,就依怜香的性子,她再说上两句,恐怕怜香就不会跟她玩了。
果然,怜香有些不高兴了:“乐荣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别人呢?一起玩麻,捉弄捉弄也是开开玩笑,没什么的。”
乐荣的脸更沉了:“反正我不跟她们玩。你要是跟她们玩,我就不跟你玩了。”
怜香又笑起来:“好吧,那我们去玩罗”说着,扑进乐云怀里:“乐云姐姐快教我怎么喂鸡呀我早就想养鸡了,可是嬷嬷不让呢”
“哼”乐荣见怜香如此,气乎乎的一扭身子,甩手走开了。
怜香满不在乎的小声道:“我最不爱跟小心眼儿的人一起玩了。”说着,伸手拿过乐云手里的菜叶:“姐姐,怎么喂?直接扔进去吗?”。
屋里老张头跟阿凤几十年不见,叙不完的情,从小时候说到现在,又说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的阿念,两人时而感伤,时而高兴,不知不觉说了好长时间,太阳渐渐西落。好在阿凤这一趟来是要在老张头这里住上几天再走的。
乐清几个在院子里带着怜香玩的不亦乐乎,乐荣在一旁瞧的气鼓鼓的。
乐荣越气,乐清几个玩的越高兴,正玩着,院完传来‘吱吱’一声响,扭头看去,正是一脸笑嘻嘻的修林,正把头搁在半截院墙上面,身后跟着魏亦奇。
亦奇见乐清望他,千年寒冰的脸上才浮起笑来,还调皮的对着乐清眨眨眼。
乐清耸耸肩,揽过怜香:“今天家里来客人了,不能出去玩了。”
怜香却很兴奋的朝修林亦奇两人招招手,高兴的摇着乐云:“姐姐,咱们出去玩麻,我也去,我也去,好不好?”
乐云见势,想了一下,道:“要不跟爷爷说一声,咱们带着怜香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