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朦朦亮。柳府内,一个身材高瘦的长须老者,正快步穿过一座座厅廊,朝柳默所居的院落行去。路上遇见的柳府下人见他行色匆忙,纷纷让在一边,恭敬行礼:“齐管家早。”那“齐管家”满脸的焦急之色,也不搭理这些下人,只是越走越快。
柳默还未起床,他头夜与徐易等人吃酒闹到子时,方才回府睡下,加上白天又在如意赌坊打了一架,此时睡的正香。齐管家来到他屋前,一边拍门,一边喊道:“默儿,默儿,别睡了,快快起来。”
柳默在梦中正骑马遨游谷外的繁华世界,齐管家这番连敲带喊,登时害他从马上翻了下去,摔了个灰头土脸。柳默吃痛,缓缓坐起,迷迷糊糊睁地开眼睛,现自己正靠在床边,暗忖:“幸好没人看见。”伸手揉揉胀痛的脑门,不满地喊道:“齐伯,现在才什么时候,您叫魂儿啊!”
齐管家先是听屋内“砰”的一声,随即柳默充满睡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嘴边溢出一丝微笑:“我的小祖宗,老爷都到武场了,你怎的还睡呢!”
听到这句话,柳默立马清醒,暗骂自己没记性,原来柳谦每月都会考较他一次武功,今天正是较武之日。赶忙起身穿衣打水洗漱,同时对齐管家道:“齐伯,您去忙吧,我这就过去。”脑中想着的,却是一双粉红色的眸子,就在柳默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它一闪而过……
此刻不过卯时,朝霞闪耀,晨风习习。
柳府的演武场上,十个精壮的汉子整齐地站成一排。他们人人身着黑色劲装,目光沉凝,安静的宛如山岳。
在他们身前,一个白衫男子负手而立,只见他目若星辰,风姿隽爽,眉宇间与柳默有着几分相似,正是柳家当代家主柳谦。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场外闪了进来,在柳谦身前站定,垂道:“孩儿来迟了,还请父亲责罚。”
柳谦不答,对为的汉子道:“阿海,用八卦棍法跟默儿过几招。”
那名叫“阿海”的汉子年约三十许,是柳谦的贴身仆从,从小在柳府长大,平日里所受指点最多,刀剑拳脚样样精通。听到主人吩咐,立时应了声,从旁边的武器架上取下木棍木剑,将木剑抛给柳默,自己持棍走到武场中间。
柳默向柳谦微微行礼,转身向场中走去。阿海见他走来,道:“少主小心了。”也不客气,长棍甩起,向柳默肩头点去。
柳默手持木剑,不敢与他力点相抗,九宫步法展开,只在旁边游斗,寻找近身的机会,时而反攻也是一击便退。
斗了半晌,阿海一路棍法使了大半,都是无功而返,忽的棍势一改,变戳为缠,刚猛中又带三分阴柔,霎时将柳默圈在棍影之中。
柳默跟这棍法斗了十年,深知其变化多端,乃柳谦自剑法中衍化而来,打中有走,走中有击,阴阳互变,自成阵法,甚是难缠。自己若有利剑在手,克敌制胜自不在话下,此时受木剑所制,不由得一阵气馁。稍一分神,木剑击在棍身之上,应声而断。
阿海停住攻势,收棍站好,道:“少主,你又走神了。”
柳默耸耸肩,不以为然道:“不走神又能怎样?以这八卦棍法的巧妙,根本没有近身打穴的机会,木剑终会落败。”
远处的柳谦面色平静,对另一名汉子道:“阿三,再给默儿拿把木剑。”
“阿三”领命,将木剑送了过去,柳默接过木剑,不等阿海有何动作,率先一剑劈向他持棍的右手。
阿海缩手躲过剑锋,右脚在棍尾一挑,双手在棍身连拨数下,木棍带着一团劲风旋转起来。
柳默木剑急退,避开木棍,旋即连刺数下,目标都是他持棍的双手。
阿海知他意图,双手互换,轻轻巧巧躲过数剑,棍子旋转的度丝毫不减,反而越转越快。
柳默盯着眼前棍影,阵阵无力感传遍全身,忽的双足运力高高跃起,木剑朝阿海天灵盖刺落。
阿海双手持棍向上猛扫,柳默躲闪不及,只能挥剑去挡,“啪”的一声,木剑再次折断。柳默也借棍剑相交之力翻身落在一旁。
柳谦取过一柄木剑,走到儿子身旁,道:“你出剑时,招式痕迹太重,敌人已提前防范于你,任你招式如何精妙总有破解之法。”
柳默道:“爹,这木剑碍手碍脚,您若允许我用宝剑利器,未必便输了。”说着,有些不服气地瞧向阿海。
柳谦听他话语中含反驳之意,也不生气,淡然道:“十年来,为父让你练这木剑之道,就是想让你掌握运力使力的技巧,而你心浮气躁,总是死记硬背剑法口诀,始终体会不到其中妙处,若我柳家这天道剑势也需神兵利器才能克敌,与那些肤浅武学家数又有何分别?”
