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成衣店当日的顾客本就不少,去宴宾楼的路上,王老板见到熟人就盛情相邀,等众人簇拥着慕青儿陛下到达宴宾楼时,整整凑齐了六桌客人,慕青儿和欧千洛、含烟等在三楼的包间里坐了主席,其余人等虽然是在楼下的大厅里开席,却像是点卯一样的,依次来到包间敬酒。
酒不单行,敬酒的人盛情相劝,少则两杯,多则四杯,五六十人敬酒,个个巧舌生花,总有不得不喝的理由,为了显示君王的恩泽四海,对百姓一视同仁,慕青儿来者不拒,不一会儿,酒已半酣。
欧千洛对慕青儿的酒量了如指掌,知道如此下去,非喝醉不可,不由分说,接过慕青儿陛下的杯子,嘴角勾起一个浅笑,关切的劝道:“陛下不能再喝了,心意领了,意思到就行,余下的酒就由微臣替陛下喝吧。”
欧千洛曾是公主府侍卫长,自然没少看到慕青儿借酒烧愁,喝酒直至酩酊大醉也属常事,出于职责所在,欧千洛通常是默默地在慕青儿身边陪伴着,自己却滴酒不沾,以免酒后误事。
今天,欧千洛却不愿再看到慕青儿喝醉,以后也不会,因为,这也是自己作为夫君的责任。
于是,再有人敬酒时,慕青儿只是浅尝即止,然后,递给欧千洛代饮,看着千洛儒雅的举杯,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放佛喝下的不是酒,而是蜜液,英俊儒雅的姿态,只看得慕青儿心神激荡。
直到掌灯时分,敬酒的程序方才进行完毕,平日里从不喝酒的千洛,酒量却是深藏不露,百十杯酒下肚子,也就刚刚三四分醉意。
这里正热闹的吃喝着,突然,房屋桌椅一阵摇晃,慕青儿以为是自己醉酒头晕所致,开始时并没在意,紧接着烛台上的蜡烛倾倒在地上,欧千洛一把将自己揽进怀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惊恐中听到街上有人在惊叫:“地震了,快逃命呀……”
欧千洛的身体应声而起,抱着慕青儿从窗户飘了出去,风筝般的落在街心。
“哎呀呀,客官此举大为不智,跳楼逃生可是险招,好在福星高照没有摔着。”身边的一位老先生一边文邹邹地说道,一边拿着一个八卦样的星象仪鼓捣着,接着说道:“老夫刚用地震仪测算了一下,震中离这里还远,大约是在锦州方向……天佑苍生,若是老夫没算错的话,震中应该是在锦州郊外的皇家狩猎场一带,那里方圆数百里人迹罕至,应该不会造成百姓伤亡。”
皇家狩猎场,那不正是牧风陛下相约见面的地方吗,牧风陛下真的会去那里等候自己吗,慕青儿心里一阵窒息,急忙问道:“千洛,今天不是七夕吧?”
老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夫人,你看银河迢迢暗渡,牛郎织女星金风玉露一相逢,可不正是七夕吗。”
“千洛,备马……”话刚说完,慕青儿觉得一阵眩晕,身子一软,瘫倒在欧千洛怀里。
“青儿……”欧千洛惊叫道,。
“客官别担心,夫人是情急之下痰迷心窍,待老夫施以针灸,保证立刻就醒来。”
那老者倒真是一位博学之士,只见他不紧不慢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针包来,在慕青儿人中上下了一针,不一会儿,慕青儿就缓缓地醒转过来。
“备马,千洛,牧风陛下在狩猎场……”下意识的死死抓着欧千洛的臂膀,慕青儿失声叫喊道:“千里之外震感就如此强烈,牧风陛下恐怕是凶多吉少……”
欧千洛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是为牧风皇帝的安危担忧,还是,因慕青儿的突然失态心生妒忌。
“青儿,我立刻陪你去看看。”欧千洛镇定的安慰慕青儿道:“牧风陛下武功高强,应该会找机会逃生的,别太担忧。”
慕青儿无语,面对地震灾难,武功高强又有什么用处。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赶到狩猎场,找到牧风,无论生死也要再见上一面。
无衣和含烟他们陆续来到慕青儿身边,欧千洛吩咐道:“无衣,备马,我们立刻赶去锦州。”
连续两天三夜马不停蹄的赶路,跑坏了两匹马,欧千洛再三劝青儿略事歇息,她哪里肯听,终于在第三天末时赶到了狩猎场。
狩猎场早已不是昔日的模样,树木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和泥石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一夜的暴雨,山中泥泞难行,天气闷热,空气中弥散着动植物腐烂后的气息,十分难闻。
整个狩猎场死一般的寂静,眼前的情景让慕青儿呆若木鸡,极度的绝望与恐惧袭来,化成一阵揪心裂肺的痛楚,她的身体如风中落叶般的颤抖不已。
牧风陛下,你不能有事,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惩罚青儿……
“陛下,我已经把带来的人分成四组,往不同的方向搜寻,我陪陛下四处找找看。”欧千洛说着,从衣袖内取出绢帕为慕青儿擦了擦头上和脸上的雨水。
