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他轻轻拂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叹了口气,“也只有趁你睡着的时候,我才能倾诉藏在我心中的秘密……
“我不知道这次手术是否能安然度过,所以,我想告诉你,其实——其实我不是冀唯宸,而是范可书。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在那场车祸之后,竟把我塞进冀唯宸的身体里,当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他……
“或许你不会相信、或许你会觉得我疯了,甚至会觉得是我脑袋里的小血块在作祟,但我确确实实是范可书,一直暗恋着你的范可书。
“其实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只是懦弱的一直不敢表白,就怕一表白之后,连朋友都不能当了,只能假装是个可靠的大哥哥,陪在你身边,看着你谈过一段又一段的恋情,偷偷窃喜你每一段恋情的不顺利——对,我就是坏心,每次你告诉我你交到男朋友之后,我就会祈求上天,不要让你们顺利交往,而老天爷似乎总是听到我的祈祷,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在你身边驻足太久,直到冀唯宸出现。
“天知道当你告诉我你要嫁人时,我的心有多痛,多想要大声告诉你,最爱你的人是我,除了我之外,不许你嫁给别的男人。但是,我只是个孤儿,什么都要靠自己,跟奇达总裁这个黄金单身汉比起来,我就像梅小的虫子,给不起他所能给你的一切。
“我以为你嫁给他会是幸福的开始,所以我压抑内心对你的渴望,反而鼓励你嫁给他,谁知道,事后证明他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那段婚姻反而是恶梦的开始。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曾经喜欢过我时,我有多高兴就有多懊恼,若早知道我们当初是互相喜欢的,我又何必这么自卑懦弱,害你多走了冤枉路,承受丈夫的背叛,却还要强颜欢笑的苦。
“所以当我在这身体重生时,我其实是欣喜多于不安的,我决定要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弥补你曾遭受到的不幸,我要你开心的笑着,我要你永远活在幸福中。
“只是老天爷好像发现自己的失误了,我的正逐渐清醒,似乎在提醒我,我当冀唯宸的时限已经到了……
“不管怎样,我都想告诉你,我范可书从不后悔以冀唯宸的身分爱过你,也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的欺骗,带着孩子好好的过下去。
“安汶芝,我爱你。”
范可书低沉的白白在宁静的病房,中轻轻回荡着。
他红着眼眶,翻过身,躺在她身边却没有发现身旁原本该熟睡的安汶芝,睫毛轻颤着,一行热泪,悄悄的滑过了她的脸颊。
“快快,快送手术房。”护士紧张的催促声,在深夜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医院长廊中响起,让人听了更为惊心。
安汶芝跟在护士身边推送着丈夫,焦虑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平安醒过来。”握住他的手,她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身边呼唤着。
“冀太太对不起,你只能送到这里。”
手术房前,她被挡了下来。
“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她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的恳求。
“请放心,医生会尽最大的努力的。”护士安慰的拍拍她,随即推着检查后发现因为血块突然扩大,压迫到神经,造成脑压升高而在半夜意识昏迷的“冀唯宸”进去手术房。
看着在门后消失的身影,安汶芝只能无助的祈祷上苍,既然将他赐给了她,就不要再把这恩典残酷的收回。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范可书深情的低语,那一字一句都震疯了她的心,让她由不可思议的惊话,慢慢转为感动跟揪心。
难怪,难怪丈夫的个性行为会突然转变这么大,原来不是冀唯宸这个人改变,而是范可书真实的呈现自我。
老天,这种超乎科学的情节,应该让人很难相信,但很奇妙的,她却很快接受了这个听起来荒谬可笑的事实。
将过去范可书的一言一行和丈夫这些日子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对照,他的勤奋、孝顺、温柔体贴、诚实可靠,全都是属于范可书的人格特点,是她爱过的那个范可书。
原来,她重新爱上的,不是冀唯宸,而是那个她始终挂念的范可书。
天不行,他曾经放弃过她一次,她再也不许他离开自己。
安汶芝泪流满面,看着紧闭的手术房半晌,她突然转身快步走开,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同间医院那范可书所在的病房。
看着躺在病床上,依然双眼紧闭的“范可书”,她的心情极为复杂,怎么想都想不通,这种事情为什么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眼前的“范可书”虽然因为长期卧床而消瘦憔悴,但依然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谁能想到他的灵魂根本就不在这里,而是在冀唯宸的中?
安汶芝低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泪水始终没有停过。
“可书,你在这里吗?还是依然在手术房内奋斗着?”她轻声对他说话,只有如此,才可以稍微安抚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
“你知道吗?不管你是谁,我爱的就是在我身边的那个你,只要你能醒来,不管你变得怎样,我都跟定你了,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要。
“你绝对不能抛下我们母子不管,听到了吗?我爱你,真的好爱你,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是我欠你,不是你欠我,所以下半辈子该我还你,你不许说不,听到了吗?我要你回到我身边,哪个都可以,你听到了吗?”
