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久久的看着孩子,景泽脸上挂满高深莫测的笑容。
向幼蓝不敢多看他的目光,似乎能看穿自己心底秘密,淡淡一笑,“别猜了,取自『觉今是而昨非』。”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向幼薇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从此便再不提起文少然。
看向幼薇抱着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不肯撒手,示意女乃娘上前抱走孩子,向幼蓝好奇的走到妹妹身边,“对了,我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召你何事?”
“不过是闲来无聊解解闷罢了。”听到妹妹这话,向幼蓝笑得一脸无奈。
向幼薇又说:“以往觉得天家人高不可攀,现在才知道不过都是凡人罢了,喜怒哀乐一样都有。”
斜睨她一眼,向幼蓝哂笑,“你倒懂得多,那你自己去不就得了,何必牵扯上我?”
幽幽看大姊一眼,向幼薇一脸委屈,“别说得那么无辜,说不定我还是被你连累,你以为我愿意进去受罪,规矩多得要死,还要处处叩拜。”
看她这副模样,向幼蓝心中猛地敲响不安的警钟,难道……太后娘娘又打的那个主意,招来一群青年才俊让自己选夫婿?
想想过去一年去皇宫的经验,向幼蓝就想发狂,以后最好别再有人说什么皇家高贵不可攀,事实证明,再高贵的女人还是女人,即便尊贵如太后,她与平常慈祥的老夫人也没什么区别。
太后见到喜爱的小辈也会唠叨,传授自己的半生经验谆谆教训,尤其对她这个假称失去丈夫的可怜女子,更是又爱又怜,隔三差五充当保媒拉线的媒婆,愣是拉来大臣们的公子来个相亲宴让她随意挑选。
每每躲在帘后看着那些公子哥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她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时日长了,皇宫的召唤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好不容易说动景泽去找皇上,让他帮忙说句话,别再帮忙找夫婿,谁知皇帝大人两手一摊,也很无奈的表示爱莫能助。
想到这,向幼蓝“哎呦”一声倒在向幼薇身上,“我称病好不好?”
“如果你装病能瞒过太医的话,我不反对。”向幼蓝翻翻白眼,对自己大姊的可笑行径表示鄙视。
“那你有没有问妹婿,这次又是谁家公子?”
脸上突然露出诡诈的笑容,向幼薇轻声一笑,“这一次的选婿方式有些古怪,也许你会心动也说不定。”
“那就谢天谢地了,到时候我肯定三媒六聘迎他进府,好拯救我月兑离苦海!”向幼蓝恨不得拜佛,也省得宫里的贵人整日惦记她的婚事。
在王府里用过膳食,便有宫中车马来接,景泽贵人事多自然是不用去的。
向家两姊妹带上向觉非和景琛两个孩子,待到被人簇拥着进了宫,早有太后宫中的嬷嬷来迎了两个小孩子过去,说是太后想念孩子们,至于她们两人则是继续赶往中宫,面见皇后。
“给王妃请安,给夫人请安!”宫女远远瞧见两人携手走来,连忙跑来请安。
“起吧。”像模像样的点点头,向幼薇浅笑,“不知皇后娘娘在哪里见我们?”
“皇后娘娘在侧殿。”宫女机灵一笑,走在前面引了路。
再见眼前的皇后娘娘,向幼蓝已是镇定得多,亲切大过了敬畏,不过今日有些不同,往日觐见皇后并无外人,可她今日身边分明坐着一位端庄妇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浑身气度不凡,若没认错,那应该是一品夫人的冠服。
一品夫人,朝廷册封命妇一品夫人的本就只有寥寥几个,眼前这老夫人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此刻那妇人慈眉善目,正瞧着自己笑,让向幼蓝有些不明所以。
见有人,向幼薇也是一愣,刹那又反应过来。
见那妇人起身给她妹妹请了安,向幼蓝也连忙起身问安:“给老夫人请安。”虽说不知道什么身分,恭敬些总是没错的。
四人都落了坐,不过说些闲话趣事逗闷子,只有向幼蓝还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这端庄妇人,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见过很多次,她的容貌虽然经历风霜略显老态,可那眉眼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到底是谁呢?
向幼蓝有些迷惑,明明答案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
“蓝儿,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模样。”皇后看她神情恍惚,笑着说道。
“啊!”猛地惊醒,向幼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呆了许久,羞红涌上脸颊,歉意的对着上座的贵人笑笑,“没什么,一时走神了而已。”
转身看身侧的妹妹……呃,薇儿呢?
向幼蓝迷蒙的笑笑,“皇后娘娘,王妃她……”
能不能有个人告诉她,怎么一个出神的功夫,向幼薇就不见了?
看她呆愣愣的模样,那妇人和皇后都是掩唇失笑,“还说没想什么,她人刚刚走了你都不知道。”
走了,怎么她丁点没发现,难道是刚才低头想得太过认真?向幼蓝窘迫的陪着笑脸,“一时心急,忘记了。”
很好,向幼薇,罔顾我们姊妹情深,你竟然抛下我独自离开!
“瞧你脸红的,一时忘记也是有的,不过你可不要忘记了答应本宫的事喔!”皇后娘娘笑语晏晏,目光中带着一些打趣。
什么事?她到底答应了什么事儿?天啊,她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满心疑惑,却不龙问出口,向幼蓝眉头紧皱起来,若是开口询问,那不就是承认自己乱思乱想去了,若是不问,这殿中只有她们三人,那该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呀。
正烦闷着,却听上座的一品夫人笑着开口:“五月初十赏花节,牡丹花开得正是娇艳,官家小姐们都会来御花园赏花,既然皇后娘娘特意邀请了蓝儿姑娘,她自然是会赴宴的。”
听她这样说,向幼蓝心生感激看她一眼,正巧座上的老妇人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都是满满的笑意。
不过,这赏花节她可不可以不参加?
