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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的话语似乎带着点火药味道,实际上这并不怪他——作为一个家族长辈中没有骑士而只有神职者的君士坦丁贵族,他对于战场的概念仅仅来源于文学作品而已,对于为国家奉献的军人谈不上有过多的尊重,而尼基家族作为拜占庭神职贵族中的一棵不老松,三百年来六位红衣主教的存在已经让其家族地位根深蒂固,但是年轻的继承人虽已在神学院修习两年,却似乎已经遗忘了什么是教徒应有的谦卑与恭敬。
“或许是吧。”
墨菲斯并无多余反应,只是静静的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坐在了桌子前翻开书低头阅读。
和当初被教官一句话直接搞的拔剑动手不同,对于这位有些冒失的贵族,墨菲斯并没有深入交谈的兴趣,或许对方只是想在自己面前秀一下优越感而已,自己没有义务去陪着他作秀,那便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底线没有被触及,墨菲斯不会无缘无故找事,这就和在森林中绕开某些猛兽的地盘一样,危险、意外能避就避,只有傻子才会天不怕地不怕的横冲直撞。
见到墨菲斯不恼不怒的坐下,托马斯颇有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是也没有变本加厉去嘲讽什么——他同样没有这个必要,只不过微微撇了撇嘴便走开了,却停在不远处观望,似乎并不愿意相信一个印象中只会大声喊着“吾主护佑”骑马砍杀的骑士能看懂自己都不愿意研读的阿奎那著作。
人总是这样,看到同类的脚步领先于自己时,总会在内心升起各种匪夷所思的嫉妒和猜忌。
时间流逝,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墨菲斯的身影拉长,晦涩的典籍不似魔法书籍那般由不容错误的死知识堆砌,却是一句句富含哲理的深刻言语组成的浩瀚海洋,墨菲斯逐渐明白那位伛偻老人所拥有的知识何其渊博,手中的书籍出版时间在三十年前,其中意味让他心下骇然。
神学院教出来的不一定都是神棍,墨菲斯想起了唐吉坷德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嘲讽,对于口中长挂“主”的那些教士,老家伙往往嗤之以鼻,却对某些事物——比如那本黑色的《忏悔录》怀着很深的敬意,以前的墨菲斯觉得有些矛盾,现在却深以为然。
似乎是到了晚餐的时间,图书馆的人渐渐稀少,墨菲斯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却是现不远处托马斯似乎还在那里,也没说什么,他静静地走到了书架上,拿下了另一本《伦巴德箴言四书注释》,翻了翻,觉得有些晦涩便又放了回去,思索片刻取下了一本《反异教》,饶有兴趣的翻阅起来。
这个动作让远处的托马斯有些不耐烦,不过转过身,他却表情猛的变了变,起身时已是一脸微笑地走向了门口,虽称不上谄媚,却很让人觉得这面具太过做作。
墨菲斯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用携带的羽毛笔在空白的羊皮纸上记述下一些精华内容,《反异教》并不算厚,但确实让他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神学并非是一遍遍的重申上帝如何万能,阿奎那的著作对神学体系做出的贡献可谓丰功伟绩,对于论证上帝是否存在这样一个最简单却最根本的问题给牧圣庭甚至神圣加百列帝国的教廷都带来了福音,又在随后的无数场辩论中凭借当之无愧的思辨能力和渊博知识拥有了“全能博士”的称号,《反异教》收录了不少阿奎那辩论的资料,也同样记载了拜占庭教廷成立以来所面临的“敌人“——也就是宗教裁判所审判的对象都有哪些,看起来可真是意外连连,而更重要的是,就内容而言这位著作者参与或目击了其中至少七成事件,其中敌人之凶险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如此锋芒毕露的一位老人,如今却隐居在一所二流学院?
墨菲斯总是无形之间把这种行为和自己熟知的另外几个人联系起来——一位就是唐吉坷德,那个赠与自己那不勒斯魔钢短剑的老家伙,还有一个就是黛拉,这位神秘而不知来历的魔法师,实力高低不知如何评判,但是墨菲斯却在内心感激这三人对自己的教育,虽然很多并非自愿。
思索间,耳边却传来了几声略显聒噪的谈话。
“我想圣?奥古斯丁的著作更适合新手去看,他的《论三位一体》是拜占庭教廷的奠基理论,我强烈推荐。”
“不喜欢?那我觉得你可以看看《上帝之城》,应当是不错的选择。”
“我可不觉得阿奎那著作区是你应当涉足的区域,太过晦涩的理论会让你迷失方向,甚至神学院的大部分导师都不愿意用阿奎那的著作来当教材,因为那样会导致学生上课的精神无法集中。”
“我….”
