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是自19年英德海军军备竞赛以来,英国人最艰难的时期。斯卡帕湾如今只剩下十四艘主力舰能够出海作战,舰队高层动荡,水兵士气低落训练松弛。
好在德国人再一次“内讧”了。他们的海军大臣卡佩勒与海军英雄西莱姆掰起了手腕,故而大洋舰队没能在这段时间采取大规模突袭行动。
皇家海军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新任的阿瑟-贝尔福也没有辜负新首相对他的信任。爱尔兰的刽子手,灵异事件的受害者,终身不曾婚姻的施虐狂,大英帝国曾经的首相,在1915年3月之前从未与海军有过交集的贝尔福不惜掀起腥风血雨,用雷霆手段掌握了海军。
丘吉尔和费希尔在海军部的支持者和同情者被清洗,海军元老和重臣的权威被束之高阁,浮于人事胆怯畏战的将领被调离。贝尔福用雷令风行牢牢掌握了桀骜不驯的皇家海军大权,用钢铁意志初步赢得了不列颠的信任。
1915年3月24日,大雾笼罩下的伦敦,病腐发霉的大英帝国海军部那一栋砖红色的大楼意外开出了寂寞的蔷薇。
旨在总结刚刚结束的北海海战,分析海形势,决定皇家海军应对策略的海军秘密会议终于召开了。拱形大门外满是黑色的军车,黑伞连成一线,海军部大佬们憔悴的身影乱纷没入海军总部大楼。
除了暂时空缺的海军总参谋长和第三海务大臣职位,所有具备资格参加高层会议的海军军官们都齐集并不宽敞的会议室。当三位海务大臣,一线舰队的指挥官,参谋部副参谋长和高级参谋,海军情报部长,海军委员会其他成员,议会、国防委员会和造船厂代表坐各自的座位时,他们惊讶的发现海军高层已经面目全非。
即便新晋的军官们相互之间存在陌生感,但是惯例容不得更改。照例是点燃雪茄吞云吐雾,若不是时间太早,他们或许还会点一杯午后红茶。9时整,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贝尔福夹着一只深色的公文包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坐会议室的主座,会议室里的骚动这才停歇。
在最近的两百多年时间内,皇家海军一直是世界第一的存在。i这是不列颠的骄傲,却也是不列颠人的负担。
从技术单一的风帆时代到百花齐放的铁甲舰时代,再到巅峰的无畏舰时代,皇家海军的漏洞和弊端经历时间的发酵,竟然堂而皇之的成为一种无法取代的历史传统;长久的坚持两强原则,导致技术和战法的革新遥遥无期;从大航海时代累积下来的偏见致使技术军官、轮机军官饱受歧视。
时间进入20世纪,除了令人眼前一亮的海军改革家费希尔,仅仅在砖红色大楼顶端竖起几根天线的海军部并不能改变暮气沉沉的事实,皇家海军继续向无尽的深渊滑落。
厚重的历史和辉煌的过去转变成不能接受哪怕是平局的苛责,继而成为无法承受的负担。高级军官越来越偏重于管理而不是海战,年轻军官只有纳尔逊精神却并不能看到风险,技术军官因为长期得不到重视导致海军内部矛盾重重,仅有的改革家因为同僚明里暗里的中伤而不得不辞职,看起来仍旧庞大的大英帝国海军部竟然有了积重难返的意思。
让浮于人事的海军部做出改变是海军强人约翰-费希尔与“费希尔帮”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不过在1915年3月,在穆德罗斯湾和北海惨败双重打击面前,贝尔福却获得了一个难得的机遇。
在海军部拥有广泛影响的大人物或是辞职或是即将遭遇军事审判,挑剔的不列颠人在抚慰好伤口之前不会替海军说话,新首相只会为同属保守党的贝尔福背。1915年3月,贝尔福就是皇家海军当之无愧的太皇!骄傲不逊的皇家海军,大英帝国的命运就这么的微妙的维系在一个冷血家伙的股掌之间。
“我们的首相、海军大臣和第一海务大臣已经用辞职来挽回海军连续失利的负面影响,约翰-杰利科将军和戴维-贝蒂将军也勇敢的站出来,对北海海战负责。”
了年纪的贝尔福从他的深色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厚重的备忘录,戴一副老花镜,摊开有签的那一页,用一句耐人寻味的、在后世被反复研究解读的预言开启了这场对大舰队性命攸关的会议:
“风暴已经过去,但是从某种意义说,风暴才刚刚开始!”
