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佬的第三侦查舰队完了!”三艘不莱梅级、一艘柯尼斯堡级穹甲巡洋舰处在快速舰队主力舰最大射程之内,尽管五艘战巡的第一轮主炮毫无建树,但是兰帕德少将仍然为可怜的第三侦查舰队早早下达死亡通知。“这可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辉煌的胜利?”站在司令塔里的戴维-贝蒂放下双筒望远镜,扭头略带惊诧的打量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兰帕德少将,隐隐皱起了眉头犹疑着重复了一遍。
气势汹汹的派出十艘快速主力舰南下扫荡,击沉四艘德国穹甲巡洋舰就是一场辉煌?须知道骄傲是皇家海军的传统,进攻是不列颠海军的信条,《-》这歌声在大洋不曾熄灭!须知道折损在大英帝国面前的战舰、名将不计其数!须知道1901年在远东参与解救战争的兰帕德也是敢喊出但求一战独孤求败,肆无忌惮的张扬不列颠尼亚人的寂寥!而如今,欧战战争才进行不到一年,笑柄似的哈里奇舰队官兵便已经喊出赫尔戈兰湾海战他们炮击德国本土——赫尔戈兰湾岛将会是最后的绝唱,兰帕德少将更是不知不觉中将皇家海军胜利的标尺降了又降!
“第三侦查舰队应该将情报发出去了……”兰帕德少将怀着诗人的浪漫小资的格调眉飞色舞,浑然不觉海骑兵戴维-贝蒂眉宇间的忧虑,自顾自道:“不管西莱姆的第一侦查舰队能不能即使拦住我们,至少我们稳赚不赔!”
“少将,我看出了不好的苗头,皇家海军身某种可贵的特质正随着战争而急剧流失……”戴维-贝蒂试图委婉的批评兰帕德少将的犹豫,可心月复手下的一句话生生打断了贝蒂的后续。
“不管西莱姆的第一侦查舰队能不能即使拦住我们?”贝蒂丢下兰帕德疾走几步,俯身趴在司令塔内铺就北海海图的长桌,片刻后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帝!也许我们都低估了对方的战术素养!”
“先生们,我想我应该向信任我的人致歉!”王海蒂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晃晃,只是扶着电报室电台的勉力支撑。
德意志最杰出的几位舰队指挥官因为工作压力或多或少的患有忧郁症和神经衰弱症。自希佩尔将军接任第三战列舰队司令官一职,工作量的下降让他的病症大为减轻,海蒂-西莱姆的状态却每况愈下。多格尔沙洲海战后精神与的双重创伤仍未弥合,浅滩惊魂后的总结会议、1915年备战工作、波罗的海封锁任务与第一侦查舰队正常训练、穆德罗斯湾突袭战和北海巅峰决战方案、无休止的海军政治风暴无疑透支了他太多的精力。
前所未有的疲倦感阵阵袭来,那种眩晕感让王海蒂不得不紧扶电台拐角,避免在下属面前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作为一支参战官兵超过一万人的舰队指挥官,王海蒂对他的官兵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能倒下!
“我们不能在多格尔浅滩继续待下去了,第一侦查舰队即刻发出,去日德兰海岸线!”
副司令莱温特佐和总参谋官英格莱尔先是被王海蒂没由来的道歉弄得一头雾水,正准备出口询问,又为海军中将的不择言所震惊。无数个日夜的规划与排兵布阵,十数个小时的航行与等待,第三侦查舰队遇袭的这一瞬间,德意志舰队下信心爆棚,而战役的发起者却在这紧要关头临时变更计划。
“将军,您指挥过两场成功的海战,策划的水面行动更是不计其数,您应该知道变更计划将会对您自身,对大洋舰队将会造成怎样的负面影响!”英格莱尔在第一侦查舰队服役了很长时间,他了解王海蒂的谋定而后动的指挥风格,他不明白海军最杰出的战略家如此失态和不顾一切的缘由。
变更已经确定并且布置完毕的计划不仅意味着天文数字的浪费,疏漏、风险与不可预知的增加,对于海军战神的自身形象与舰队官兵士气的打击更是灾难性的。作为在海军届服役二十年的老将,王海蒂清楚的知道朝令夕改的后果,可他别无选择,他已经不是21世纪连小女怀孕都不敢面对的90后宅男了!
