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苏菲目光所视之处,兀自有两个身影。林中玉站在那里,只觉身上三万六千个毛孔一阵战栗,却见榻上师姐微睁的眼眸中,离合不定的神光。仿佛就是望着自己,林中玉心中一阵喜悦,却又一阵伤悲。只觉眼眶一热,喉中哽咽,口中苦涩,就要哭了出来。
却见苏菲脸上红光隐现,眼中神采更胜。那粘着面前老者银光的手臂,微微抬起,伸出一个秀指,用力颤抖着抬了起来,似乎是指向某人。
林中玉只觉心窝里如有一股细力,扯住了心房。师姐那根纤细的手指,仿佛穿透了空间界限,戳到了他的心里,刺穿了最最柔软的角落,最最脆弱的部分。
莹白如玉的手指,悬置在微微的空中,此刻所有人都看着这纤弱的手,这美轮美奂的手。就连那白须老者也看了过来。
苏成海,林晚秋相视一眼,众人站的位置,只看到苏菲用力抬起的手臂正指着林中玉,不,在他的身边,还站着那卓尔不群,风度翩然的公羊亭风。
此刻他英俊的脸上,满是凝重,或许身为天才医师的他,更能明白苏菲此刻的状况。却见心中玉人,遥指自己似是有话要说。
公羊亭风剑眉抖动,星目之中此刻只剩病榻上那个美绝尘寰的仙子,那娇喘微微的女子。
于是他,不由自主抬起脚步,向病榻走去。
众人不由为他让开了脚步,呼吸也为他停住。
林中玉脚下踉跄,只觉眼前这一道身影,如山似岳挡住了他的去路,遮住了他的视线。
然而此刻谁的目光,能看到角落深处那个小小身影?那个缠着绷带心伤若死的男人?
一股狂野而无法抵挡的撕扯,瞬间麻木了心扉。一种痛,一丝钻心入骨的酸楚,狠狠埋进了心里。
林中玉当啷倒退一步,蓬的撞到后面冰凉的墙壁。
稀疏的雨声,传到耳里,一阵袭人寒意。
此刻他多想跑上前去,
多想推开床边那个众人眼里年轻俊秀,无与伦比的男子,
多想现在正在枕边安慰的那个人是自己!
然而他的身上满是伤痕,手上尽是嫣红血迹!
怎么能?怎么可以?
或许他只能站在边缘上,站在一隅远远的遥望,
或许他能做的也仅是如此而已。
却在这时,只听病榻上一声娇呼,苏菲酥胸剧烈起伏,樱口大张,呼吸的声音仿佛刀锯古木,摧人心肺。她娇弱的身躯,从床上挺起,又落下来。绝美的面容,因痛苦而略嫌扭曲。
就在这时,越过公羊亭风的肩膀,林中玉分明看到,师姐的眼神似乎正死死,深深的望着自己。
四目相触的刹那,没有言语。林中玉恍惚有一种错觉,只听到,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骄傲,在狂喜,在难以置信的大喊:“师姐,你在看我吗?师姐你在看我吗?”
这个时刻,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人,没有声音。
一直还在犹豫,在怯懦的那个少年,不知为何心底鼓起一股勇气,所以他举步,向前。
那一步,仿佛就是永远!
这时公羊也风,忽然一把握住苏菲的手道:“你怎么了,菲儿?你怎么了?”
苏菲脸上红白不定,苍白的嘴角颤抖着却没有出任何声音。谁都没有现她的眼睛,凝望着窗外黯然天空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有人现,那里正有一个人奋尽平生力气,一步一步走来。
林中玉的心在激动着,在骄傲着,却更有微微的紧张,他紧攥着拳头,走到公羊亭风身后,沙哑而低沉道:“公羊师兄”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小,似乎他自己都没有听到。然而公羊亭风却听到了,众人也把目光投向了林中玉。
第一次被所有人注视,林中玉心中不由一紧,然而忽然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好!”只见一侧的老者,手指中啪啪弹出几朵莲花,向苏菲的额头,心口飞去。
那些莲花没入苏菲体内,初时一阵光芒乱闪,后来就再也没有任何作用。苏菲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双眼,呼吸也细不可闻了。
公羊亭风紧握着苏菲的手声嘶力竭的喊着:“菲儿,菲儿!你醒醒啊,你醒醒。师叔您老人家赶快想办法啊”
想不到一向淡然自若的公羊亭风,会如此方寸大乱,语无伦次。
苏成海和林晚秋相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的想法。对于女儿苏菲二人早已经心有准备,然而等到真正来临的这一刻,就算道行到了他们这等地步,也有些难以自持。
苏菲的气息虽未消失,却正在飞一般的减弱着。
可是他们能做的又有什么呢?
一边的欧阳芙蓉,此刻早已经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仿佛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了众人的心痛无边蔓延。
林中玉本来张开的嘴,又闭上。
他忽然意识到,三师姐的哭声在向她提醒着一个事实:“小师姐就要走了。而且永不能和她见面了。那个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人,再也看不到,寻不着,听不见了永永远远”
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剧烈而狂野。更仿佛有一块如天般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口,窒息而无法承受。
而此刻那原本有些微亮的天空,又黑了下来。
浓浓的黑云笼罩了整个天空,更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不要!”
林中玉一声凄厉的哀嚎,惊醒了众人。他仿佛疯了一般,上前一把推开公羊亭风,扑倒在苏菲身边,大声道:“师姐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
看着他如痴如狂的模样,让人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样的天气,一样的黑夜!一样的人,一样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