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了一阵,淑卿的房门依旧紧闭。吉仔便提了篮子,上楼去。望见房门上悬挂的是一束不知名的小野花,这是一种常见的开在路边的小野花,淡紫色,花蕊为明黄色。吉仔踮起脚跟,凑上前细看,小小的花瓣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携带着土壤与雨水的气息。莫非是刚刚采摘回来的?如此大的暴风雨,会是谁呢?略微迟疑,歪着脑袋,将莲香酒楼上上下下,所有人等都逐一搜索了一遍,摇头,还是摇头,都不对。
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里头并无声响。此时,楼下传来呼唤他下去帮忙的声音,吉仔把篮子放在门口,咚咚咚下楼去。每走一步,他都觉得正用自己的脚踩踏自己的胸膛。他有一个秘密,关于淑卿的房间的秘密。或许,整个莲香酒楼,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房间,有一条极细极隐秘的缝隙,透过它,却可窥视房中一切。这一次,不过是送了一篮荔枝,而且还只是摆在门口,连门都不曾敲响一下。但,吉仔的心神,却被那一条藏匿于阴暗处的缝隙盘据。待他完全走完了下楼的台阶,置身于喧闹的大厅,顺应大伙计的呼唤,全情投入工作时,内心恐惧的东西,才渐渐隐退了。
关于这个房间的秘密,淑卿自然是毫不知情。她从未想过,自己一心营造的一片小天地,竟有被人窥探的危险。这,是她决不允许的。但,若她一直不知道,生活还会继续,一切也就相安无事了。
“宝贝,你醒了?”
“咿,这是哪里?”
“这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怎么挂着男人的画像?”
安妮的提问,淑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把目光转到墙上那幅油画上,尽量找了些自认为不会涉及关键词的话来讲。例如,这幅油画是一个英吉利的旅行画家在十三行居住时画的。当时,她就坐在画家的旁边,因此可以长时间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投向这个摆着固定姿势的模特。有时,她也会细声地用英文与画家交流,依据自己的心意,建议可以把模特的脸画得稍微圆润一点,把微微泛白的发丝画成朝气蓬勃的黑发,最好能把显露于眼角的皱纹统统淡化……
淑卿对着男人的画像,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她讲述画像的过程,连当时的天气与模特要求起身上了多少趟洗手间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能让女人铭记的男人,总有其过人之处吧。或可称之为——个人魅力。安妮跳上淑卿的手心,扬起脸,瞪大眼,不如先来个先睹为快。
此人脸圆,耳厚,眼睛大而有神,面目慈祥;衣着华丽,胸前挂一串长长的血色浑圆珠子。呈现三分之二个侧面的角度就坐于一张带靠背的雕花座椅上,靠背高出他的肩膀一大截,仿佛上面还镶嵌了一块翡翠玉石之类的饰物。他微笑着,目光温和,乌黑的眼珠子闪着耀眼的光,似总能望着每一双望向他的眼睛。
“真想不到,其实就是一个大胖子嘛。”
“哈哈,不错,不错,他就是一个大胖子。”
大胖子,这个词儿,把淑卿逗乐了。她把安妮捧起,亲了一下。窗外的冷风吹入室内,安妮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