“在北海海战中,我们投入了三十艘主力舰,而德国人只有二十二艘,看去我们拥有数量优势,但是这种优势相当脆弱。”
作为贝尔福的心月复,新任第一海务大臣高夫-卡尔索普率先发言:
“快速舰队拥有十艘主力舰,数量看似是第一侦查舰队的两倍,但实际,我们的两艘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刚刚服役,战力有限,三艘不倦级战巡刚刚从南大西洋折回,战力大打折扣,再加贝蒂手中的主力舰航速并不统一,所以在海战中快速舰队很难长时间保持统一行动,重重问题导致快速舰队的数量优势不能完全发挥。至于主力舰队,三艘主力舰优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与其说是主力舰数量优势不明显,不如说是皇家海军全球存在政策的连累。”
以海军副总参谋长职务临时署理海军参谋部的弗里德里克-都铎少将接过第一海务大臣的话茬,继续道:
“达达尼尔战役使得本土力量被削弱,两艘主力舰被牵制在地中海;绞杀施佩舰队使得三艘战巡被抽调至南大西洋,尽管它们成功赶回本土并且参与海战,但是长途奔袭使得三艘不倦级战斗力大损。”
将北海海战失利的原因归咎为皇家海军力量的分散,继而导致参与北海决战的主力舰数量不足并不只是海军部的一面之词,而是以英国主流舆论的方式深入人心。海军副参谋长或是无疑揭开伤疤,或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更加深刻的东西,眯着眼睛承续第一海务大臣的观点。
“呵!不过是一种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推诿罢了!”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一丝不那么和谐的杂音荡漾开来。
“所以,麦登少将,您的看法是?”麦登毫不留情的指责让都铎少将心生愠怒,新任海军副参谋长按下心底的不快,盯着勉强保留大舰队参谋长职务的查尔斯-麦登少将,咄咄逼人。
“北海海战的失利追根究底还是战略思想出了问题。贝蒂中将在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结束时提过,谁都没有没有犯错,应该被送绞刑架的是那些主力舰设计师。快速舰队副司令兰帕德少将最近撰写了一篇《斯卡格拉克的黄金》,他明确指出了海军的战略思想出现错误。”
“力量分散导致大舰队失利”显然是惶惑无助的海军部最期望看到,骄傲的大英帝国子民最能接受的结局,不过查尔斯-麦登显然不在此列。即便麦登的观点并不受同僚们的欣赏,但是有些话他必须说,因为真正参与这场海战,能够窥破大英帝国失败根源的人大多已经失去说话的权力。
“很明显,大英帝国已经不具备世界第一流的国力,继续坚持两强原则,对德国人保持两倍数量优势得不偿失。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证明我们的主力舰并不能很好的摧毁德国主力舰,而德国人却能够轻易的击沉我们。现在是一个机会,做出改变的机会,继续以两强原则指导和重建大舰队无疑会耗尽大英帝国国库最后一枚便士,这是战争背景下的大英帝国不能承受之重!”
“麦登少将,你的观点很新颖,但问题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走回头路了。”
贝尔福不是好大喜功和目光短浅的丘吉尔,以他的智慧和能力,贝尔福未必看不出皇家海军失利的根源,但是贝尔福仍然只有拒绝改变的余地。诚然,贝尔福获得难得的机遇,可是,贝尔福手中只有一副烂到不能再烂的手牌。
“我们的技术积累足以令我们设计和建造出与德国国王级、德弗林格尔级相媲美的主力舰,但是那十几艘防护力存在问题的主力舰怎么办?德国人会给我们推倒重来的机会吗?”
麦登少将想要反驳海军大臣,意气用事刚刚涌喉结,却尴尬的发现贝尔福说的都是事实。贝尔福推了推鼻梁的眼镜,继续道。
“先生们,协约国的海形势很糟糕。在东亚,德国人尚有一艘商船改装的袭击舰;在印度洋,东方的天鹅还在觅食;在德属东非,柯尼斯堡号与我们的游击战还未结束;在德属西非,他们还有一艘性能优异的格奈森瑙号装甲巡洋舰;在加勒比海,卡尔布鲁诺号轻巡洋舰消失了,可谁也不知道它会从那个地方突然钻出来。”
贝尔福每提到一个地方,他的助手就会在会议室主席台那面墙的世界海图做标注,不多时那张海图的红色标记已经令人触目惊心。习惯浑浑噩噩的坐在办公室,意婬皇家海军天下第一的海军高官们顿时羞红了脸,麦登少将也不自觉的垂下了头。
煎熬远未结束。
“在地中海,同盟国有一艘毛奇级战巡,四艘联合力量级战列舰;在北海,德国人还有十七艘战列舰和四艘战列巡洋舰!在德国的造船厂,他们还有一艘萨克森级,四艘巴伐利亚级战列舰,三艘马肯森级,一艘德弗林格尔级战巡总计九艘主力舰。”
“或许你们会认为最迟在7月份,所有返厂修理的主力舰都将回到大舰队战斗序列,大舰队主力舰数量将恢复到二十二艘,加海舰队的爱尔兰号战列舰,9月份服役的加拿大号战列舰,11月份服役的巴勒姆号战列舰,我们的力量进攻不足,守成却绰绰有余。根据我们潜伏在意大利的谍报人员发来情报,德国人即将列装一款名为约克级的新式战舰,数量可能有三艘。”
当刻意被忽视的海形势被揭穿后,让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约克级?那是一款战列舰还是战列巡洋舰?”作为快速舰队的军官,麦登少将清楚的知道大舰队如今机动兵力和侦查力量严重不足,快速舰队已经无法遏制德国战巡队的任何动作。比起那些研究数量比例的海军高层,务实的麦登更加关心那三艘新式战舰是否会是德国第一侦查舰队的新成员。
“意大利人获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我们的谍报人员只能推算出那是一款装备420火炮或者30火炮,吨位介于装甲巡洋舰与战列巡洋舰之间,被称为大型轻巡洋舰的主力舰。”
贝尔福摘下老花镜,将苍老的手按在备忘录,不适宜的温文尔雅散尽,海军大臣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冷冷道:
“所以现在并不是考虑如何推到既有的海军路线,进行艰难重建的时候,我们所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即将打门的大洋舰队,如果守卫本土保护海运输线!同僚们,请暂时收起不合时宜不切实际的想法,将你们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一项旨在拯救不列颠危亡的事业中去!皇家海军1915年的关键词爆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