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嶙峋的海面不知是否是因为慈宁太后站在岸边看它看的太久让它感觉到些许不耐烦的原因,闪着金色光华的波纹竟然逐渐泛起了深蓝里透着青黑色的浪涛由远及近,最初只是一层过去才又来一层地轻轻摇晃,逐渐变成了头浪刚起二浪又生的惊涛骇浪。
层层巨浪争先恐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一匹月兑缰的野马咆哮着冲向岸边,要不是有那坚不可摧的礁石群阻挡,它还真有一冲向天际的劲头。
礁石尽管成功阻挡了海浪的汹涌的势头,但仍然无法完全卸去浪涛那强劲的力量。
“哗”一声巨响,深蓝色海浪撞击在礁石上顿时变成无数白色水花洒落地面,然后流回大海。
太后抬眼看了看天空那依旧毫不吝啬地赐予着自己热量给大地的太阳,又低头瞧了一下被礁石激起的水雾染湿了的裙摆,心里想着不应该此时出现的潮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倦意。
“起驾回府。”
随着太后的这句懿旨,期盼这这句话已经很久的下人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解月兑的微笑。
太后刚刚回到州府中堂坐下。手中的那杯热茶还未递至唇边,贴身宫女为她揉腿的手还未开始揉动,就在这时,满脸怒容的小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气呼呼气喘喘地坐在了太后身边的椅子上。
随着小皇帝进屋的是那个平素目空一切很骄傲而此时却像个战败的小公鸡耷拉着脑袋的陆荣。
陆荣进屋后,站在陆谦身边,没有给太后请安,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味地低着头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厅堂中央,再也没了往日的张狂不羁与洒月兑散漫。
那小小的身躯虽然刻意站的很直,可依然无法掩饰因他内心的那一份假装镇静而引起的微微颤抖,虽然他故意将头深埋,可是脸上那一丝因为恐慌而显得特别的苍白。这一切都没有瞒过太后的眼睛。
太后看着小皇帝和陆荣的表情,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同时,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陆荣——那个曾经让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的小孩。
“原来都是一群无知的孩童,往日的担忧看来都是多余的,被他们平素的装腔作势蒙蔽了眼睛。哼?连一点掩藏都不会,看来是我多心了,他们终究不是成大事的。”
太后对小皇帝和陆荣鄙夷的同时,心里又多了一丝宽慰,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会放弃自己的计划。
脸上假意露出一副震惊还夹杂着无数关心的神情向身旁的小皇帝问道:“皇儿,你的脸色不太好,究竟是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又换了一副帝王家的肃杀与威严扫视了一眼站着的陆谦父子。
小皇帝被母后一问,身上迅速地哆嗦了一下,接过陆府丫鬟端上来的茶杯轻啜了一口,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一些。小皇帝觉得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回答道:“没……,没什么。母后,不用担心,孩儿只是感觉有些累而已。”
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皇帝,一脸慈祥地问道:“真的只是……累……吗?”
脸上是灿烂的笑,只是说到那个“累”字,声音却拖得老长,仿佛她此刻还能感受到小皇帝的累一样。
乍一看那眼神那笑容无不是透着亲切,无不是带着关心,但那亲切与关心的背后又是无尽的阴狠和冷漠,还夹杂这些许的质问和洞察一切。
当然,那亲切关心背后所蕴含的复杂情绪只有小皇帝能够看懂。
小皇帝感觉自己的心里一阵悸动,这种悸动牵动了他心底最原始的那根感情线,所以,他感觉很心很疼。以至于背后那片被汗湿的衣衫带来的沁凉他也未曾感觉到。
“也许是心累吧?”小皇帝微微低下头不愿再去看母后的眼神,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嗫嗫着说道:“没来这里之前,孩儿曾在宫中无数遍地想象过令那些文人富商痴迷陶醉流连忘返的胜景之地滁州的美景,但当孩儿亲临其境看过之后才发现,这滁州的景色并不如传言中的那样美,到处都是老桠苍藤,杂草乱石,令人心生颓废!比不上梨园的的翠绿整洁,没有桃山的殷红怡人,更没有梳园的淡雅幽静,如此的想象与现实之间的落差带给心灵的无限冲击和失望,所以孩儿感觉很累。”
太后对小皇帝极其认真的说法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与认可,可是她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也许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
小皇帝并没有奢望自己的母亲,那个玩弄权势于股掌间的女人能够相信自己昧心的话。相反,他替自己感到悲哀,堂堂的一国之君,在朝中看够了那些逢迎讨好的贪官们的卑劣虚伪,受尽了无视朝纲的权臣们的嘲讽眼神,更是受够了夺取自己天下还要对自己指手划脚的母亲的冷漠与猜忌。
本想到了滁州,能够好好欣赏一下那如花的风景,缓解缓解自己内心里的不甘和无助以及孤独,随便寻求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然而,谁曾想到,自己还未来得及看风景,还未寻找到自己的左翼或者右臂,却被母亲那日渐茁壮的猜疑逼得要用那么昧心的话来获取暂时的安全。
小皇帝在心里想着已去的父皇,想着面前的母亲,追忆着早已失去的快乐的童年,不由一阵默默地抽泣。
“父皇,你为何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离我而去?你留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父皇,你可曾知道,我多么希望我不是你的儿子,而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最起码我会获得爹娘真心的疼爱,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一个不愁吃穿的傀儡。”
小皇帝明白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的使命,所以那抹悲哀只是在心里一闪即逝,只是眼神中仍有那么一丝疲惫与无奈。他抬起头望着那个令自己愤恨,却又令自己害怕的母亲——太后说道:“母后,我们明日起驾回宫吧?”
