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终于走上了正轨,在赵衡的悉心教之下,先锋营的士兵不仅能应付每天的十二里的往返越野跑,更对赵衡严格要求的日常训练与队列操练表示接受。特别是赵衡如数、足额地放军饷之后,全营上下更是弥漫着一片蓬勃之情。
梁士诒、高平川眼见赵衡已稳定局面,便依依不舍地去唐山上任,梁士诒临行前看了又看,一脸舍不得的样子,而高平川更是眼圈红通通,言语哽咽地说道:“我们走后,兄弟千万保重!我知道你急于练就精兵,但过犹不及,很多事情还是要悠着点来,会操比武不垫底就行,进不进前五还真不能看得太重,以兄弟的本事迟早都有一飞冲天的时候,不必急于眼下。”
这番话倒是惹得赵衡大笑:“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再不见面了,二位兄长不要故作小儿女态,今后咱们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
梁士诒眼一瞪:“子渊是好心,你可不能当耳边风吹过。”
赵衡本来想反驳几句,又一想两人也是好意,便点点头道:“我省得了,二位放心去便是,待兄弟练兵成功之日,一定请你们回来观摩。”
“这还差不多。”梁士诒说道,“咱们可说定了,会操时一定要请我们来看,别的帮不上忙,为你鼓鼓劲肯定不差。要知道,这些兵一多半可是我和子渊兄招来的,论情分不比你少。”
高平川不放心赵衡,又交代郭广隆:“兄弟,我们去唐山了,你在营里可一定要帮衬好三弟,千万不能乱了方寸。现在你也是一队长官,特别还兼着军纪维持,办什么事情多用脑子想想,别整天横眉瞪眼的。”
“我知道了,这哪能呢?”郭广隆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
刚刚送别几人,荣禄的戈什哈又来禀告,“赵大人,荣中堂有请。”
一听荣禄召见,赵衡不敢怠慢,这一个多月他荣禄府上几乎没怎么跑,莫不是荣禄有意见了?
“拜见中堂。”赵衡一边行礼,一边偷偷打量荣禄的脸色,看对方并无不满,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荣禄盯着赵衡看了好一阵,好半天才道:“近一个月不见你了,比前段时间黑瘦多了,可要注意身体。”
“多谢中堂关心,练兵伊始,不免操劳之处甚多,等一切走上正轨,想必就会好很多。”
“不必拘谨,没什么大事,就找你聊几句。”荣禄笑问道,“听说你每天练兵身先士卒,天天带领兵士强身健体?”
这是南苑大营众所周知的事情,更何况赵衡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他也不打算隐瞒,便道:“新募之兵体格羸弱、服从性差,卑职就靠这个办法来打磨性子,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
“现在还编么?”
“果然来了。”赵衡心道,看来自己做什么还真躲不开别人的监视,好在他也没有在这方面动手脚的念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禀告中堂,原本是编的,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卑职裁劣存优、去芜存精,已遣散了多余人数。目前兵士基本是满员的,就是军官还差一些。”
这个上面赵衡略微打了一点折扣,因为他是将人数一股脑儿算了上去,是按七百余人数定编的,与其他各营还有点区别。好在荣禄也没有打算在这个上面深究,只是说道:“你能身体力行、以身作则,当真还是令人耳目一新,其余各营,暮气深重,很多时候让我十分失望。“
“中堂过奖了。”
“你报备的编制目录与军官名单我已全部看过,就依你所请,不过……”荣禄沉吟了片刻,没有直接说下去。
赵衡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名单里我没有放什么犯忌讳的人啊,难道是任用吴佩孚这样从其他营头跳槽过来的人出任队官引得他人不满?他偷偷瞄了一下荣禄,只见对方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一颗心便沉下心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辩解:“禀告中堂,这次任命是在日常考验中拔擢的,事起仓促、又无经验,因此便直接任命,若有不当之处,衡一身当之。不过,这也是初步名单,如果不合适,还是要调整的,中堂和营务处各方若觉得不妥,亦可直接任免,我绝无意见。”
“你误会了。”荣禄笑道,“队官以下任免,素来是管带权力,你的任命虽然不太符合规矩但既然出于公道,自也有其中道理,老夫是相信。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委了你的差事,自然也要用你想用之人。不过……”
“恩相若有吩咐,直言便可,卑职必赴汤蹈火以行之。”
荣禄点点头:“倒也不用赴汤蹈火,老夫顾虑的是,梁学士去唐山赴任以后,你营中总文案无人梳理,倘若你一边练兵,一边还要应付杂务,岂不胜其扰?另外,我看了任命,你营中还缺一个帮带作为副手,如果不介意的话,老夫这里倒有个人选。”
赵衡琢磨出味道来了,感情荣禄是要往自己营里面掺沙子了,这会是谁的策略呢?当然,他深知此刻绝不是推托、拒绝的当口,荣禄这番话说好听点是在征求自己意见,说白了亦是对自己的考验,要想彻底取得荣禄的信任,在这个问题上决不能有任何反对的情绪流露,否则“脑后又反骨”就被认定了。他顿了顿,定住心神,用无比诚挚的口气说道:“感谢中堂厚爱,卑职一直为人手不够而苦恼,能入得了中堂法眼的,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物,能来先锋营任职,实在不胜欢喜之至。”
“文远,你很会说话。”就在赵衡刚才思量之时,荣禄其实也在观察赵衡的反应,不必说,掺沙子的主意自然是樊增祥提出来的,他对赵衡并无成见,甚至隐然对他亲力亲为练兵的做法还颇为欣赏,但作为浸婬官场许久的人物,深谙制衡之道,怎么可能不考虑相应安排人手监视赵衡呢,这也是官场上一贯的大小相制的作风,于是便向荣禄进言。
荣禄对此亦深以为然,直到现在为止,对赵衡这个年轻人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他感到由衷喜欢,亦有一种深深的担忧,总觉得赵衡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纯粹,他既爱之、用之,又不能不加以起码的提防。帮带的缺口,梁士诒的离任正好给了他合适的介入机会。
不过从赵衡目前的反应来看,还是非常诚恳与正常的,荣禄心里对赵衡又放了一大半心,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恰当的。
“来啊,把两位客人请过来。”
不多时,两个人从另一处小会客室里走了出来,赵衡望过去,只见青年两个,年纪都约在三十上下,赵衡轻轻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老头子便好,年轻人么总有沟通的余地。
还没等赵衡开口,一个身材中等、面色坚毅的年轻人已笑了起来,对荣禄道:“中堂,只怕眼前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赵衡赵先生了吧?”
赵衡大汗,什么时候自己变成名满天下了,这置荣禄于何地?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兄弟正是赵衡,一点儿微末道行,哪里入得了老兄的法眼。”
另一个浓眉大眼,却颇有文士之风的人笑道:“文远兄不必过谦,你的大作我和二庵日前拜读许久,大感慨,若能早点读到,去年政事就不是如此推进,可惜,可惜了呀!”
“二庵?”赵衡心头大震,清末民初能有这个字号的只有一个人,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