什么赏花节,不过是官家子女们的联姻之地,花花草草聚在一起聊聊天,攀比一番,然后皇上带领年轻得意的臣子,装不经意路过御花园,恰巧看到某位闺阁淑女,一见倾心发生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再有皇上作主赐个婚,以此皆大欢喜。
不然干嘛参加的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既如此,她这个失了丈夫的寡妇为什么要来,谁来告诉她理由?
这事情她想不通,直到告别了皇后来到殿外,还是想不通。
见她出来,早早候在外面的小太监走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夫人,小鲍子从太后宫中出来已经等候好久了,奴才这就送您回府。”
“有劳公公。”面上挂着疏离的笑,向幼蓝缓步跟着他往前走,远离了皇后的中宫才察觉走的路有些不对,“公公,我们这是去哪里?”
“这路对,小鲍子等得无聊就先去御花园逛逛,咱们这就赶过去。”小太监毕恭毕敬的回答,还是脚不点地的往御花园赶。
觉非从来乖巧,很少乱跑,这次怎么会跑到御花园中去?
向幼蓝压抑着心底跑出的怪异感,有些谨慎的跟在后面往前走,眼看御花园就在眼前,顺着太监的目光看过去,果然不远处的亭中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分明是她的觉非。
看到爱子,向幼蓝心中一喜,忍不住要唤他的名字,却看到孩子身边似乎还半蹲着一个人,两人亲密的头挨着头,正说着什么。
“觉非!”那人身子被廊亭掩住,她看不清楚,还以为是宫中侍卫,轻唤一声儿子名字,向幼蓝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向觉非听到娘亲的声音连忙站直了身子,身旁那人也起身看过来,目光灼灼。
向幼蓝不经意的看过去,哦,看那穿着原来不是个侍卫,目光遥遥在空中触碰,她刚想点头示意,却猛地停住脚步,愣愣看着觉非身边的男子,浅紫官袍丰姿俊逸,俊朗的面容夺人心魄,更别说眼眸明亮锐利。
一瞬间仿佛整个人被冰冻,心口窒息浑身僵硬,就连往前走的力量都消失殆尽。
这双眼眸,这张脸,在自己的梦中一遍又一遍的出现,醒来总是带着悔恨的泪水,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却不知道造化弄人。
文少然,竟然是他!
她这边颤栗着不肯前行,向觉非也察觉出娘亲的古怪,快步跑过来抱住了向幼蓝双腿,“娘亲,娘亲,咱们要回去了吗?”
魂不守舍地蹲子看着爱子,向幼蓝突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只是抱住了向觉非寻求力量,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眸时,彻骨的疼痛再次袭上心头。
是她傻,自己怎么可能忘记呢,多年的相守加上三年的恨意,若能轻易忘记那倒好了,更何况自己的觉非眉目间与那人有八分相像,若真是忘记了,看一眼孩子也足以想起一切。
“娘亲,你怎么了?”向觉非伸出小小的手臂揽住了向幼蓝,软糯的声音说出安抚的话。
“没什么。”鼓起勇气抬头再看一眼那亭子,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走了吗?还是刚刚看的一切都是假象?无论如何看不到那张脸就好,向幼蓝以为自己会松口气,却发现心口的位置更加难受,空荡荡的倒像是失落了什么东西。
“夫人,小鲍子,咱们是不是要走了?”走上前来,那公公好似没看到向幼蓝的异样,只是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等待向幼蓝回过神来。
从御花园走到宫门口,长长的一段路,她的神智仿佛还没有完全归位,脚步虚浮,也亏得向觉菲乖巧的一直扯着她的手,浑身才觉得有些力气。
眼看宫门近在眼前,向幼蓝仰头看看那高高的红墙壁,眼中干涩。
“向姑娘,原来你还未回去。”有女人的声音响在身后。
恍惚回过神,向幼蓝惊诧的看到刚刚在皇后宫中的老夫人,连忙低子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就在来御花园的路上,她已经好奇的打听过她的身分,文李氏,当朝丞相文之恒的结发妻子,眼前这和蔼可亲的老人竟然是丞相夫人,难怪进出宫廷如此随意。
“起来吧。”和蔼笑着,老夫人的目光突然落到她身侧稚子的身上,看到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圭女圭,眼睛竟涌现出激切的关爱,慢步上前,蹲子拉住了向觉非的手,“这就是觉非吧,我常听太后念叨,真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
向幼蓝看着老夫人一遍遍摩挲觉非的脸颊,年迈的脸上突然溢出满满的怜爱,一时有些愣住,只觉得她热情太过,有些奇怪。
包不解的是,从来不肯接近外人的向觉非,似乎也不讨厌眼前这个老人的靠近,乖巧的站在那里任她抚模,脸上是浅浅的笑。
呃……这位老夫人是不是太过热情了?
“哎呀。”感觉到向幼蓝的打量,老夫人起身,笑呵呵的看她,“你们是不是要出宫回府,我马车就在外面,要是不介意,可愿意与老身同行?”
“不麻烦老夫人了,外面有公公准备的马车送我们。”
摩挲着向觉非的手,丞相夫人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怎么会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样的热情让她难以推拒,向幼蓝犹豫片刻,看看觉非,再看看身后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