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国 第一卷 千古兴亡观气数 第二十一节 委屈的崇礼

作者 : 轩辕狂澜

到了晚间时分,梁士诒也终于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下令不许释放的不是别人,正是崇礼本人。而且还明确知道了内幕,确实有人授意崇礼,听说还颇有来头,只是一时半会打听不出确切名字罢了。据说此人给赵衡安插的最新罪名是:居心叵测,肆意妄为,莠言乱政、影射朝廷。

为了赵衡这件反复的事情,广东御史颇有些动怒:你崇礼别的面子不管,连言官的面子也不管了?

清朝二百六十余年来,不管怎么折腾,从没有杀言官的,但戊戌政变偏偏破了例,山东道监察御史杨深秀就被杀了,而且是在没有明正典刑的情况下直接请旨杀的。

这件事让众多言官不免存了兔死狐悲的心思:虽然都明白事情前后绝不是刑部的尾,但崇礼作为刑部尚书,不敢或者不愿上折子挽回,就是大大不对。须知,今日能杀杨深秀,异日也能杀别的言官,一时间刑部颇有成为言官眼中钉肉中刺的趋势。

而赵衡被关押显而易见也是因言获罪的缘故,这让言官更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你们究竟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对授意崇礼究竟是何人,广东御史没兴趣知道,他只对梁士诒抛下一句话:“等着瞧吧,老子要动一批清流弹劾他,看看后面那个人能不能保住他……”

第二天,刑部衙门可就热闹了,先是御史过来拐弯抹角地讽刺了一通,还没等崇礼静下心来,又有人过来通传,“大英帝国公使窦纳乐阁下驾到。”

不到五月的天气,崇礼却满脑门的汗水,英国公使来刑部衙门干什么?这等中外交涉的事情,向来不都是总理衙门全权办理的么?想是这么想,却没有敢把对方拒之门外的勇气。要知道,大英帝国乃世界头号强国,英国公使就是在华势力最为显赫的洋人,他非但不敢给对方吃闭门羹,相反还得降尊纡贵地在二门恭候人家。

窦纳乐见了崇礼之后,没寒暄几句,就抛出了赵衡的话题。虽然通译说的很婉转,但崇礼从窦纳乐铁青的脸上早就看出了愤怒之色,他心有不忿:洋鬼子着实管的太宽,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都算是轻的。

一口气忍不住,便辩解了起来,将安插上去的罪名报给窦纳乐,甚至还煞有其事地加了一句:“本官认为赵衡很可能是康梁余党。”

哪知道窦纳乐一听就怒了,这个时节,洋大人对保护中国的政治犯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偏好,康有为、梁启就是英国人、日本人掩护着从北京城逃走的。各国心气还没从六君子事件中平顺过来,现在又碰到如此令人恼火之事,正好逮住机会飙。

“崇大人,你不要试图用康党余孽这样见不得人的借口来搪塞。各国都很清楚,赵先生是今年三月份刚刚从海外归来的,跟康梁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公使阁下。”崇礼还想着用中国内政不便外国干涉的借口来抵挡洋鬼子的咄咄逼人,“这个人既然是我大清子民,那就是我国内政,与各国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一位写本介绍全球情况的学者都能被你们打成罪犯,安上如此严重的罪名。那么,总理衙门那些天天与各国打交道的官员是不是罪犯?中国是不是想把所有与外国有关,与外国接触或者来往的人都视为罪犯?如果是这样,各国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窦纳乐咆哮道,“这样的情形,只能导致我们采取其他措施……”

说罢,也不管崇礼有什么反应,自顾自怒气冲冲地走了。

所谓其他措施,崇礼明白得很,那就是指战争了。洋鬼子为了贸易和大清打了一仗,为了使馆和修约又打了一仗。仗当然是每战必败的,而更为揪心的是,当事的大清官员无论持何等强硬的态度,到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朝廷抛出来当替罪羊就是在战事中不明不白的殒命。如果因他崇礼再引起一次战事,只怕殷鉴为时不远了。

