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境外的马贼中,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谚语道:‘幺妹子的皮鞭惹不起!’便是说这位寡妇的。那位寡妇名字唤作幺妹子,早先时候有过一门婚事,只是在她还不曾出嫁时,夫君就死了。她在婆家的百般逼迫下,便在一怒之下投奔了境外马贼为寇。
此后机缘所致,踏上了炼气修行的大道,一路高升,如今已经成了一位女匪头子了。
幺妹子天生一副好身段,身材凹凸有致,脸庞靓丽,而肌肤又出奇的娇女敕,不知迷煞了多少汉子。然而她性格泼辣,处事也惹火,寻常马贼已经不敢再撩拨她。
可偏偏左凌霄极其迷恋她,又用情至深,有事没事都要去惹她一惹,纵使被皮鞭抽打多次,也曾悔心革面。自从他爱迷恋上幺妹子,面带鞭痕前来觐见花马王已是常有之事。
“怎么?你又去撩拨幺妹子了?”花马王挑眉问道,他对自己的心月复爱将说话向来随意。
“唔……是。”左凌霄面露羞愧之色,低头哼了声。
花马王有气无力的劝诫道:“你也不小了,总招惹她有趣吗?你是修为不错,筋骨强健,但是幺妹子的九尾蟒鞭也不是好惹的。多抽几下,你就是再有能耐也伤不起!以后注意了!”
却不料听见对方道:“幺妹子对我好,每次总是轻轻的抽,不碍事……”他当即火大。
“你?哎……算了!你和幺妹子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了,就由得你们胡闹吧!”那股怒气来的快,去也的快。花马王眉头皱了又舒,便决定不再去深究这个问题。
他目光掠过心月复爱将的面容,飘至远处。在那里,得到左凌霄帮助的牧羊人,正在监工的鞭策下卖力的加固畜栏。
“凡灵有别!我等炼气士吞云吐雾,要自重身份,下次再也不可如此轻佻了!”花马王忽然改变话题,如此告诫左凌霄道。然而,这番话已经说过多次,这一次也显然没有见效。
花马王看到面前年轻人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的话还是没有被年轻人听进去。这位群寇之王,不由皱眉。对左凌霄有时的顽固脑袋,他也有些无可奈何,
不过,这位年轻人不但是他的心月复爱将,还是他隐隐视作接班人的子辈后生。某些行为准则,花马王明知他难以接受,但还是常常一个父辈长者那样,不时指点数番。
眼下,他所谋图的计划已经只欠东方,便可触。这让花马王也颇有些情致。这一次,他手指远处忙碌的景致,对左凌霄谆谆教诲,“你可知我为何时常教你:休要插手凡夫俗子们的贱业么?不知道吧?那我来教你。东平郡有多少人丁,又有多少炼气士,你可知道?”
不待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单东平一郡便有凡夫俗子二十余万人,可炼气之士却不知两千数。高下差距之大,你可能从中察觉出一二危机来?”
看着左凌霄有些困惑又有些不以为然的脸色,花马王矜持一笑,缓缓道来:“你看那些牧羊之人,他们与羊和吾辈与他们有何区别?”
“他们以牧羊为生,而吾辈炼气之士则以凡夫俗子为生。”
“我辈的吃食要凡人供给,炼制丹药所需的大部分药材要凡人照料,护身、攻伐所用的法器也需凡人从深山中采集精煤等矿石,其他开支更是不胜繁举。仅仅一位真灵一天的炼气士所要取用之物,就耗费甚巨,比起凡夫俗子要万倍之。”
“而吾辈炼气士以炼气修行为正,不操俗业,不事生产,所取所用皆由天下凡夫俗子供给。日久岁长,这些碌碌之辈岂无怨乎?”
左凌霄从来就未曾听见过自家主公竟然会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更别提那话语中所蕴藏深意了。他身为世家子,却有这一颗怜惜世人之心。曾经也因此被人所嫉恨,被逼出走,弃家沦落天下。
如今,他听见花马王此番言论,心中曾经有所怀疑的事情豁然开朗,这才明白了他以前为何怜悯,又为何思索。
于是,他不由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要纠结于凡灵有别了?助人为乐,也不过是顺手之劳,更何况这助的还是我等自己的产业?”
花马王哈哈大笑,一边摇,一边追忆往事。他学着当初主公对他到来这番话事的神色举止,笑道:“你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是因为吾辈炼气士多有依仗凡夫俗子的缘故,所以我辈才要将‘凡灵有别’四字牢记于心,持之以恒!这些人待之以亲则不逊,早晚要危及我辈;待之暴虐则必生乱,迟早要狗急跳墙,做拼死一击的暴动之举;如此两种,吾辈虽不畏惧,真有不知死活之辈,举手杀了便是,那些小人小物岂是吾辈的对手?”
