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况一点都没有错,张凡绝对是当今所有的朝臣当中,最把朱翊钧这个皇帝当成一回事的人。
而张凡的这种做法,并不是因为他和朱翊钧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因为他觉得朱翊钧这个空有架子的皇帝可怜才会如此,他是当真将他当成一国之君来看待的。
也就是说,既然如此的话,朱翊钧这个皇帝如果开口说什么的话,张凡自然是不会反驳的,就算不同意,也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会以理相拒的。
这可以说是一个做臣子对于皇帝最大的尊敬表示了。
总而言是就是一个道理,朱翊钧所说的话,只要不是两人私下之中所说的戏言,张凡都是会好好考虑一番再做出决定的。
然而现在,张凡就遇到了麻烦。
如今她所碰到的事情,的的确确是朝政上面的事情,也已经是被朱翊钧看出来了。
可是张凡并不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朱翊钧,也不想欺骗他。
然而朱翊钧想要听他说的理由也更是充分无比,他是皇帝,而这件事情又是事关朝政之事。
这么一来的话,张凡是没有理由瞒着他的。
可是张凡又当真是不想说。
一来,这件事情,他自己都解决不了,告诉如今无权无势的朱翊钧,除了再增加一个烦恼之外,却是没有别的了。
二来,他生怕朱翊钧因为跟自己的关系,而为了自己的事情,再去跟李太后说这件事情,这么一来,张凡心中总是会有自己利用了朱翊钧的感觉一般。
倘若朱翊钧是个成熟的男子,是个手握大权,已经亲政了的皇帝的话,张凡这么做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而且他相信,作为一个亲政并且手掌大权的皇帝来说,心智也要成熟许多,利用不利用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在意。
但是朱翊钧毕竟是个孩子,张凡在这件事情上面想的非常慎重。
也就是说,哪怕朱翊钧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真的能够帮上什么忙,张凡也不想。
可是现在,张凡却无法拒绝朱翊钧的询问,这实在是让他有些两难。
不过显然,因为张凡平日里对待朱翊钧的原因,朱翊钧也自然会“回报”张凡的。
他看到张凡如此烦恼,特别是在自己问了话之后烦恼是不减反增,心中就明白过来了,自己所问的问题,显然是不仅没有让张凡解除困扰,反而还更加地让张凡烦恼起来了。
明白了这一点的朱翊钧,便不再说什么了,笑着说道:“老师不必如此烦恼,若是实在不方便说,朕也就不再追问了。
对了,老师今日不是要为朕主讲经筵吗,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开始吧。”
“陛下……”对于朱翊钧的这种善解人意,张凡一开始有些惊讶,不过马上,他也就会心一笑。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不过了,与其徒增烦恼,还不如这样好了。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为陛下讲经吧。”
张凡振了振精神,翻开了手中的书本,正好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问道,“对了陛下,若是微臣没有记错的话,这《中庸》一书,我全都为陛下讲过了。
而且今日所要说的这敬重大臣一篇,也是微臣曾经着重为陛下讲解过的。”
“是啊。”
听到张凡这么一说,朱翊钧之前的笑容也全都消失不见了,全都变成了一副苦瓜相,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副无聊之极的模样说道,“可不是吗,这些东西当年太傅早就为朕讲解过一遍了,可是如今朕还要听一遍。
那时候,张先生说要为朕讲《中庸》,朕就已经说太傅为朕说过了。
可是张先生一点都不答应,非要说。
而且,朕觉得,张先生说的是好,可是朕却是一点都听不下去。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朕早就知道了,实在是朕不想听。”
越是往下说,朱翊钧那副无聊的模样就越发地深重。
听朱翊钧这么一说,张凡却是微微一笑。
为什么会这样,张凡自然是明白非常的。
实际上,这并不是张居正说的不好,实在是因为,张居正在经筵这件事情上面的关注泰国重大了。
不论是经筵大典,还是这样的小经筵,张居正全部都当成是一件大事来对待,所以不管何时,张居正都是非常严肃的。
而偏偏,朱翊钧的性格,再加上他又是一个孩子的原因,让他对于严肃这种事情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以前,其父皇隆庆皇帝还在位的时候,朱翊钧却是做的不错,不过那说起来,也是他做给皇帝看的。