到这个时候,他的后背已全都是汗,心里那个冤啊,真是比窦娥还冤:他根本就没有要办赵衡的意思——说白了,在这件事之前他连赵衡是谁都懒得关心。只是好巧不巧,那天上午礼部尚书启秀突然来拜访,说了一嘴赵衡的坏话,还隐隐约约透露也是徐桐的意思。

启秀是徐桐的得意门生,他能得到礼部尚书的任命完全是徐桐力荐的结果。启秀这么说,自然就代表了徐桐的意思,如此郑重其事地亲自前来,让崇礼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以最快度下达了命令,于是便有了当堂反复的那一幕。

刚开始办这件事时,崇礼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戊戌以后,旧党代表人物徐桐的地位直线上升,堪称红得紫,不但自己当了军机大臣、大学士,还推荐了门生启秀接了礼部尚书,除了荣禄、刚毅,军机中第三号人物就可以算他了。关押赵衡这点事非但办起来毫不费力,而且还能讨好徐桐和启秀,何乐而不为呢?

甚至于崇礼自己也有点沾沾自喜:戊戌一节就是康有为等人煽动起来的,而康某人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能量,就在于当时写了好几本书,轰动一时。赵衡的书这么轰动,他怕将来又是第二个康有为,现在断然处置,将其扼杀于萌芽状态,岂不是他崇礼对大清的贡献,怕是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是要夸几句的吧?

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按他原来的意思,姓赵的小子关上几天,恐吓一下、打个几顿,到时候赶出京城,打掉就算了事。哪想到还没满一天,广东御史找上门来了,洋大人也找上门来了,居然一个个口口声声都为赵衡抱不平,倒像是他崇礼捅了马蜂窝一般。

御史弹劾他是不怕的,到时候天塌下来自然有徐桐和启秀顶着,可窦纳乐的意思却不敢等闲视之,要是惹动中外交涉就没人肯帮他了。饶是他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有点沉不住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连胡须都捻断了数根。

等到确切的消息传来,梁士诒、凌天锡、凌云霜等人明白是徐桐的手笔后,才彻底恍然大悟。

说起这位体仁阁大学士,那当真是大大有名。他平生痛恨洋人,连带痛恨洋人所带来的一切,凡是带“洋”味的东西都不准进门。别家用煤油灯,用肥皂,他家还是点油灯,用皂荚。门生故旧来看他,都得先检点一番,千万注意不能在身上带洋玩意。一旦为他现,立刻就会沉下脸来端茶送客。

他这样嫉洋如仇,偏偏有两件事无可奈何。一件是他的儿子徐承煜,虽也象徐桐一样,提起办洋务的官儿就骂“汉奸”,可是爱抽洋烟卷,更爱墨西哥来的大洋钱。只是洋钱可以存在银号里,抽烟卷少不得有让徐桐撞见的时候。徐桐只要一见儿子吞云吐雾、悠然神往的样子,就会气得吃不下饭。

还有件事更无可奈何。东交民巷集中了各国的公使馆、银行、报馆等等,在水獭胡同以南更多。徐桐家却偏偏在东交民巷附近,一抬头就是洋楼。为了泄心中不满,他写了一副对联贴在门上,上联是“望洋兴叹”,下联是“与鬼为邻”,平头第二字恰好嵌着“洋鬼”这句骂人话。

这样一个人物,自然是看那本《列强战略》百般不爽,千方百计欲置赵衡于死地。

凌天锡痛骂道:“老而不死谓之贼,古人诚不欺我。”想来他在总理衙门任职,应该是没少受徐桐及其门生的恶语相向。

“现在怎么办?”凌云楠听说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要对赵衡难,顿时有点六神无主,声音亦不由得颤抖起来,“赵大哥不会有危险吧?”

“此事已非赵先生一人之事,却是朝廷新旧党之事,云楠,你莫担心,叔叔今晚上去贤良寺。”凌天锡从鼻子中哼出一口气,“我没办法治这个老不死的,有人能治他。”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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