声音不小,让墨菲斯微微抬起了头,阿奎那区的两张巨大长桌上仅墨菲斯一人,在他目光扭转向夕阳余晖所照耀的中部过道时,看到了托马斯和另外一个身影。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那是墨菲斯这辈子不会遗忘的身影,深色的神学院学院袍没有如以往修女服那般罩着长,夕阳下,贞德娇小的身姿轻轻迈步,微微有些好奇的目光抬起、对视,随即呆立原地。
她吃惊地张开小嘴,从不愿意多言却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她几步甩开了一直跟在身旁献殷勤的托马斯,睁大眼睛望向了那已经站起身、却在夕阳中如同剪影的家伙。
“好久不见。”
墨菲斯望着贞德,心下没来由的温暖异常。
贞德的笑容绽放,那张可爱的脸蛋带着没有褪去的稚气,在阳光下带着一种圣洁的意味。
两人的再一次见面依旧没有过多的言语,却让唯一的旁观者目瞪口呆。
托马斯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学院中贞德的名字已经被人口口相传,不单单因为她那比米开朗基罗的天使雕塑还要精致的面容,更因为她被圣帕米尔神学院院长所重视的程度——一位不知来历、没有贵族姓氏的陌生女孩子,在进入学院的第一天起就直接跟随院长直接学习而不用去上任何规定的课程,甚至于图书馆的所有阅览区域完全开放——学院内上百位神职者包括导师和院长在内,能有这种权力的不过两手之数,其中含义难以想象。
这位学员中名副其实的天使似乎从未对别人开口说过话,托马斯自认自己家世底蕴足够,又是家族的接班人,四十岁稳升主教已是可预见的事实,并且至少是区主教这样的显赫位置,不过自信过头的他却忘了这样一个事实——那位可以和圣帕米尔学院不远处牧圣庭的红衣主教平起平坐的院长都要如此对待贞德,他一个不入流的贵族有什么资本去炫耀呢?有事心理上的优越累计久了,便会盲目起来。
“没想到你在这里。”
墨菲斯并不知道贞德来这里的消息,老人阿奎那也没有明着点出,不过此刻墨菲斯也明白了一些东西,望着身前当初修女打扮的贞德,心下微微感叹。
“恩。”
贞德很认真的点头,笑容依旧。
托马斯已经觉得自己思维有些不够用了,似乎怕再这么下去被抢了所谓的风头,赶忙来到两人中间的位置,口齿有些不清楚的说道:“那那个,我正在带贞德介绍一下图书馆,墨菲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先——”
“不用了。”
墨菲斯摆摆手,倒也没有过于强硬的拒绝,只是看了看在旁边依旧望着自己的贞德,转过目光说道:“对于她来说,阿奎那区的著作已经足够。”
这句话在托马斯听来,仿佛有些太过刺耳了。
“阿奎那已经足够?一个骑马打仗的武夫如何阿奎那在神学体系中的地位?轻描淡写就说足够?”托马斯仿佛被踩住了尾巴般爆开来——“真的以为你这几张羊皮纸就能概述整个神学体系?或许你们在冲锋打仗的时候会英勇高呼为了主而砍杀,却根本不知道‘三位一体’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桌面上墨菲斯用来作笔记的羊皮纸,虽然不是呼喊,却情绪异常激动。
“圣?奥古斯丁的理论还没有生僻到这种地步。”
墨菲斯眯眼望着眼前的家伙冷漠的回道,身体往后靠了靠,其实是不想让对方四溅的唾沫溅到贞德——而这却被托马斯当成了墨菲斯畏惧的表现,于是他更加得寸进尺。
“或许你是听说过,没错,拜占庭教廷近几年来极力普及教育问题,很多没有接触过神学的人都知道所谓的三位一体是什么,但是——”
话没有说完,却被墨菲斯伸手看似友好的捏住了肩膀,而下一刻托马斯的表情瞬间扭曲异常,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兴趣听你说教。”
墨菲斯的手指在他的锁骨位置捏紧,轻轻地拉着他朝外靠了靠,随即松开了手,看着因为疼痛而面色苍白的托马斯继续道:“羔羊有很多,但我相信你没有资格做合格的牧羊人。”
“你——”
托马斯捂着肩膀满脸冷汗,似乎不愿就这么放弃,竟然伸手抓起一张放在桌子边的羊皮纸,目光扫过,想要找出一个句子来证明墨菲斯的学识浅薄不够资格,却突然看到了标题写有《神学大全》的古朴字样,对这个名字觉得煞是眼熟的托马斯顷刻愣住,随即猛然睁大了眼睛,再次看向墨菲斯的表情如同撞鬼,竟然抬手将羊皮纸放回桌面,伸手抹了把冷汗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贞德望着托马斯的背影,有些不解,但是目光转移到她再熟悉不过的阿奎那手稿上,立刻知晓原因,淡淡一笑,却没有嘲讽,只有微微的怜悯和惋惜。
沉默的牧羊人,总是最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