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家发生的事当天下午就在整个乌石城传开了,成了人们议论的主要话题。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骂老歪这一家人,说他们连张老师这么好的人都要欺负,可见这家人的心是黑透了。人们都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站出来,教训一下这个恶棍,可是谁又敢呢?他在村上和区里都有人保护着,自己还有一大堆儿子,这几年和他对抗过的人没有不吃亏的。大家虽然背地里对他恨得要命,但却没有人敢去惹这个马蜂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他的家人在村庄里作威作福。
吃过晚饭,知青宿舍里还在讨论这件事情。知青大部分人都受过老歪儿子的气,现在又看到平时对他们极好的张老师无端受到老歪和他的家人的欺辱,几乎每个人都义愤填膺,连一向待人温和的夫子都动怒了,他不住的摇头:“孰可忍孰不可忍,如此恶行,天理难容啊!”大家又谈起从社员那里听到的老歪年青时候的劣迹,说这种人怎么竟被划到劳动人民的队伍里,而且竟然是个贫农?夫子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解放前老歪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和村里富户有势力的人关系都不太好,土改时他冲在前面,是打地主分土地的功臣,这样的人当然应当被划归贫农。
正谈着,夫子忽然想起学生的作业还没批改,一看表已是九点,匆匆赶往学校,其余的人则继续谈论老歪和他的家人的坏处,渐渐地扯到他们和老歪一家人的纠葛,大家越说越气,都恨不得立刻冲到这地头蛇家砸他个稀巴烂。
梦才愤恨的说:“老歪一家人敢欺负我们,主要是因为我们太散了,首先我们的头就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他用拳头擂了一下桌子:“如果我们能像其他地方的知青那样,团结一致和他们来硬的,保证他们看到我们就像龟孙子一样。”
小李赞道:“这是我听到梦才说过的最有智慧的一句话,我们确实太一盘散沙了,这都怪丁建国这吃里爬外的东西,组里有点什么事就被他密报上去——这导致了村里的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听其他地方的知青说,他们那里的农民都怕他们怕得要命,谁像这里居然让农民骑到知青头上,动不动他们还来收拾你一顿。”说到这里,他忽然变得眼泪汪汪:“我恨透了老歪一家人,如果那个能挑头和他们干,我保证跟着一起上。”最近为了女孩子的事,小李被老歪二小子德昌和三小子德邦修理了好几次,正恨这家人恨的要命呢。
和老歪儿子也打过架的小鲁接道:“是该整狗日的一顿了,否则我们在全村都抬不起头了。”他忽然灵机一动,说“我有一个办法能整狗日的永远肉痛,只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干?”大家忙问他什么办法,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瞧了一会,然后关上门,对聚拢到身边的同伴说了他的主意。
原来老歪有一手培植香菇的技术,靠着它,这家伙居然能每年能弄到一两千块钱的额外收入,使他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家庭。这很让村民们眼红,每当诸如割资本主义尾巴这样的运动开展时,总有人在下面嘀咕:这难道就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如果再划成分,他准是整个大队,不,是整个公社第一号大地主。可干部却都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谁也不想去捅这个马蜂窝。
小鲁的主意是去砸掉老歪培植香菇的菇房。有人问:砸掉菇房有什么用?过几天他又栽上了,怎么能说能让他永远肉痛呢?小鲁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培植香菇需要菌种,而菌种的培育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只要能毁掉他的菌种,至少他一年半载都生产不了——也许永远生产不了,装菌种的瓶子就在菇房的里间,这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原来这小子早存报复之心,一切都侦察的清清楚楚。他又鼓动大家:“他这是地地道道的家庭资本主义,就算我们的行动万一被发现,闹到那里都不怕,我们这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革命行动。”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断了老歪的财路一定比挖他家的祖坟更让他难受。梦才提议今天晚上就动手,其余人皆表示赞同,说干就干,五个人熄灭灯火,在屋里待了一会,见外面无人,一个个轻手轻脚溜了出去,这时已是十点多钟了,又是阴天,外面漆黑一片。他们悄悄的来到村外,然后沿着村外的一条小路饶到村子南部。半道上,小马见到小学校有亮光,便问要不要喊上夫子一道,小鲁摇头说不好,夫子人虽然是个好人,但胆子太小,去了反不好办。
在村南残破的城墙边上有一处独立的大宅院,这便是老歪的家。知青们在有一人高的城墙残垣后面隐蔽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察看屋子和屋子周围的动静,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们决定开始动手。这时已是午夜,整个乌石都进入到梦乡,连狗儿都停止了吠叫。他们悄悄的饶到老歪的家的后院,院子很大,作为菇房的一个小土屋便紧靠着后院墙。他们在院子周围又观察了一会,直到确信里面的人都睡着了,这才由梦才踩着小金的肩膀翻过院墙,他落地后立刻打开后门,将同伙放了进去。菇房没有门,里面堆放着许多用来培植香菇的松木和一些已经接过种开始长小菇的松木段。看来老歪太自信了,不相信有人敢和他捣蛋,一点防备也没有,甚至连一条护家的犬都没有养。他们进了菇房便开始了毁灭性的工作,只有小鲁钻进里面的房间,当他们毁坏了一切可以毁坏东西后准备撤退的时候,小鲁抱着一堆装有菌种的玻璃瓶从里面出来;大家互相点了点头,然后从容不迫的从后门走了出来。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村庄都在睡眠中,如死一样的寂静,他们放心大胆的穿过村庄,从原路返回到宿舍。途中经过一个水塘时,小鲁将装有菌种的玻璃瓶沉到了水底。
已经睡着了的王佚夫被他们进屋的声音惊醒了,他惊讶的看着大家,“你们这一夜都到那去了?”
小马神秘兮兮的说:“我们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你肯定赞同,”忽见小鲁对他使眼色,改口道:“——不过你胆子忒小,还是不知道为好。”
王佚夫是个明白人,看到别人不愿意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大家赶紧*上床,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