淋了一夜雨,慕青儿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部,由于不断有雨水从发际流下来,看不出她是否在流泪。
“千洛,你以前常来这里,一定熟悉这里的地形,你带我到温泉那里去。”虽是尽可能的保持冷静,可是,目力所及一片狼藉,慕青儿早分辨不清温泉的方位。
“跟我来。”欧千洛点头道:“就从这里照直走过去。”
握住慕青儿的小手,天气闷热的让人喘不气来,可是慕青儿小手却是冰一样的寒凉。
“千洛,你看那马、那马、那是牧风陛下的坐骑……”
通体是火红的毛色,只有鬃毛和尾巴成金黄色,正是牧风陛下的汗血宝马,被一棵大树砸中倒在污泥中,慕青儿挣月兑欧千洛的手,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四下里张望着,没看到牧风的影子,可是,马儿的出现,却证实了牧风陛下确实来过这里。
“千洛,他在这里,他来这里等我,你快找找,他是不是在这里……”慕青儿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慕青儿,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你真是善变而又恶毒,枉我牧风对你一片真心,我来这里等你,我为你付出了生命,而你,却在千里之外与人洞房花烛,你这只可恶的小狐狸,你怎么忍心……
依稀听到林子里有声音幽怨的回荡着,慕青儿心中一阵恍惚,双手深深抠进泥土里,拼尽全力哭喊道:“风,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
四下里找过之后,确定牧风陛下没和自己的坐骑在一起,欧千洛走过来,默默的伫立在慕青儿身边,听到慕青儿的哭喊声,他的眼泪缓缓地涌出眼眶,和着雨水,顺着脸颊流淌。
欧千洛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最懂青儿,从某种意义上讲,对青儿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她自己。尽管慕青儿极力逃避和牧风陛下的感情,可是,欧千洛却深切地感受到,青儿心灵深处最爱的不是自己,而是牧风,欧千洛又哪里看得透,人的情感就是这么错综复杂,没有谁能够真正说得清楚。
暗哑着嗓子沉声劝道:“陛下,牧风陛下没在这里,这是消息,或许,他已经逢凶化吉,躲过了劫难,我们还是去温泉看看吧。”
弯腰把慕青儿抱了起来,这番折腾,青儿已经憔悴不堪,连站立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千洛,牧风陛下就是青儿在温泉邂逅的那位王子。”疲惫加上淋雨,慕青儿开始发起烧来,心里装满了对牧风的愧疚与哀怜,糊里糊涂的呢喃道:“在惠州的森林里,我们有过约定……千洛,青儿是不是很坏,很薄情……千洛,我不想他就这么死去……”
“我知道,千洛都知道,陛下,我们马上就会找到他,马上……”欧千洛的声音开始哽咽。
“帮帮我,千洛,帮我找到他,青儿的心很痛,千洛,帮我……”
“好……”
欧千洛下意识的把她搂得更紧,抱着慕青儿黯然往温泉方向走,挥泪如雨。
慕青儿的话语沉重的压在欧千洛心头,步履开始踉跄起来,双脚踩在泥浆里,行走十分吃力。
“这该死的雨……”欧千洛月兑口嘀咕了一句。
“这该死的雨会让埋在地下的人难以呼吸,千洛,牧风陛下,他能坚持住吗?”。
“青儿……”
其实,雨早已经停了,滴落在慕青儿脸上和身上的,是欧千洛的泪水,对于欧千洛来说,这场雨,是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一场雨,也许,会让自己的春夏与秋冬永远变成雨季。
走了很久,依然没看到自己记忆中的温泉,欧千洛私下里打量着,视野里,没有那个形似麋鹿的巨型岩石,欧千洛暗自揣度着,难道是我认错了方向……
“千洛,你听到有人在叫我吗?”。慕青儿突然从他怀里挣扎下来,静静的聆听着,嘴里梦呓般的嘀咕道:“有人在叫我,你听,青儿,你在哪里,回答我……”
像是被注射了一支兴奋剂,慕青儿倏然转身,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跑去,欧千洛见状急忙跟了上去,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欧千洛以为慕青儿出现了幻觉。
“你听到了吗,千洛,又在叫,是牧风陛下,是牧风陛下的声音……”
欧千洛精神不由大振,是的,应该是牧风陛下的声音,牧风陛下沙哑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叫喊着:“青儿,我知道你在下面,等我,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