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比田旭大不了几岁,当年因为与傅审知的事,受不了舆论压力辞了职,之后就一直做了家庭主妇;到如今,已经与傅审知生了一儿一女,两个都在上小学。
这母子三个与田帅见了面,那边是大的客客气气、小的又畏又恨;这边田帅也冷淡,虽然不至于欺负俩小孩,但眼见他们摔跤也未必会去扶一把——要看当时高不高兴、有没有心情。
如此,任谁来看都压根不像一家人。
而后很快到了三月份——
尽管中间休息了好几天,二月份王颖仍然一共做了66K刀的单子,拿了二千三的底薪与两千七百多的提成,又提交了晋级申请。
高级销售员:基本底薪两千五,销售任务每个月60K刀,提成比例百分之一。
而一进三月份,王颖比二月份还闲,每天到了公司,就坐在那儿打打电话接接电话,几乎好像一个接线文员,频率却远没接线员那么高。
于东明眼睁睁瞧着王颖就这样一个单子接着一个单子地签,虽然不是突飞猛进,但稳当当的,一旦出手成功率不低,不禁艳羡得要死,他倒也直接,拱着手“好姐姐”、“嘉嘉姐”地乱叫,马屁满天飞,贫嘴跑腿,明着跟王颖讨教诀窍;另外差不多每天都要嚷嚷一回让王颖请客。
黄凯军又不同,时不时酸上一句,偶尔甚至有些阴阳怪气的。
王颖并不藏私,因为别人无法像她这样高度综合提炼信息;但王颖不是手把手地教,只是给出要点;眼看于东明累得要死,颓丧了,也会鼓励一两句。
“嘉嘉,为什么我这么忙,任务还是没长进?”
“其实我刚来的时候,也很忙的。”
“有多忙?我现在一天十四五个小时都在公司”
“我没这么多。但我那是有效工作时间,你这是工作时间,不大一样。”
“有效工作时间?”
“有效率、有效果的工作时间。”
“那什么是无效的?”
“比如,给某些人跑腿。”
“嗨,是谁差我带外卖来着?那我下回不给你干了啊”
“给我跑腿是有效的,因为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告诉你一些东西。”
于东明乐了,又去接着打电话。
此外王颖每次都拿“我刚看中了个衣服”,“昨天发现有一双鞋很不错,就是太贵”这种话来打发于东明要求请客的玩笑。所以到了后来,于东明直接问王颖“昨儿又看中什么啦”。
而对黄凯军,若只是酸溜溜的话,或者打探,王颖直接就当没听出来,光明正大挡回去;若是说得过了,就漂漂亮亮回刺过去。
宋时起不参与这些,可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热闹,故而说他置身事外吧,他也没有——
三月八号,星期五。
早上。
于东明的电话比王颖多多了,忙得团团转。而王颖则闲得去问宋时起:“老宋,公司三八节不放假的吗?”。
——这不是明摆着
“让罗经给你特批好了。”“罗经”是罗经理的简称。
王颖假装思索。
正在此时,于东明那边爆了一句粗口,吼了句什么,用力挂了电话。
宋时起吓了一大跳;王颖心下波澜不惊,不过王颖已经习惯了“刘嘉嘉”这个“人”的性格,当下夸张地拍着胸口,轻呼:“吓死我了”
宋时起一笑,瞟了一眼王颖的胸口,微微一撇嘴,忍了忍,没忍住,戏谑问:“这里头多少海绵啊?”
王颖睨了宋时起一眼——就像田帅睨她那样儿“哪里有海绵,现在都换水袋跟气袋了。”
宋时起被鄙视得哑然无语。
没一会儿,罗经理出来,叫了于东明进去。
于东明身量挺拔高挑,长得也不赖,肌肉亦有,是个典型的北方帅哥,所以他在公司里的小姑娘们那儿,人缘不错。做财务的陈芳递交了一份文件,顺路一溜烟拐过来问宋时起:“北子他怎么了?骂了客户?会被开掉的啊”
宋时起摇摇头:“这你得问我们经理去。”——
罗经理没开掉于东明,因为于东明二月份做上了10K刀,这个月的开头又不错,是个苗子,能给公司赚钱,能给他赚钱——而公司条例里之所以有“不得对客户无礼”这一条,还不是为了创造利润?