倒不是说朱翊钧有什么心思,只不过他不想要让自己的父皇操心罢了,而且他那么做的时候,也是相当的认真的。
如今,隆庆皇帝驾崩了,朱翊钧也就懒散了下来。
要说起来,李太后还在,而且她对于朱翊钧的督促,比之隆庆皇帝要严厉许多了。
可是,越是这样,朱翊钧就越是不想那么做了,他想要更加自然一点,更加自我一些。
当然,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他的这些想法可以说都是奢望,将来也绝对不能实现的。
大明的历史上,正德皇帝是做到了,可是朱翊钧并非正德一脉,他虽然羡慕正德皇帝玩乐一生,却并不想去做那么一个皇帝,他的目标,最起码也要向自己的父亲那样,即便是没有功劳,却也不要有什么过错才好。
再加上,张凡当年为他讲授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还只不过是个太子,张凡并没有太多的估计,而朱翊钧也的确是比较容易亲近。
所以,那时候的张凡在说这些的时候,很是趣味,也很敢说,就算是举个例子,也会说个笑话。
如此一来,不由得朱翊钧不听进去,而且不仅仅是听进去而已,他还记得相当的牢靠。
当然,这并不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东西,可是一旦遇到有所关联的事情,朱翊钧就会立刻记起来。
而如今,张居正来重新教授这些。
且不说朱翊钧早就已经把这些铭记于心了,更重要的是,在朱翊钧看来,张居正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张居正讲经的时候,不仅仅是面色毫无变化,甚至就连声调也没有丝毫的抑扬顿挫,完全就是同一个声调,不论是问话还是陈述,都一样。
当然,不可否认,张居正所说的东西非常的透彻,根本就不用人去多想,他就已经将其中的道理解释的明明白白。
可是,先不说朱翊钧早就知道了这些东西,就算是他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些,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记得住这些。
这怎么说呢,只能说是两种不同的教学方法,在同一个人身上所展现出来的不同吧。
很显然,张凡的办法,更加适用于朱翊钧。
这也并不是因为张凡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只会这种方法的张凡,就恰巧碰到了接受这种方法的朱翊钧。
实在是因为,张凡事先已经是把朱翊钧分析了个透彻,因材施教才有了这种效果。
当然,这里并不是贬低张居正不知变通。
实际上,从张居正一心想要改革变法这件事情上面就能看得到,张居正是个很能够变通的人。
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面,张居正也是有着说不出的苦衷的。
一来,经筵乃是国家第一大事,无论规模大小,全部都要郑重对待才行。
面对皇帝,张居正不可能喜笑颜开,也不可能用什么趣事来让皇帝知道什么道理,那种氛围与国家大事丝毫不符。
二来,张居正当初坚持重开经筵实在是有目的的。
毕竟,重开经筵这种事情,既然是他所提起的,而且他本身有身为内阁首辅大学士,这个重任自然是要落在他身上。
当然,他的确是想要让一国之君多多做些改变,明白一些道理,这么一来不论对朝廷还是对大明都是有好处的。
可是,张居正真正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他还要通过经筵来提升自己的影响力。
并不是他在朝廷当中的影响力,那个的话,如今的张居正已经是足够了。
当然,冯宝还在他的上面,不过张居正并不想要超过冯宝。
张居正真正的打算就是,要提高自己在朱翊钧心中的影响力。
将来的朱翊钧,无论冯宝和他如何打压,总有一天是要亲政的。
张居正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朱翊钧对自己害怕,然后,害怕变成了一种习惯。
最后,即便朱翊钧亲政了,大权在握,却仍然是会听他的话,这就够了。
所以,张居正在经筵之上,全都是一丝不苟的严肃模样,绝对不会露出温和的笑脸个朱翊钧,当然,也不会怒骂。
只不过后面的那一条,张居正却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改变了。
朱翊钧不喜欢这些。
“既然……”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今日老师所要说的,朕早就已经铭记于心了,那今日,是不是可以稍作休息了?”说到这里,朱翊钧不等张凡回答,便将身后的果脯点心端上了案桌。
看到朱翊钧如此,张凡无奈的苦笑起来了。
这个皇帝,看来光是跟他交心如此,却也是一种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