看到太后点头同意之后,小皇帝才拖起自己那无力的双腿向厅外走去。
太后看着自己儿子那透着无尽悲意的背影,心里生出一丝疑问:“难道事情真的不是如我想象的那样?还是我现在已无法将他看的清楚?泽民呀泽民,你真的让母后愈来愈看不清楚你了。”
太后口中的泽民自然便是那个五岁便死了父亲然后被母亲剥夺遗产的现如今晋国名义上的皇帝李泽民。
太后的心思没有被自己的儿子小皇帝李泽民牵绊太久,只是稍微出神便有恢复如从前,因为她始终不相信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有能力倾覆自己紧紧攥着的大晋王权。
只是把如剑的目光盯向了堂下那个一直低着头身上微微颤抖着的陆荣,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用了一种她自认为最温和的语气问道:“陆荣,今日你陪皇上去山上观光散心,可知皇上因何会生气?”
陆荣之所以静静地站在厅堂中间没有下跪也没有说话,是因为他要听太后和皇帝的对话,从而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只是堂上母子俩的相互欺骗的对话看似很长实则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进行完毕了,这似乎有点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不知道皇上因何会生气。”陆荣依旧站的笔直,只是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这一路上,我都是小心伺候的。只是……只是……”。
太后看着陆荣,脸上那招牌式的微笑却更加灿烂,更加轻柔地问道:“只是什么?”
陆荣此刻再也没了往日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风骨,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带着哭声说道:“我……,我不……不敢说,我怕……!”
“不要怕,什么事?说出来有哀家都可以为你做主。”太后看陆荣的眼神越来越温柔了,她此时才感觉到此时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孩原来是那样的可爱。
陆荣似乎仍在犹豫那句话该不该说,所以他把自己的身体与地面的距离又压近了几分。沉默了好久,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他做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很正确的决定。
抬起头平静地说道:“皇上要我与你为敌,帮助他夺回属于他的权力。可能是我没有答应皇上的要求,所以皇上会生气。”
此言一出,堂上的气氛骤然一紧。厅堂内除了陆荣之外的人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不尽相同的表情。
太后一脸兴奋得意外加释然,一只如木偶站在厅堂一角的陆谦却是震惊与愤怒,太后身旁的侍卫和宫女片刻冷笑便又恢复面无表情,施兰脸上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疑惑。
“太后,切不可听信小儿胡说。”陆谦带着惊怒跪到太后面前大声说道:“皇上虽然年幼,但是个知书识礼孝顺的人,微臣断不相信皇上会说出如此违背圣贤和孝义的话来,这定时小儿胡说,往太后明察!”说到这里,他回头狠狠地看了一眼陆荣,也不等太后说话便来到陆荣身旁,伸手狠狠地给了陆荣一耳光骂道:“我打你这不肖子!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能如此搬弄是非?”
陆荣很委屈。抬起头看着父亲,努力地控着因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所激出的泪花不掉出眼眶。
“住手!”
堂上传来太后的厉喝之声,陆谦不得不放下再次举起的手掌跪到地上惊恐万分地准备再次解释:“太后……”。
“谁说陆荣是在胡说?如果皇上未曾说过此话,陆荣小小年纪又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太后人就是那样微笑着,看到陆谦嘴唇微动,想必是还想再次解释,于是挥手制止了“哀家知道卿家想说什么。皇上年幼,气愤哀家替他掌管了晋国这么些年而未归还心生怨言也属正常,只是他不曾想过哀家执掌晋国皇权都是为了他,为了晋国的万千百姓。既然他现在要要回属于他的,我便归还本来就属于他的一切便是。”
被太后如此一说,陆谦虽然明知是假,可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太后看了堂下所有人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哀家累了,要去休息。陆爱卿,你去准备皇上和哀家明日回宫之事吧。”
看着太后和侍卫宫女远去的背影,陆谦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头对仍然满脸震惊与疑惑的施兰说道:“带少爷回房吧。”然后缓步走出厅堂去安排太后吩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