柳默微微一怔,他向来以为柳谦对自己的武功是极为满意的,习武以来,从未像今天这般教训过自己。柳谦传他“天道剑势”,只是让他悟剑意、明剑理,从来不肯传授招式。柳默为了追求剑法成,私下里将柳谦传给家丁的各种招式,偷偷学来融入自己剑诀当中。他天资聪慧,亦自创了不少俊雅潇洒,精妙凌厉的剑招,谁知柳谦非但不认可,还指责自己,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意。
只听柳谦又道:“以你现在的功力,破阿海的八卦棍也不难,只是剑招中斧凿之气太重,刚猛有余,柔劲不足,为父之所以不教你剑招,就是不想害你拘泥不化少了变通。而你却非要执着于招式,将自己困在局内无法自拔。”
柳默垂着头,低声道:“爹,孩儿知道了。”
柳谦看他委屈,微感好笑,知道自己的儿子心中不服气,便转身对阿海道:“咱们过几招。”
柳默眼睛一亮,有些惊讶的看着柳谦,他从小到大都没见柳谦跟人交过手,授人武功时,最多就是演示下武学路数,之后便令其自行演练,像今天这样跟人过招还是头一回。想想之前柳谦对自己说的话,柳默心道:“爹爹今天是怎么了?”不禁兴奋的睁大了眼睛,心中委屈一扫而光。
阿海也有些诧异,恭敬施礼,双手持棍摆出起手式,等待家主来攻。
柳谦手握木剑,剑尖指地,缓步向他走去。
阿海看着眼前的身影,感觉他浑身上下均是破绽,待要出招,却又觉根本无从下手,那每处破绽都成了要命的陷阱。
这时柳谦木剑微抬,阿海只觉自己全身都被笼罩在一种无形剑意之中,就连退路都被那剑意封锁。在这种气息的牵引下,阿海大喝一声,长棍甩起,不自觉地朝木剑打去。
柳谦身形微晃,九宫步法施展开来,阿海连变数招,都没能碰着木剑,接着又是一声大喝,八卦棍法绝招尽出,将柳谦笼罩在棍影形成的阵法之内。
柳谦既不还手,也不走月兑,在八卦棍阵内如闲庭信步一般,比之先前柳默始终在棍影外游走,这九宫步上的造诣,高下立判。
只听柳谦道:“剑术之道,讲究行云流水,任意所至,这步法也是一样。你若离不开自己心中的条条框框,步法再精妙也是有迹可循,终会被人所制。”
柳默眼见父亲步法精妙若斯,竟不露半点形迹,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先前心中的不满早就烟消云散,只觉父亲说啥都是对的。
柳谦又道:“九宫步法你练了六年,也仅学得一点皮毛,若不去掉这身惰性,终难成大器。”
柳默连连点头,忙道:“爹爹说的是,孩儿受教了。”他从未将这九宫步法当成了不起的绝学,总以为自己已练到了极致,只道诸般变化已了然于胸,便不再钻研,以致多年来步法造诣毫无寸进,柳谦的话就像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一条通往武学极致的道路,赫然出现在眼前。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