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英国人的盟友都不能确定英国是否会参战,中校,你怎么敢笃定英国会加入战争?!”海军内阁大臣[1]乔治-冯-穆勒上将气势汹汹的责问道。
毫无疑问,七月初提前召开的海军部例行情报通报和分析会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除了达成7月中旬开始例行夏秋季巡航训练的决议和将参加会议的外交庸才威廉二世糊弄走,就只剩下了海军元老派与少壮派之间无休止的争执。
德皇在外交上的“天赋”出席会议的海军高级军官心知肚明。1905年3月31日,威廉访问摩洛哥丹吉尔,与摩洛哥毫无利益瓜葛的德皇突然头脑发热口出狂言,宣称支持摩洛哥独立,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摩洛哥的保护国法国在英国人的支持下陈兵边境,德法两国剑拔弩张;1911年,法国入侵摩洛哥,德皇威廉再次站出来发表措辞强硬的演讲,宣称法国人侵犯了德意志在摩洛哥的利益,话音未落,豹号炮舰已经开进摩洛哥阿加迪尔港,而当时德国在摩洛哥仅有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商社和几名德裔投机商。
有皇帝在场,一切有关外交的事物就会向糟糕的一面发展,这不仅是德国外交部有识之士的共识,海军部头头脑脑对此也供认不讳。于是海军部官员在皇帝面前竭力保持淡定,试图将皇帝的注意力从巴尔干半岛拉回来,转移到7月中旬即将开始的海军夏秋季巡航海训上去。结果海军成功了,皇帝威廉兴高采烈的宣布他将会在大洋舰队出海的那天赶去基尔,为参加年度海训的舰队送行,随后他将前往北德意志的森林狩猎。
皇帝走后,会议室里的和光同尘瞬间烟消云散,将军们开始为英国人在冲突中是否会采取中立立场而争论不休。陆军出身的海军重臣和长期远离一线担任闲职的元老坚持让陆军速战速决结束一切,海军至多派出轻型舰艇骚扰法国、比利时沿岸,牵制和威胁协约国西线战场的侧翼,而英国人则会在冲突中保持中立,内阁海军大臣乔治-冯-穆勒上将对此深信不疑。
“在德意志陆军的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英国那支战术陈旧保守的‘袖珍陆军’能有多大作为?大英帝国的海军确实厉害,可有水雷和大洋舰队的保护,英国人还能将他们的大舰队开进易北河不成?英国人不保持中立,难不成还想让德意志陆军驻马苏格兰高地?!”头发花白的老将穆勒望着一脸不屑的埃里希-雷德尔中校,倚老卖老道:“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不过用危言耸听来博取名声可就要不得了……”
“如果陆军没能速战速决呢?”年轻的雷德尔稍稍抬起头,反问道。
“雷德尔,你不要命啦!”宅男扯了扯雷德尔的衣服,瞄了瞄坐在前排面无表情的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元帅和阴沉着脸的公海舰队总司令阿尔弗雷西-冯-英格诺尔将军,压低声线惶恐不安道:“想想我这二十年的遭遇,言多必失见好就收从来都是颠不破的真理!雷德尔,快坐下来!”
会议召开之前,雷德尔作为东道主邀请王海蒂、魏格纳在海军总部附近的一家酒馆小酌了几杯,三两杯啤酒下肚,醉意翻涌的宅男再也关不住话匣子,不管不顾的吐槽起来。从提尔皮茨时代开始就含混不清的海洋战略到锁在海军部总部柜子里的那份战争预案,从意大利人的两面三刀到小日本的无耻残忍,胸有点墨卖弄风骚的宅男骂了个遍。王海蒂不明白中午还奉劝他谨言慎行的埃里希-雷德尔怎么转过身就把他在酒桌上吐得槽在高层会议上复述一遍,沃尔夫冈-魏格纳还敢在一旁帮腔。
一朝被蛇咬二十年怕井绳的宅男苦口婆心的劝告雷德尔,可惜雷德尔一脸决绝不为所动。尽管作为海军情报处第一副处长的他只能坐在议室的边缘,在他面前的都是璀璨将星重臣宿老,可年轻的雷德尔却毫无惧色,一如1898年海军办公室那个执着的秘书海蒂-西莱姆!
“如果日本根据《英日同盟》加入协约国,胶州湾、加罗林群岛和新几内亚失相继失守,东亚舰队的破袭战该怎么继续?如果两面三刀脑门上印着反骨的意大利人保持中立,亚得里亚海的那支地中海分舰队该何去何从?如果陆军陷入持久战,英国人加入战团并且封锁我们的海上运输线,大洋舰队该怎样反击?”