“可也如你所说‘这是我等自己的产业’,况且吾辈炼气士又并非天生一人,血脉所系亲族中又有多少不能走上炼气大道的凡夫俗子?太过残暴,岂不是对吾辈己身不仁么?”
花马王长吁一口气,现在他所说的这些话,都是源自他的主公。想起已故主公的音容笑貌,他心中颇有一些感触和伤感,因此对那海锐的杀心就越浓厚了。
他长话短说道:“故而长久以来,对凡夫俗子疏之、远之、蔽之,才是吾辈行事的准则。疏之,让其无法动摇吾辈炼气修行之心;远之,让其不见吾辈虚实,对吾辈心生畏惧,蔽之,让其见吾辈,心生崇敬。如此方是统御的王道。你所作所为,虽然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却乱了体统。”
说道这里,花马王又颌示意左凌霄看那远处人影,“你今日救一个,明日再助一个,若是后天那些人再遇危难,你不援不助,那些人又会如何想?你做行善之事,而其他炼气士无动于衷,那些人又会如何想?如此反差,必定使那些人心生怨念,虽微不足道,但是却是祸害无穷!”
看着心月复爱将因自己的一番话而陷入沉思之中,花马王不由眯眼抚胡,颇为得意。过了良久,左凌霄才从满脑胡乱的思维中缓过神来,他拱手谢过自家主公。
这时候,花马王才志满意得的问道:“你刚才找我又是为了何事?”
左凌霄想了想说:“那夜破了血屠巨凶的血祭大阵,又杀了张伏和王家兄弟的人,属下至今还未找到。”
“没找到?那就继续找吧?”花马王扬眉,前几日他是曾命令过要查出杀死王敬的凶人。可是以他对自己这位心月复爱将的了解,左凌霄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绝非因为这件事。他又问:“只有这些?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
面带鞭痕的年轻人闻言,不禁面生羞赧之色,他吞吞吐吐应道:“那个,过几天我……我想带幺妹子去寒山寺。都说灯庆节寒山寺热闹好玩,她一直都想去看,我想带她去玩。当然要是吾王不准那我这就去回了幺妹子就说我要专心擒拿凶手无暇带她夜观……”
花马王就知道他说的会是这些,可真听到心月复爱将反复犹豫想说的话,他还是不由气结,当即笑骂道:“准了,快滚去给幺妹子报喜吧!哼!”
送走了陷入爱河的年轻人兼接班人、心月复爱将,花马王的脸色忽然阴了下来;他对天暗暗到:“幺妹子?凌霄呀你这样沉沦凡俗的情爱,我怎能将大事托与你了?”
随即他又想到:“这么快就一起过灯庆节了,凌霄上手还挺快嘛!不过寒山寺不是张伯涛的地盘吗?”
……
……
数百里外,寒山一角。有两各人对弈正酣,其中一人手落一白子掐断黑棋的一条大龙后,从容问道:“近日,妖魔肆起。郡内纷纷传言道是你麾下人马所做。乱风王你有人皇册封在前,还敢放纵妖物肆虐,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此刻,说话的人正是奉天子令提点东平诸家事的海锐,而与他对弈的绿袍客,则是乱风岗上称大王的乱风王。
乱风王闻言面不改色,似乎便没有听到海锐的威胁之语。他轻笑一声,随即又正色道:“真人问的好!本王今日请真人驾临寒山寺,就是要解说此事。”
海锐眯眼冷声道:“讲!若是此事果真是你纵使,定斩不饶!”
乱风大王呵呵大笑一声,又道:“我受人皇册封,岂会犯下如此大恶?那些不成器的东西的确是本王乱风岗上的人马,但所作所为却非寡人所指示。”
“你有人皇御赐法宝真灵印,可统御东平八百里山河一切魑魅魍魉,现在你竟说非你指示?”海锐的话声淡淡,其中却有风雷暗藏。
乱风王依旧笑着,耐心解释:“一言难尽,那些大胆妄为的东西是寡人军马,为的就是本王帐下大将骅雄。前些日子,我遣他下山本事为了追查一件小事,已用真灵印迹竭力约束他们。却不料不知哪个缺德鬼,竟然教会了他们用地脉阴煞干扰我真灵印的禁锢。眼下本王正头疼了,正要求助真人。”
“地脉阴煞?”海锐闻言不由皱眉,隐约明白了乱风王请他来寒山的意图了,于是他问道:“你所说真假姑且按下,现在那些鬼物在何处?”
“喏,他们就在那里。”
乱风王笑着,抬手剑指远处的一处建筑群落。
——那里正是东平郡鼎鼎有名的寒山寺!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