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下榻,奔出门去,她醒了,他的一颗被吊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来。
“顾倾夙。”推开门,一眼瞥到那抹躺在床上的身影,只觉心间扑通一下,瞬间踏实了好多。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乖巧顺从地喝着奴婢送入口边的汤药,娴静的样子温婉可爱。
看到他进门,她立即挣扎着要起来,“九王爷。”
他慌忙上前按住她,从奴婢的手中接过汤药,亲自喂给她喝,“你身子有恙,就不要乱动了。”
她盯着递到嘴边的勺子,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他催促着她,“快喝呀。”
她喝一口,斜倚在床侧,“苦。”
他放下药碗,招手吩咐一边的奴婢,“去拿一些蜜枣给顾姑娘来,上次父皇赏赐给得进贡金丝蜜枣,不是还有好些吗?”
她望着他的脸,忽然觉得他其实并不像外表看似的那般狂妄不羁,他的心,其实比谁想得都要周到,也都要体贴入微。
“你看着我做什么?”他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习惯,脸上显出一丝不大自然。
她摇头,“没。”
从枕头后拿出一件东西,“对了,这本经卷……”
他顿时一愣。
只见她的手中,正握着那本已经泛黄的书卷,那本他在藏书阁中硬逼着要她看的书卷。本来,他以为她已经将它丢弃在了经架上,没想到,她竟然将它带出来了,还一直都带在身边。
“好险,将这本书藏在了左边,要是藏到右边了,非得被伤口的血染红不可。”她拿着经卷,在上面轻轻摩挲着。记得楚亦枫跟自己说过的,这本书,事关楚亦宸,而且,对他还十分重要。
他的心立即悬起来,脸色也有些微变,“这本书……你看过了?”
她摇头,“倒是一直想要看来着,就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他心中舒一口气,“那就不要看了。”
“为什么?”她不明所以,“你不是说——”
“我说不许看,就是不许看!”他的声音陡然提高。
她被吓了一跳,不由身子一哆嗦。
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他的声音立即柔和下来,“我说不许看,是因为这是王兄很重要很私人的东西,当时我是太想给他捣乱了,所以才去怂恿你看,现在对他的仇恨已打消,也已答应你与他和解,所以这种事我便不想再去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将经书收起来,“那,我就不看,这本书,我先替亦宸好好地收着,要是有朝一日他用得上了,我再拿出来还给他。”
他点点头,“这才对么,楚亦宸喜欢的女人,就是要学会通情达理。”
心里,却在踌躇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将她支开,毕竟那本书卷……倘若她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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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庆王府大门五百米,回头望去,那尊门前的石狮子彻底消失在了眼底,她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吁了口气。
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只是身上的伤口太重,楚亦枫坚决不允她回去。
可是,她怎么可以不回去呢,从与楚亦宸大吵一架,被楚亦枫胁持走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悄悄收拾了包袱,踏出庆王府门槛的那一刻,已经整整三天了。
已经整整三个日日夜夜,她消失在楚亦宸的面前,无声无息。
楚亦宸他,一定,找她找疯了……
自从胸口中了一箭,被人从鬼门关救回来之后,她忽然间发现,其实对于很多的事情,已然释怀了许多。
那些无谓而起的争吵,甚至那些悲痛欲绝地伤心,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就算被牵扯得再痛,起码,心还在,人还在,他还在,一切的一切还在,那就好。
其实这么着急回去的原因,除了想要赶快回到楚亦宸的身边向他报平安之外,其实更为重要的,是另外两件事。
一件是化解他与楚亦枫之间的矛盾。他们两个斗了二十年,分离了二十年,却也彼此深爱了二十年,趁着这次机会,她正好可以成为他与他之间的和事老,毕竟是两个亲兄弟,自从失去了娘之后,亲人这个字眼在她的心中便成了一种可望而不可求,他们已然在对彼此的仇恨和爱中度过了二十几年,而现在,她再也不想让他们分开。
而至于另外一件,则是关乎那个病恹男子的事情。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是从那天他们对话的情节来看,那个病恹男子一定非寻常之辈,而跟他在一起商议事情的那两个人,也绝非等闲。那个肥胖男人自称将军,却对着那个病恹男子俯首帖耳,那,病恹男子的身份必定比将军的职衔还高了?那他是什么?丞相?最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亦宸会阻拦了他的“好事”呢,而他,为何又要轻易地动杀机,要杀了亦宸?
眼前掠过病恹男子那晚犀利而阴险地目光,她不由再次打了个冷颤。
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咬了咬牙,往楚王府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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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随着空气中一道白色寒光闪过,地上已响起一道刺耳而尖锐地瓷器破碎声。
一袖子将桌上的茶杯扫下去,那道白色俊逸地身影“滕”地从圆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门外大踏步地走去。
已经三天了,那个蠢女人,居然还没有回来……
只是因为看到曲铭烟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就一口咬定他与曲铭烟之间有什么。
只是因为他没顾忌她的感受,冲着她大吼了一通,她居然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离开。
这个蠢女人,还真是……笨的可以,可恨得可以,也,可气、欠揍、让人揪心地可以!
