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姐姐,好好吃,真香!”陆宁手上抓着个葱油饼爬上了车,我拿张纸巾擦擦她的小嘴巴,对她说:“慢慢吃,姐姐这还有,吃完了记得擦手,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可不能不把裙子给弄脏了。”
“嗯!知道!”陆宁的小嘴巴上沾满了油渍,显得特可爱,“爸爸妈妈从不让我吃好吃的东西!巧克力,布丁,饼干都不让我吃,每天就知道沙拉,鱼,青椒,番茄。我都吃腻了!”她挽过我的手,“还是念姐姐好,爸爸怕念姐姐。”
“呵呵。”我微微一下,看一眼后视镜里的陆铭,“宁宁,爸爸妈妈是为了你好呀……”
“我知道我知道……”她迅速把话接了过去,“妈妈总说吃蔬菜水果有营养嘛!爸爸总说吃路边的东西不卫生,会肚子疼,其实我知道……”她忽然转为大人的口吻,“他怕我给他丢脸,他是个大老板,我呢,我是个千金小姐,在路边吃东西多可笑呀。”
“呵呵。”我被陆宁话逗笑了,转眼看陆铭问他,“陆铭,你有那么爱面子吗?”
“我可没说过!”陆铭无奈地摇摇头,感叹,“现在的孩子,是电视剧看太多了。哎!真拿她没办法。茆”
车子悠悠地驶入小树林子,我探头外窗外一看,树林尽头,已经能看到那座老式教堂的尖尖的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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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我以为,我会很平静很淡定,可是,当我真的下了车,面对着这庄严神圣的教堂时,我却慌了神,我手足无措,我怕见到杜城,好怕!
“小念!”邹芹从礼堂里出来唤我,“怎么才来啊,他们就快到了,仪式要开始啦,快进来。”
我回头望着陆铭和陆宁,陆铭牵过小女儿的手说:“我和宁宁在外头等着,宁宁是花童,要帮着小蔓提着婚纱拿花球呢。你进去吧。”
我面有难色地点点头,随邹芹进入了礼堂。杜南已经坐在第一排左边席的位子,头顶已经秃了一大半,脸色还挺红润,不像个得重病的人。邹芹领我过去说:“来,坐杜叔叔旁边。蚊”
“人家是男方的家长,我们跟他又不是亲戚,坐他旁边不合适。”我说。
“怎么不合适了?”邹芹硬是把我按在椅子上,“这时候别跟我分什么伦理啊亲戚的,乖乖给我坐好,别挡道!”
“大喜的日子,别对姑娘嚷嚷。”杜南一发话,邹芹就被降住了,他转过脸看我,“小念,谢谢你来参加城城婚礼。”
“不用谢,这‘谢’字不要说得太早比较好。”我话外有音,杜南是一脸茫然,邹芹却听明白了,抓着我的手臂就在我耳边嘀咕:“丫头,昨天晚上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今天就给我悠着点,否则我抽你我!”
“你抽啊!”我撇过脸,不理她,盯着前方的钢琴看。
这时,有人喊:“来了来了来了。车到了!”
大伙儿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是吗?杜城到了?
我也没料到,这会儿,我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心慌意乱地拔腿就往外跑。
邹芹在后头低唤:“小念,去哪?”
我头也不回,穿过椅子跑了出去,站在门口的陆铭也没能拉住我,我胸口就憋着一口气,径直向教堂后头的小树林跑去……
我见证不了他所谓的婚姻。
当他衣冠楚楚地迈着步子进礼堂时,我还是狼狈地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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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逆着风穿梭过小树林,气喘嘘嘘地觅得一棵大树下坐下。
没想到,这么远,都能听到礼堂里传出来的《结婚进行曲》。那旋律,很动听。
我坐在这样古老的参天大树下,抱着膝盖,静静聆听着这圣神的曲子。
神父一定在问他:“杜城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身旁这位陆蔓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他会微笑着点点头说:“我愿意。”
然后他们会在亲人的祝福下交换戒指,拥吻……
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我抬起头,透过树枝的间隙,看着蓝蓝的天宇那一抹抹会缓缓流动的白云。
我应该哭应该流泪了,我失去了他,失去了我最爱的人。
可我一点儿也哭不出来,我只能干巴巴地瞪着天空,我想,这便是我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么?
无法承受?那又怎样?心痛不已,那又怎样?我能解月兑吗?我敢去解月兑自己吗?我有那个勇气吗?
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我有吗?
没有,真的没有……
我垂下眼帘时,一朵洁白的色彩流窜过眼底。
他像个骑士,他一直就像个骑士,身后是大片的绿荫,他风度翩翩,款款地从光阴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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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西,你妈一直在找你呢,急坏了。”杜城弓着身子,对我伸出手来,“走吧,他们现在都在海边的沙滩上喝酒看海呢。”
我抬起眼眸,看着这个男人。
我的杜城,今天,果然很帅,一副阳光明媚的样子,栗色的短发,白色的衬衫白色的西装,一席的白色。白得刺眼,就像他无名指上的那颗婚戒般,灼伤了我的眼。
而他看着我眼,明明是那么的温柔,可在我看来,却是充满了怜悯。
我不需要他的怜悯,我毫不做作地伸出手让他扶我起来,他轻拍去我裙子上的树叶草屑,按着我的双肩,上下打量了一翻,说:“今天真美。”
“美?”我皱皱眉头,“有你的新娘子美吗?”
不待他回答,我就快步往回走,边走边说:“还不快点!新郎不见踪影,大伙儿都该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