“贝蒂第三次北海战斗巡航选择变招,采用与惯常的北海巡航路线相反的航线。日德兰海岸线的侦查报告,大舰队南下的轨迹,这一切显得那么的天衣无缝,甚至将我也糊弄过去了!”
“也就是说德国佬误认为我们会走北海中部回家,所以大洋舰队主力与第一侦查舰队主力都埋伏在多格尔沙洲附近去了?”不成体统的海战仍在继续,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德国第三侦查舰队两艘巡洋舰宣告沉没,一艘趴窝不动火光冲天,只剩下一艘什切青号还在倔强挺立。第一战巡舰队参谋长奥斯蒙德-布罗克少将听完快速舰队司令戴维-贝蒂的分析,白皙的脸挂着一丝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的难以置信。
贝蒂犹自在海图计算着什么,不时标注出几个关节点和埋伏点,干涩的喉咙里勉强发出一个算是确认的音节。兰帕德少将抬头看了看火光冲天摇摇欲坠的吕贝克号轻巡,凑近贝蒂小声问道:“司令,我们还走日德兰这条线回家?”
“为什么不?”贝蒂直起身反问道。
“司令,您打算放弃诱杀第一侦查舰队计划?”兰帕德少将追问了一句。
“兰帕德,你觉得我能看穿的迷雾西莱姆会猜不透?”贝蒂丢下手里的铅笔,双手环胸,撇过头朝多格尔沙洲方向扫了一眼,朗朗道。
“我一直在疑惑……”王海蒂竭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咬牙道:“既然部署在挪威海域的伪装情报船能够逃过贝蒂舰队前队轻型舰艇的视线,堂而皇之将情报发给我们,那为何又会在发现贝蒂后队之前与我们失去联络。原因只有一个……”
“贝蒂从来就没想过要隐藏他的航向,他只想将那两艘女王级神秘面纱留在最后揭开!”基尔海军学院出身的辛格莱尔校琢磨了顷刻,摇摇头接口道:“不过,这只能证明英国人的目标正是第一侦查舰队,这并不能说明英国人会走日德兰这条线。”
“不,校,这说明贝蒂已经意识到他的变招可能会被我们提前预判,所以我们任何直观想象的相反面才是贝蒂的真正航线!”王海蒂撇开嘴露出惨淡的微笑,点出了英国人另一个破绽:“事实,大舰队的南下接应已经暴露了德英双方在对方主力舰队锚地安插谍报人员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即便大舰队再怎么自信或者粗心也不可能将他们的航向明白无误的暴露给我们,除非……”
“除非大舰队的南下只是个幌子!”辛格莱尔校这一次终于心悦诚服,不过埋怨和遗憾总还是有的:“将军,我们扑错了方向,看来截杀贝蒂第一战巡舰队的计划只能放弃了!”
王海蒂并不答话,而是扭过身子朝电报室发报员喊道:“命令,向舰队所属各舰发报,第一侦查舰队主力舰起航,航向东北,航速25节;第一、第二驱逐舰队与第二侦查舰队汇合后向东北方向增援,齐柏林号留在多格尔沙洲,负责召回水飞机;通知北海司令部,请求调派不少于十架飞机与飞艇侦查日德兰海岸线,寻找贝蒂的第一侦查舰队;电报舍尔将军,3日北海形势发展与职部想法完全背离,侦查舰队不得不前往日德兰海岸线截杀贝蒂舰队,求情大洋舰队主力舰队策应。”
情报参谋飞快的将王海蒂的命令记录下来,王海蒂拾起钢笔,稍稍迟疑了一下,旋即郑重的签下“海蒂-西莱姆”这几个字。
埋伏下来的第一侦查舰队重新起航,朝日德兰海岸线高速运行。
混乱几乎不可避免,因为当王海蒂的命令发出去的时候,第一驱逐舰队与第二驱逐舰队还在东进西行与南下的陆,重新集合需要至少半个小时;齐柏林号水飞机母舰则更惨,受制于水飞机的载重,装备无线电报机显然是无稽之谈,于是齐柏林号不得不等待派出去的水飞机一个多小时后返航。无论第一侦查舰队是否能够截住贝蒂舰队,这艘改装水飞机母舰都注定不能及时参战。距离第一侦查舰队约两个小时航程的大洋舰队官兵沉默着重新踏征程,然而杰德湾誓师出征时的高亢不可避免的低沉下去,“英国人居然能干扰海军战神的判断,这战有得打了!”。
“究竟何时开始,我变得如此刚愎自用?”