“陆军怎么可能……会……陷入持久战……”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穆勒将军咄咄逼人的气势戛然而止,理屈词穷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如老僧坐定一般的提尔皮茨元帅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狐疑的眼神扫过倔强的雷德尔,又撇过头瞧了瞧小心翼翼的王海蒂,脸色愈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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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争执后,海军依然没能确认英国人是否会参战,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不止德国外交部吃不准英国人的态度,就连英国外交大臣也轻易不敢为惶恐无助的法国人背书,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强调英国国王、首相和外交大臣都没有宣战权,决定权在议会手中。
海军部虽然没能确认英国人是否会参战,但对于海军的战前准备却有了明确的规划。
大洋舰队夏秋季巡航训练将会在7月14日左右开始,鉴于欧洲紧张的局势,演习的地点就放在挪威峡湾。
为了威胁协约国的海上运输线,大洋上的袭击舰和加煤船应按照预定方案行动,与此同时,位于亚德里亚海的地中海分舰队在战争爆发后应该尽快离开意大利并且尽可能的靠近奥斯曼土耳其,拉拢并威慑土耳其政府;至于孤立无援的东亚舰队,海军部允许施佩伯爵在拖住英法远东舰队和日本联合舰队的前提下自由行动。
海军总参谋部的组建也被提上日程,海军情报处第一副处长埃里希-雷德尔晋升为海军上校,调入新组建的海军总参谋部担任作战参谋。英格诺尔的大洋舰队司令部和海因里希亲王的波罗的海舰队司令部职能和防区被重新划分,一旦战争爆发,大洋舰队将迅速集结在易北河、杰德角、威希河和埃姆斯河河口地区,以防备实力强横的英国大舰队;海因里希亲王的波罗的海舰队将由一些老式舰艇组成,他们的任务是防备日俄战争后仅剩下几艘老迈不堪的舰船的俄国波罗的海舰队,刺伺机威胁北极熊的侧翼。
由老式战舰组成的第四、五、六预备役舰队开始局部动员,船坞里封存的后背舰开始检修,所有担任训练任务的舰只应做好改装成辅助船的准备,预备役海军官兵必须尽快向所在地军队动员部门报道,等待海军部的动员令。预备舰队的编组工作和预备役舰员的战前训练、预备役军官的突击培训都是大工程,好在帝国有着良好的动员体系,在预备役舰队动员参谋的努力下,预备役舰队恢复战斗力是迟早的问题。
位于英吉利海峡多莱雷场和北大西洋雷场建设应该加速。鉴于赫尔戈兰湾的重要性,赫尔戈兰湾防御圈司令部被组建,兵力由若干支巡洋舰分舰队和驱逐舰分舰队、位于赫尔戈兰岛上的海岸炮、潜艇和飞艇部队组成,第一侦查舰队担任预备队,总司令一职将由弗兰茨-冯-希佩尔少将兼任,希佩尔的首席参谋海蒂-西莱姆中校作为副司令负责具体工作。
“赫尔戈兰湾防御圈副总司令?!”
已经成家立业的王海蒂就差没将小人得志写在脸上,他捂着高富帅的那颗既奢望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又惧怕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矛盾之心,庆幸他可以不用呆在如铁棺材一般的战舰上出海巡航作战。
“躲在安全的地方胡乱指手画脚一番就能旱涝保收,这才是穿越客应该做的事,至于怒海争锋血染海疆,去他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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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意志海军总参谋部成立之前,海军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效率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便将海军未来几个月的行动方案规划的七七八八。会议结束后,肩负使命的一线指挥官和总部的部门长官们火急火燎行色匆匆,如潮水一般散了去,提尔皮茨慢条斯理的喝完了被子里的茶水,喊住了大洋舰队总司令英格诺尔。
“将军,我想知道锁在海军部柜子里的海军预备方案究竟是什么。”两鬓斑白的提尔皮茨元帅问道。
自风险理论破产以后,威廉二世对提尔皮茨的圣眷一日不如一日,皇帝的新宠爱德华-冯-卡佩勒将军对他的海军大臣王座虎视眈眈,1913年弗里德里希-冯-英格诺尔取代沃尔夫冈-魏格纳远房表叔海宁-冯-赫岑多夫成为公海舰队司令,提尔皮茨对海军仅有的一点实际控制权也被架空,一战前,提尔皮茨除了拥有崇高的威望,就只剩下了一些人事权。由黑林根中将起草的那份据说每年都在完善的海军战略预案大洋舰队的缔造人提尔皮茨甚至没有过问的权利。
被海军官兵戏称“皇帝的应声虫”的弗里德里希-冯-英格诺尔总司令[2]惨笑了一声,那嗓音很低沉但却带着几百万伏电压,让提尔皮茨焦头烂额,继而火冒三丈。
“元帅,不瞒您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海军预案……即使有,那也只会在皇帝的脑海中!”
注释
1.海军内阁大臣:德意志第二帝国政治结构有些类似于红色中国,有两套行政班子,海军内阁大臣是德皇宫廷的职务,相当于皇帝的海军顾问。
2.莱茵哈特-舍尔将军一战后出版的《一战中的大洋舰队》上记载英格诺尔是在一战前夕成为大洋舰队司令,这并不准确。
ps:大家能看出点什么端倪了吗?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