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郑若两兄妹正坐在葡萄藤架下饮茶聊天。郑瑾潇的腿在渐渐的好起来,现在已经能够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了。大夫说了,在休养月余,也就能够完全好了。郑若心中安慰,上一世的事儿终于还是没有发生。
柳絮坐在一旁,看着小泥炉,等到水沸了,给两人冲了两碗茶。郑若上一世喝过一种茶,那时候石越已经坐上了高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当时,就有一人别出心裁的送了一包茶,据说是江南一带的野茶。喝的时候,不需要放在铜壶里煮。而是等水沸了直接就冲泡,那样的茶喝起来有些苦涩,入口却清新,而且茶非常的香。当时,石越和府里的其他人都不喜欢,唯独她喜欢那样的茶香。
先苦后甜,犹如人生。
只不过上一世,她的人生从未尝到过甜。
喝了一口柳絮煮好的茶汤,郑若的秀眉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她还是喜欢那个野茶,清香悠远。
江南。
她默念了一遍。心中涌起了万千思绪。
“郎君,女郎,家主夫人有请。”这时,平妪走过来说道。
“夫人?”不仅是郑若,就是郑瑾潇也有些疑惑。
“是的,夫人的侍女就在外面。”
兄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如果不是重要场合,家主夫人是不会露面的,更不会无缘无故传唤他们这些旁支庶出。
“让她进来。”
“诺。”
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子,郑若忽然笑开了。原来是熟人呐——石越做了官之后,眼前这个女子第一个就被夫人给送到了他的床上。
“湘橘见过七姑子,二郎君。”湘橘盈盈拜倒,恪守本分。
郑若点了点头,上一世,她是仅有几个尊重自己的人。是个聪明人,而且,这个湘橘精于算术。上一世,就帮她管过帐。石越的几个女人当中,湘橘并不得宠,地位也一直都是个通房,因为没有孩子,一直都不曾抬为妾室。不过,她好像从来都不在乎石越的宠爱。
郑若亲自将她扶起来,笑着道:“湘橘姐姐多礼了。”
湘橘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她很诧异。七姑子,她见的并不多,为何她对自己透着一股亲热劲儿?下意识的,她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郑若也不在意,她知道湘橘非常谨慎,而且戒心很重。收回手,她笑着问道:“不知夫人这次请我去,所谓何事?”
“奴不知。夫人只说让女郎过去,”她顿了一下道,“府中来了客人,想必不会是坏事。”
“嗯。”郑若点了点头,回阁楼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小妹,要小心。有事让柳絮回来告知大兄一声。”郑瑾潇拄着拐杖,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郑若看了湘橘一眼,见她并没有抬头,彷佛没有听到一般,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兄放心吧,许是夫人闷了,请了一些客人,要我们这些小姑子去相陪呢。”
“如此就好。”
跟着湘橘出了小院,上了马车,往坞堡中心的院子而去。与上一次的烟雨迷蒙不同,这次在阳光下,家主住的三进院子,看起来更是精致。因为暮春,所有的花儿,树木都格外的用力,抓紧时光盛放,像是都要在这一季,穷尽一生的容光。
下了马车,走过九曲桥,转过水廊,到了三进院子。远远的便听见了一片嬉笑声,宛如挂在屋檐下的风铃相互撞击,清脆而动听。
湘橘让郑若在外面等着,她自己先进去禀报。
柳絮陪着她在外面的廊檐下静静的等着,原以为会和上次见家主一样,等上一段很长的时间,不曾想,很快的,她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夫人的声音。
“阿若来了吗?快快请她进来。”她的声音有些迫切和欢喜。
湘橘笑着走出来,将她迎进去。
正堂两边坐着很多小姑子,郑若目光匆匆一扫,大都是府里的姐妹。家主夫人姓刘,容长脸,只是下巴有些尖,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她的身后左右两边站着两个比她年轻些的女子,容貌都属上乘,那是家主的妾室。
郑若月兑了木屐,穿着白色罗袜,紧走两步,在刘夫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阿若问夫人安。”
“快快起来。”刘夫人看起来心情很好,“这孩子,怎的如此多礼?”
湘橘立即过来搀扶着她起来。
“阿莹,这可是我府里最漂亮也最有才情的姑子了。她的琴曲就是王九郎也赞不绝口的,怎么样,她总可以赢得你手中的琉璃凤凰于飞的簪子了吧?”刘夫人拉着郑若的手笑着对左下首坐着的女子说道。郑若注意到她说话时,眼中有些不屑。
郑若这才发现,原来谢婉莹来了。辽西门阀中,谢府根基最深,郑府虽说勉强算的上名门,可是在谢府眼里什么都不是。今日,谢婉莹上门做客,难怪刘夫人如此高兴,那是极其有面子的事儿。
但是,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却没安好心。那简直就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啊。她随意的环顾了一圈,果不其然,郑婉已经气呼呼的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那模样,若是她手里有鞭子,恐怕早就甩过来。
“七妹妹,上次闹市惊鸿一瞥,我就与妹妹一见如故,日日想念。如今我可是不请自来,妹妹可不要怪我鲁莽。”谢婉莹笑着拉住她的手,无限欢喜的说道。这话一说,其余小姑子看向郑若的目光,既有羡慕,也有妒忌。
来者不善啊。
郑若亦是笑着看她,“若,不敢。”
谢婉莹对刘夫人说道,“刘夫人,我对阿若可是久仰的很。这只凤凰于飞琉璃簪就送给阿若。”说着,她将一只昂贵的簪子插进了郑若的发髻中。退后两步,她看了看,道,“看看,多衬阿若,阿若,你可真是美丽。连我都自叹不如呢。刘夫人,方才阿莹没有将簪子送出去是对的。你看这支簪子,在阿若头上,那凤凰就像要飞起来一般,彷佛是特意为阿若定制的一般。”
这时,谢婉莹的一个侍女捧着一个锦盒送给刘夫人。谢婉莹适时的开了口,“凤凰于飞只有一支,阿莹送给了阿若。阿莹手中还有一只玉簪子,请刘夫人笑纳。”
“阿莹真真是客气。”刘夫人客气着,打开了锦盒。是一只蝴蝶流苏簪,玉是好玉,做工也精致,刘夫人看了一眼郑若头上晃眼的琉璃簪子,脸上沉了几分。比起她头上的那支,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郑若不知道方才她们说了什么,想必是谢婉莹以凤凰于飞簪子为彩头,进行着一种游戏。而在座的小姑子没有人能够赢走这支簪子。为何她来了之后,刘夫人也不说缘由,谢婉莹也不说,直接就将簪子给了自己?
谢婉莹嘴里说的话虽然亲热,也漂亮无比。听起来像是在夸赞自己,可她却听明白了,她这是要将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啊。
先送自己价值连城的簪子,再送刘夫人一支比凤凰于飞差上好几个品级的玉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她困惑的看向谢婉莹。自己也没得罪过她,为何她就是要处处对自己使软刀子呢?
谢婉莹对她嫣然一笑,嘴角有一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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