她,是迷路了吗,还是……
脑中猛然闪过西岭山上她被歹徒拦劫的桥段,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再也淡定不起来。
千万不要出现任何的差池啊,笨蛋!
门口,早已有一条黑色身影跟了上去,“王爷,您都已经整整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了,您又要……”
“我说了,有再劝我放弃者,杀无赦!”不顾身侧穆长风担忧的目光,那道飘逸地白色身影只管朝着门口大步冲去,三日三夜未曾阖眼,身心的疲惫,却早已被满脑地胡思乱想与不惴惴不安所替代。
此时此刻,心中的所有信念,仿佛全都只化为了一个,那就是:夙儿,等着我!
却不想,脚刚踏出门槛几步,门口,便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亦宸,我回来了!”
他一愣,以为是自己耳边的幻觉,只觉那丝想要寻到她的心,更迫更切。
甚至,当他的眼前出现了那团白色,当他的眼底映入了她如花地笑靥,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一阵恍惚。
夙儿,夙儿,真的是你吗?
还只是,思念之深,我内心深处地一丝倒影……
直到,穆长风眼中乍现地惊喜,与颤抖地声音迸溅出来,“王爷,顾姑娘,真的是顾姑娘!”
他的心,忽然在刹那间,如松开了的弦一般,猛地放下来。
是你么,夙儿?
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亦宸,夙儿回来了,夙儿终于终于回来了……”顾不得和迎上前的穆长风打招呼,她径自越过他,来到楚亦宸地眼前。
三日了,三日未见,眼前的那张脸,依旧俊逸,依旧清晰,那双墨绿色地眼睛依旧深情,依旧深沉,可是,三日后再见,那张消瘦下去的脸庞,和那双满眼通红地眼睛,却让她的心底,盛满了心疼。
“对不起……”她轻轻地呢喃着。
三日未见,他的脸竟然瘦了那么多,也黑了那么多……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他默默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喉咙有些哽咽。
她眼中带着笑意,声音轻柔,“就……因为任性啊,所以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原本想着要惩罚你一下,可谁知道,身上带的钱不够……”
不敢说是被楚亦枫劫持的事,不想因为自己再为两人的关系蒙上一层障碍……
却不想,那个“不够”两字还未说出口,眼前,一道巴掌已重重地袭来!
“啪”地一声,很重很响,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瞬间,那道柔弱地身影,便趴在了地上。
他冷冷地望着她,眼中的目光凶狠,似是要将她生吞一般,“任性!顾倾夙,整整消失了三天,让别人如疯子傻子一般地找了你三天,原来,就只是因为你的好玩任性?”
“亦宸……”她捂着脸庞,呆呆地望着他。
心底,是一丝深深地委屈……
亦宸,没有,我没有啊。
亦宸,不是因为好玩,也不是因为任性,不是不是全都不是……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他朝她怒吼着,眼眶发红,“因为,从此以后,顾倾夙,我们再也,不认识!”
狠狠咬牙吐出这几个字,他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勃然离去。
她呆呆地趴在地上,心间,是止不住地痛楚……
心疼……心疼……
亦宸,没想到,再见到你,心,竟然是如此地疼……
疼得撕心裂肺……
身侧,一道有力地手掌扶上她的胳膊,“顾姑娘,赶快起来吧,地上太凉了,小心身子生病……”
“顾姑娘,你不要担心,王爷他只是一时的气话,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三天,他找你都快找疯了,所以听到你是故意藏起来的,自然被气晕了头……”
她呆呆地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只觉得那道站在原地的身影还在,那道俊逸而魂牵梦萦的脸庞还在,那道熟悉而有磁性的声音还在……
当胡大夫为她拔那支箭的时候,让她心底里用力地叫一个人的名字,不要间隔,不要松口,胡大夫告诉她说,那支箭的力度太重,伤口太深,他唯有用意念法,堵她一次生死的输赢。
当那支箭从她的胸前一点一点被拔出的时候,她心里口里喊得是亦宸,就算她后来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沉地昏迷,她的意识里,她的梦里,全部都充斥着的,依然是亦宸。
亦宸,亦宸,亦宸……
“顾姑娘……”身侧,那道大手再次晃了晃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她转过身,虚弱地笑笑,“穆侍卫,我没事。”
只是,我没事三字刚刚出口,人便颓然地倒了下去……
胸前,是渗透而出地鲜血,鲜红,刺眼,大片大片地盛放在胸口,如一朵朵妖艳而刺眼地玫瑰。
她的耳边,是穆长风紧张而揪心地呼唤,“顾姑娘,顾姑娘你怎么了,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