随着时间的随意,虚弱的神经剧烈疼痛起来,黑暗如潮水般吞噬了他的眼瞳。王海蒂几乎是狼狈的逃回司令官室,掀开铁柜掏出药瓶狼吞下不少镇定药,良久后苍白的脸才渐渐多了一丝红晕。
数不清的胜利与荣耀,水兵与中下层军官的爱戴,德意志报纸的长篇累牍,帝国宣传部的美化,还有一众海军大佬的包容将王海蒂推了神坛。三十七岁的海军中将,大洋舰队的精华——第一侦查舰队司令官,能够左右北海态势与走向,对于制度完善的海军强国来说,年轻人闯下的荣耀足以让年过半百却只不过尸位素餐的挂着中将军衔的老人无地自容。
早在这场海战之前,王海蒂就从不列颠海军的异动中翻出蛛丝马迹并且正中要害。凭着他对贝蒂的了解,自信的战略家对贝蒂的快速舰队行动做了最大胆的推测:老朋在奥克尼群岛西侧波特兰湾的航海训练只不过是装模作样,野心勃勃的北海巡航路线决计不是前两次的单纯复制,而是从日德兰海岸线溜进赫尔戈兰湾,扫荡并且将第一侦查舰队尽可能的诱出赫尔戈兰湾,在拥有大舰队主力接应的北海中部决战。
德意志人丝毫没有理由怀疑他们的海军天才。几乎是刚收到王海蒂的预判电报,将信将疑的舍尔将军与希佩尔将军便在没有海军部调令的前提下欣然率领大洋舰队主力出击,尽管不赞同王海蒂单干,但是比哈尼克少将仍然肯背负政治风险将吕佐夫与德弗林格尔号战巡划出波罗的海封锁舰队编制;参谋部的调令虽然姗姗迟来,可作战科雷德尔已经竭尽所能。
前期皇家海军一系列动作也证明了王海蒂的预判,精力充沛的卢克纳尔伯爵与他的海鹰号袭击舰证明所谓的波特兰湾战斗巡航不过是个贵族沙龙冷笑话;部署在挪威海域的伪装情报船证实了贝蒂奏响的变奏曲,卡斯帕传来的情报表明大舰队航向正南,第三侦查舰队的遇袭更是1915年北海决战的号角,一切似乎都在海军战略家的预料之中,所有人都觉得胜利手到擒来!
可是,大舰队与贝蒂舰队的行云流水的配合让他看出了破绽,王海蒂惊讶的发现他与贝蒂都低估了对方的战术素养而扑错了方向。
“也许我在世人的吹捧中迷失了方向,好在现在为时不晚!”单干行动注定要用胜利来作为注脚,它容不得任何失利与溃败,否则将是暂时处在劣势的海军部保守派与皇帝威廉凶猛的反击!想到效忠和信任他的舰队官兵、包容他的舍尔将军与希佩尔将军,还有将前途倾注在他身的老埃里希-雷德尔,退无可退的王海蒂握紧拳头,坚定道:“这战,不打也得打!”
“事实,我只会创造条件让西莱姆舰队截住我……”贝蒂悻悻一笑,自嘲道:“虽然我的老朋擅长战略欺骗与虚虚实实,可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才是他最拿手的!”
兰帕德少将暂且不能理会这玄而又玄、带有叔本华悲观主义的禅机。贝蒂攥着迟来的海军大臣与第一海务大臣台下情报,抬起头似乎感应到数十海里外老朋的低吟,附和道:“这战,不打也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