不过,在周五下午的工作会议上,罗经理先说明了一下客户的恶劣,但接着还是把于东明劈头盖脑地训了一顿,做了教育范例。
末了张总监还总结呈词了几句,并且罚没了于东明这个月的底薪——没说提成。这样于东明才会有动力接着去做。
只是,两千块的底薪,按照初级销售的提成比例去赚,得做出六十七千刀的销售额度,才能赚回来……
……
于东明才十九,以前只在老家打过工,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近些天又累死累活压力巨大,所以挨了这顿训,委屈得要命,只是强忍着没哭出来。
黄凯军散会后说了句“有事”就回去了,罗经理把于东明叫去了他办公室,见了宋时起和王颖,也一起招呼上了。
罗经理自己一坐下来,就示意于东明坐:“东明,你在大厅里吼客户,影响很不好。没开除你,是因为看你有潜力,能做这一行。但批评是免不了的。你想想,换成你在我这个位置,手下这么做,你会怎么处理?”
于东明脖子僵硬地点了下头。宋时起拍拍他肩。王颖倒了四杯水,先是罗经理,而后就递给于东明。于东明接了水,眼泪突然就出来了:“可是经理,这要换成是你——不,换成你儿子,被外人无缘无故地骂,你帮哪边?”
儿子与属下,这之间还是很不一样的。宋时起微一撇嘴,王颖也没应声,只是把第三杯水递给老宋,而后坐下了。
“那难道你以为,我一干了这行,马上就是经理了?”罗经理轻轻反问,“你仔细想想。”找出盒纸巾给于东明。
宋时起跟着劝:“没办法,客户嘛,只能忍着,当龟孙子。”又转而找王颖做例证,“是不是啊?”
王颖摇头:“小客户,骂骂咧咧没完没了的,我直接就放弃。中等的,那个——上上个月,一月份,不是送了你一个吗。”
“啊?”宋时起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真搞不定那家伙买的又不多,可却费了我好大的力气那要是大客户呢?”
罗经理脸色古怪了起来。
王颖“嘿嘿”坏乐:“欺负我是个小销售,我就给他找个经理领导出马,看他还狂不狂”
宋时起瞧了罗经理一眼,明智地没有问那个客户的签约情况;于东明也跟着瞧了一眼,破涕好笑:“嘉嘉姐,所以你让我去谈那几个客户?废物利用?”
王颖理直气壮地反问:“有客户给你还不好吗?你又不是用不着”
于东明没脾气了:“好,当然好”罗经理没好气,又极为好奇:“那你自己还剩下什么客户啊?”
王颖也不瞒,直接就道:“我发现我跟技术型采购比较合得来,互动顺利,所以我只做这一类的,并且打算尽量开发这一类的。他们不少是工程师出身,绝大多数不会乱骂人,谈合同条例清晰,不过对性能质量这些非常较真。”
罗经理不信了:“你桌上那两本书,真的看懂了?”
王颖点点头。于东明惊讶,嚷嚷:“那本蓝的是英文的”
王颖泰然道:“不是有网络英汉辞典吗。”
宋时起第一个就摇头:“那书我看着就想睡觉。行了,下回有这种客户,别忘了我就是了。啊?”
王颖一笑点头:“好。”罗经理抬手点点王颖,再点点王颖,却是无话可说,只剩无奈摇头。于东明皱眉:“这招我学不来”
“怎么会学不来?”王颖奇了,“别光盯着那两本书啊北子你性格开朗外向,嘴甜幽默,能吃喝会玩乐,气氛搞得起来,那你就该找适合你的采购。”
于东明豁然一击掌:“对啊”又困惑了:“可我怎么找他们呢?”
