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仓擦着嘴上的油,笑眯眯地看着正在读文件的金玲。
金玲的表情在不断发生变化:怀疑——惊喜——气愤——难堪。梁满仓得意了,他知道自己推测得没错,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而这个人就快要从嫂子的嘴里说出来了。
“5、4、3、2、1——”梁满仓在心里数着,“嫂子发射!”
“啪”金玲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拍,“满仓,前天许立开会宣布的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她一张粉脸气得通红,“要不然大家也不会那么气愤,当时许立的小舅子一串联,大家就都上当了!唉——”
“嘿嘿,嘿嘿”梁满仓憨笑着,“没事,什么事都有根源,嫂子你打电话去吧,通知老师们回来上课,我一会出去走走,今天争取给全体老师开个会!”
“李哥,这个许立是什么人?我在这的时候,没有这么个人物吧。”梁满仓要了解一下许立的底细,他知道许立是现任的副厂长,但是他在曙光厂时似乎没这么一个家伙。
“他是五年前调到咱们厂的,以前是橡胶司的一个小干部,满仓啊,他可是你的仇人啊。”李想回答。
“什么,我的仇人?”梁满仓一愣,咱什么时候还得罪了这么一个爷。
“他是许哲的哥哥,亲的!”李想简单明了。
“嗯,明白了,嫂子,得,您先甭打电话了,我看看他们是怎么闹腾的,这事不是教师发发火那么简单了,这许立出过这一招之后,肯定还有文章啊,咱先来个欲擒故纵。”梁满仓毫不隐瞒。
“许立这是安的什么心啊,干嘛要阻止呢?”金玲还是颇多疑问。
“是啊,满仓他对你可能有不满,但不至于为了给他那个被毙的弟弟报仇啊,这都哪跟哪啊?”李想也无法想象。
“我也搞不太清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吧。”梁满仓说,“嫂子,许立的小舅子是什么人?”
“是厂教育中心副主任,大字都不识几个,仗着许立混个厂子副处级。”金玲回答。
“嗯,歇一会儿,我得去学校看看,这场面还值得见识的!”梁满仓嘿嘿笑着,接过来金玲递的水,猛灌一口。
梁满仓坐着李想的车来到了厂子弟中学。
还没到八点,十几个教师已经组织起学生,学生们也愿意参加活动,比上学写作业兴奋多了。这一点,梁满仓是深有感触的,想当年他老梁也是这样,遇到个宣传护林防火啥的那是绝对的积极。
中学的大门上扯着条幅“我们要学习!我们要教育!”鲜红的绸布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仿佛征战的旌旗。
梁满仓“嘿嘿”一笑:“这家伙,教育界的词就是硬啊,我嫂子那面写的是什么?”
李想看一眼梁满仓:“你可不愁!这事你得处理啊,咋办啊?”
“没事!学生的积极性正高昂呢。”梁满仓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家伙。
教学楼上沾满了各式大标语——“我们只要我们的老师!”、“教育远离欺骗!”、“我们是曙光子弟!永远是!”
梁满仓似乎回到了自己最初的记忆之中,那时候他还太小,但这样铺天盖地的宣传还是有一点记忆的。
“学生是最容易发动的,他们的心里就像一块打好垄的地,播什么种子长什么苗,嗯,还是一块好地,不管什么苗,就是草,都会茁壮成长!”梁满仓自言自语,然后,斜眼看一下李想,李想正皱着眉。
“李哥,咱回去吧,我得准备一下!”梁满仓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梁满仓回到小区,开上自己的车快速赶回市委。
“满仓,我刚才见到陆总,说是你昨晚就回来了,我一猜你就去了曙光厂,怎么样?有办法了吗?”程枫根本没有直接问是什么原因出现学生罢课,这都不用调查,全国各地国企改制都没有消停的。
“了解个大概,我想组织一个工作组去曙光厂,向您申请一下!”梁满仓把来意说清楚。
“好啊,你随便调人,公检法司,你随便选!我大力支持,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要让事件扩大化。”程枫书记是一百个支持。
“不,我需要宣传部出几个美工,日报社出几个记者,文联要是能来几个写家那就太好了!然后经委、计委参与制定曙光厂改革的人都给我,就够了!”梁满仓笑笑,这家伙没愁的时候。
“这是什么搭配?行,我拍办公室赵主任给你协调!一个小时内全部到位,你带队出发。”程枫拍了板。
“好!谢谢书记支持!”梁满仓站起身就走。
程枫送出门,看着梁满仓拐过墙角,心里暗道:“这小子有点邪招,不错!是个干将!”
在市里准备了小半天儿,梁满仓再返回曙光厂时,就是钦差身份了,他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曙光厂。
“市里来人了!”早有好事的人喊起来。
围观的人不少,这年月到哪都不缺看热闹的!
“没有警察啊,尽是些戴眼镜的!”
“是啊,那不是咱们厂那个小梁吗?”
“还小梁,人家现在是大干部!市长助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工作组人们就在最热闹的曙光广场上迅速摆上摊,厂宣传部帮忙拉来了桌椅。
一条大横幅展开“工厂属于工人,人人持有股份”简单明了,谁看了都感觉这是咱自己人。再有几幅大宣传画,都是刚画好崭新的、鲜艳艳,内容都是改革后工人可以得到的好处,全是简单易懂的。
“股份制改革领导小组”的人一字排开,解答群众提问。
车上的喇叭喊出了“市长助理梁满仓一点钟准时到广场回答股份制改革疑问!”
广场上人是越聚越多。
许立的小舅子王凤刚正在中学组织学生罢课,小学那面今天一小会儿就散了,都把孩子放回了家。
听说市里派来了工作组,王凤刚还等着工作组到了中学后,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呢,他组织好几个心月复骨干,准备让学生包围了工作组,让梁满仓下不来台。可左等右等,梁满仓压根没来中学劝学生复课。
梁满仓见阵势已经拉开,就去了厂办大楼。
他觉得刘书记似乎一直也有一点情绪,要不然就是许立张罗也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
刘书记果然不是太热情:“梁主任,您看这件事怎么办啊。”
梁满仓急忙说道:“您还是叫我小梁吧,这听着舒服。”
“那可不行,咱现在再谈公事。”刘书记没有一点笑模样。
“刘叔叔,您是不是对这股份制改造有点看法?”梁满仓知道刘书记是一个耿直的人,用不着拐弯抹角。
“既然这样,我就说说,这厂子从抗美援朝迁到平江市,就一直是国企的骄傲,一直是部里直属,这一下子就归了地方,咱也没啥怨言。现在又要搞改革,是,这两年企业的福利不如以前,而且差不少,但毕竟是国家企业啊,工人听话,好管理!现在你这又要改成股份制,人人都持股,那将来还怎么管理?还要这个领导班子有什么用?还是党的企业吗?”刘书记一股脑把心里的想法都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