她泣不成声的哭倒在他床边,耳边突然传来心跳监控仪器的哔哔警告声。
倏地,一个护士冲了进来,查看了下仪器,随即朝外大喊了几句,瞬间涌进更多医护人员。
“怎么了?他怎么了?”安汶芝惊慌的抓住一个护士问着。
“不好意思,请您到外头等一下。”护士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礼貌却坚定的将她请到了病房之外。
甭伶伶的站在病房外的长廊,她跌坐在椅子上,只能无助的祈祷上苍……
“都是你搞出这个大乌龙,才害我们被罚扣了一年俸禄,还不许休假!”范可书见到个戴着牛头面具的人这样说。
“你这老牛,还敢赖在我头上,分明就是你自己勾魂时没搞清楚对象,把该勾的不该勾的都勾来了,还敢说我?”另一个套着马头面具的人怒气冲冲的回嘴。
置身白雾中的范可书用手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
他是又在作梦,还是已经死了?
“范可书,你这个小偷,还我身体。”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冀唯宸就从一旁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他摇晃着。
“放手,我没偷你的身体,我也是身不由己。”范可书用力的甩开他辩解着。
“你不但是小偷,还是个骗子,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冀唯宸怒不可遏的指责他。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如何?至少我可以让父母开心、妻子幸福,不像你,只会伤害他们。”范可书怒视着他道。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不想活了?!”他抡起拳头就要扑向他。
“住手!”刚才还在争吵的牛头马面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边,大声喝斥。
“你们……你们是谁?”冀唯宸仰头看着身高超过两公尺的怪物,不悦的皱眉问问。
“他问我们是谁耶?哈哈哈——”牛头对着马面笑着,好像听到什么超好笑的笑话似的。
“用看的也知道,我们是人称勾魂使者的牛头马面是也。”马面挺直了背脊,骄傲的说。
“牛头马面?所以,我已经死了……”范可书楞了楞,想起安汶芝,不禁泛起一阵心酸。
“牛头马面又怎样?我是奇达总裁冀唯宸,命令你们快点让我回去我的,把这个小偷拘提回地府去。”冀唯宸叫嚣着。
“牛头,他命令我们耶?”马面自鼻子喷出气来。
“除了阎王爷,谁有权力命令我们?啧啧啧,看样子你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自省。”牛头甩用头,拿着手铐脚钻走向冀唯宸。
“你——你们想干么?你们该抓的是他不是我,明明车祸受重伤,迄今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是他的,该死的应该是他才对,他只是抢了我的苟活罢了!”他急忙告状。
“冀唯宸!你命数己尽,当初那场车祸你就该命丧黄泉的,若不是马面勾错魂魄,将范可书自体内勾出,等发现错误放开他,改勾你时,慌乱间又不小心将他的魂魄放入你的体内,造成其后的混乱,你早就该上阎王殿接受审判了。”牛头正气凛然道。
“喂,出错的是你好不好。”马面抗议。
“明明就是你。”牛头瞪了马面一眼。
“该死的老牛,你根本就是血口喷人。”马面懊恼的踩脚。
霎时之间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等等,你们等等再吵,你们的意思是,我不用死了?”范可书急问。他有机会回到阳世,回到妻子、孩子身边?
牛头马面暂时停止争吵,一起望向他,“嗯,因为我们犯了错误,害你灵魂月兑离,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他神色紧张地问。
“只是你原本的器官逐渐衰竭,我们有试着把你的灵魂塞回去,但都宣告失败……现在你只能选择以冀唯宸的身分活下去了。”牛头语气充满愧疚不安。
“什么?我不许,我绝对不会允许。”冀唯宸发疯似的吼骂。
“你给我闭嘴!”马面对他喝斥了声,大手一挥,链条紧紧环绕住他的灵体。
牛头则顺便替冀唯宸的嘴上贴了块胶布,不让他有发言的机会。
“这……”范可书故意面露难色,沉吟了半晌后才道:“好吧,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闻言,牛头马面不禁喜上眉梢,“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将你送回去。”
“谢谢你们。”他真挚的感谢他们的出错。
“我们要谢谢你才是。”马面道。阎王早就说了,若范可书提出抗议,他们还会被罚双倍惩处,甚至连饭碗都不保。
幸好没有啊,幸好!
牛头马面互看了一眼,为了避免他突然又反悔,他们同时朝他大口吹气——
范可书只觉得一阵强风扑面,身体被卷入一道白色的光芒之中,伴随着幸福愉悦的感觉,意识越飘越远,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