王颖一摊手,无辜道:“我不知道。”
罗经理失笑,摘了椅背上挂的外套:“好了,不早了,回家去了”——
第二天,罗经理又把三四个不稳定的小客户拨给了于东明——不是罗经理好心,他自己打算腾出时间去搞定某位难缠的大客户,所以丢几个小的给属下填任务额度,连带“打个巴掌给个蜜枣”,鼓励一下于东明。
结果罗经理来交割时,正好见到王颖放着电话筒在那儿喝牛女乃,间或低头短短应一声。
而电话里的客户正大声埋怨个不停,那声音从躺在桌上的话筒里传出来,连罗经理都听得到。
罗经理点点王颖,直摇头好笑,轻声问:“怎么,这个客户还是要的?”
王颖轻声回答:“是货运出了点小问题,他在抱怨,发泄完就好了。”
罗经理无语摇头,末了叫了于东明来看王颖:“学学人家的功夫啊。”
“我还以为什么呢,早知道了”于东明很不忿,“那不一样嘉嘉姐是女的,那些客户大多是男的,他们好意思说什么重话吗?”。
“别找理由找找你自己的不足”
于东明就苦了脸:“我学了,学不来,真学不来”——
中旬的时候,王颖招呼于东明陪她出去与南泽一个本地的客户吃了顿晚饭,回头果真把那个单子和于东明一人一半分了。
尽管如此,到了月底一汇总,罗经理讶然发现,王颖做了一百四十二刀多的单子,提成加底薪,有一万一千多了。
“你还要往上申请吗?经理没空儿,不过公司新出了销售代表。这个职位就是跟我一个级别的待遇,印的名片上也写经理,但只管销售不管人,可以配一个助理。”
“提成几个点?”
“浮动的,比较灵活。最低要做到一百千刀,提成千分之十四;一百五十,十八个点;两百,二十二;两百五十,二十六;如果能做到三百,那就三十,还另给五千块的奖金——不是刀啊四百,三十五,七千块奖金;五百,四十,一万块奖金。”
“经理,你就舍得我升职?不要我的‘孝敬’啦?”
孝敬是指经理从属下的业绩里面可以获得的提成。
“胆子肥了啊”罗经理两分恼八分笑,隔着办公桌指了王颖骂,“我舍不得有什么用还有张扒皮盯着啊”
“张扒皮”是销售人员背后对张总监的称呼。因为这位总监永远在给任务加码——不过他同时也给报酬加码——
于是四月一号星期一这一天,王颖正式用上了印着“客户经理”头衔的名片儿,并且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很小,小得几乎就是一个大隔间,但至少可以招待客户坐下来,面对面谈了。
此时的王颖,千把块一身的套装,换成了千把块一件的薄线衣,与同等档次的长裤,一派明媚简洁而干练的OL风范。
而那双高跟鞋,也歇在了办公桌下面;取而代之被王颖穿在脚上上下班的,是舒适的运动鞋。两双,彼此轮换。并且,与高跟鞋一起,还有一双浅女敕绿色的拖鞋,也在办公桌下安家了。
张总监来参观过王颖的新办公室,眉头抽了一抽,冲那拖鞋努努嘴:“别让客户看见你穿这个”
王颖早已起身站在那儿“欢迎莅临”,听了笑眯眯点头:“不会的。”
张总监看了王颖一眼,似笑非笑摇摇头,就走了。
同一天。
田帅放学回家后,收到了王颖的邮件。来自一个免费注册的hotmail邮箱。
这令田帅十分惊喜,连忙打开来,一看邮件很长,田帅就去拎了瓶可乐拿了盒巧克力饼干,一边吃喝一边享用;可是读了没两百字,田帅表情一滞,忙不迭扭开头“噗”一声喷了
可乐与饼干沫子齐飞,飙得满地都是。
田帅狠拍了一记桌子,怒气冲冲翻书包掏出了手机。
“小兔崽子,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