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模出了树林,小心谨慎的往村里走去。正是睡午觉的时间,村庄里静悄悄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轻轻的舒了口气。可是——在离宿舍还有一百米时,他们刚刚放下的心抽紧了:在宿舍的门口聚集许多人。是不是老歪还在等着他们?闯祸的年轻人不知所措的停住了脚步。
这时德辉的三女乃女乃,一个喜欢多事的老太婆看到他们,赶紧从自己家里出来,很神秘的告诉他们:“他们都回去了,只是把你们房子弄得不像样子……”老太婆还想多说几句,可是年轻人已经不听她讲了,他们快步的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围在门口的看客看见他们,自动的闪出一条路来,他们看见小李蹲在门口呜呜的哭着,就像一个受了别人欺负的低智商的小姑娘。在离屋子还有几米远的地方他们就闻到了里面传出来的熏人的臭味——这是怎么了?
——原来老歪和他的儿子在知青宿舍等了一个小时还未见到闯祸的年轻人的踪影,便把怒气发泄到屋子里的物品上,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仍不解恨,又让儿子挑了两担大粪泼到年轻人的床上,这才悻悻而去。小李在大队广播室,老歪去宿舍的事早有人向他通风报信,他在一个要好的女孩家里躲了一阵子,听说老歪父子走了,便回来探探风声,却没想到宿舍被弄成这样,又气又恨又怕,自持不住,蹲在地上抱头哭泣。其他人看见宿舍一地狼籍,粪水横流,臭气熏天的惨状,又受小李感染,不仅也都呜咽起来。
“你们哭个鸟啊,哭又有什么用?!”一向沉稳的小鲁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怒吼道,他的眼睛通红。
“老子不想活了,和他们拼了!”小马擦了一把眼泪鼻涕,拿起铁锹向外就冲,其他人一见也都各抓上东西跟在后面冲出了房间。被怒火烧红了眼的青年不顾一切的向老歪家冲去。好奇的村民纷纷从屋子里探出头,看到这一群奔跑着的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又惊讶又害怕,便问跟在后面跑的小孩子怎么回事,有小孩回答说找老歪拼命,于是又有一些少年甚至青年加入到尾随的人群中,在大街上竟形成了一支壮观的奔跑着的队伍。
老歪父子中午大闹了知青宿舍之后,此时正全家围坐在桌子边上享用午餐呢,突然看到呼啸而来的年轻人,不禁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伙整个上午都躲得不见影子的兔崽子居然会来这里拼命。一时间竟都慌了神,想抵抗手边也没有武器。老歪喊一声“快跑”,便都争先恐后的向屋子后院奔去,幸好后院的门敞开着,老歪父子夺门而出,当知青赶到门口时,他们已经消失在乌石城那让人极易迷惑的古老建筑群落里了。
愤怒的年轻人回到屋中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他们抡着手中的铁锹,毁坏一切可以毁坏的东西。房中没有跑掉的女人和孩子吓的缩成一团,哭泣,哀求,但他们全然不顾,继续打砸,发泄着心头的怒火。
知青和老歪干仗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乌石,老歪家那高大房屋和幽深的院落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大家晓有兴趣的观注着里面发生的事情,虽然表面上克制自己的表情,可心里却都暗暗的高兴:嘿,这个狠人也有被治的一天。
大队干部终于出面了,他们听到了知青去老歪家拼命的消息,还听到了老歪正在组织族人准备拼个鱼死网破这更可怕的消息。再不管一定要出人命案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书记带着大队干部和几个基干民兵赶到现场,连劝带拉把正在破坏的年轻人弄到了大队部。
知青在被弄到了大队部之后不久,老歪带着儿子和几个本家侄子就赶到了。仇人想见,分外眼红,老歪他们要往里面冲,知青们则要向外冲,干部和民兵两面劝着拉着,努力的阻隔住双方的接触。王书记声嘶力竭的叫着:“你们现在先别打,我们已经派人去公社,等到上面的人来了,你们想怎么打都行,我保证不管。”他不停的喊,嗓子都喊哑了。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得到信息的公社书记亲自带了一小队武装民兵赶到了乌石,刚才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两方面突然间都变老实了。公社书记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简单的问讯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便对老歪和知青开始了一场“破口大骂”式的教育,他警告他们:“如果那个再不老实,就叫民兵把你狗日的捆起来,在全公社游街半个月。”骂完了当事者,他又将“工作不力”的大队干部狠狠训了一顿,然后带着人马撤离了。在现场观看的农民都悄悄的说:“你看人家这才叫水平,那像我们大队干部……”
农民说的不错,公社的干部确实“有水平”,先前死都不怕的斗殴者现在都如小猫一般的温驯。大队王书记的耳朵很“好使”,下面的说的话都飘进他的耳朵里了,心里自然不太好受,于是把已经受“训”过的人再训了一次,这才叫他们回家——但知青虽然有家,却不能回,只好临时安排在大队的一个仓库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乌石知青和农民斗殴的事不知怎么的连县领导也知道了,当时正好福建有一个叫李庆霖的小学教师(也是知青家长)给**他老人家去了一封反映知青状况的信,信的内容直白而坦率,离“反革命”只有一步之遥,很巧的是,百忙之中的老人家居然收到这封信,并且心平气和的写了回信。一去一来两封信都作为中央内部文件传达到基层,全国各地自然形成了一波关心知青爱护知青的**。老歪运气太坏,赶在此时和知青打架不是找死吗?县里立刻派了一个工作组去乌石,工作组组长是个刚刚提拔上来的负责知青工作的什么主任,年轻气盛,稍做调查便认定知青破坏菇房的行为是一次“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革命行动,而老歪打砸知青宿舍则是一起严重的破坏**他老人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的反革命事件。于是“首恶分子”老歪被押解到县里,关了一个星期才放出来。他那个当区革委会常委的内弟费了大劲才把他从敌我矛盾转化成人民内部矛盾。他被免于刑事处分,但必须赔偿知识青年一切损失,并且接受革命群众监督改造两年。从此以后,这个曾经蛮横一方的汉子再也神气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