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梦才便照小倩告诉的那个办法将两腿绑在一起,其他人看了都觉得奇怪,问怎么回事?梦才如实说了,大家一听都笑。丁建国说他也听人说过用这个办法治罗圈腿,不过别绑的太紧,小心下肢坏死,那样别说当兵,便是别的事也干不了啦。梦才听了将皮带松开一点,但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两条腿都隐隐作疼。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不去想它过一会就好了。吃过早饭小鲁将他拉到一旁,问知不知道去清河镇那条小路?梦才说知道——下放的头一年德辉曾经带他走过,后来他和别的人又走过几回。小鲁说他一个同学的妹妹今年春天下放清河附近一个生产队,最近同学来信托他去照看一下,今天想去那里,叫梦才陪他一道去。梦才自然答应。
乌石去清河镇那条小路原来是皖赣地区去浙闽一带的一条古商道的一部分,这条古道曾经是内地通向沿海的一条重要驿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荒废了,只有到清河的这一段还存在。由于山道崎岖,中途还要经过一片当地人称做黑林子的令人害怕的森林,自从县城到清河镇公路开通之后,从这里走的人也已经很少了,道路渐渐的变的越来越荒芜,有的地段已模糊不清了。不过,从这条小道去清河比从公路走要少三分之二,一些胆大不信邪的年轻人到清河还是偏爱从这里走。
“这里并不像农民们说的那么恐怖。”在走出黑林子之后,小鲁道。
“我也没感觉有什么可怕的,都是人们自己吓唬自己。”梦才同意道。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梦才说:“向前走翻过那个山口便是清河,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去了。”
“你回去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和我一道去女知青小组,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小姑娘。”小鲁开玩笑道。
梦才摇头:“不去,我才不想和小丫头搅在一起。”
小鲁笑了:“装什么假古正经,你天天和小倩在一起,她难道不是小丫头?”
梦才脸红,话也有点结巴:“那,那不是一回事,……我回去还要看山,一天都不在,大队发现会说话。”
小鲁见他真的不想去,便道:“那好吧,我就一个人去,如果我今天晚上没回来,你帮我在生产队里请个假。”梦才答应。
两人就此分手,梦才沿着来路重新又回到黑林子。他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穿越这片树林,虽然感到有些阴森森的,但并不像当地人说的那么恐怖。走了一会,他来到一个叫冷井的地方,这里有一处泉眼,汩汩不断涌出的泉水在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四五米的小水潭,泉水清凉甘甜,极为附近村民所称道。据说常饮能去病强身,延年益寿,时常有人来这里汲取,带回或饮用或做米酒。古时候这里是商队歇脚的地方,曾建有凉亭,但现在都早已不在了,只剩下一处花岗岩的石质基座。从石板铺就的遗迹看,这里显然是古商道岔道口:一条通向清河镇,另一条更宽阔的道路是向东南方向去的——那才是通向沿海方向的主道。不过这道路已经被荒草掩盖住了,只隐约的能看出它的踪影。
梦才忽然产生出去追寻这条已经被人遗忘的古道的愿望,这愿望之强烈战胜了内心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他冒着迷路的危险果敢地沿着这条在丛林和荒草中偶有显露的路径向前模索,他想找到古道在这片大森林的出口处。
但森林实在太大太密了,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不但没有找到森林的出口,甚至连暴露在阳光下面的空地都没有见着,他不安起来,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还想当侦察兵呢,胆子就这点大?”他这样激励着自己,硬着头皮又走了半个小时。但森林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他不想再走下去了,刚准备掉头,忽然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透着亮光,精神为之一振,遁着亮光寻过去,他看见了一片空地和一座古旧的庙宇似的房屋。屋顶的烟筒居然还冒着枭枭炊烟,他惊讶极了,想不到这密林深处竟会有人家,但谁又会住这里呢?他正在诧异,屋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白须老头。看见梦才,老人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很安详的端详了他一会,然后问是不是迷了路,老人的口音里带有浓重的北方味。梦才赶紧上前行礼,说他是乌石大队的护林员,遁着古道寻到这里,也不知现在走到了什么地方?老人家指了指屋后,说这里是青岚山。梦才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正在大山脚下,在乌石看见的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山峻岭就在眼前。
“走路走渴了吧?进屋里来喝会子茶。”老人家把他让进了房间,然后拿出茶具到水砌茶。老人的用具很有特点,茶壶茶碗还有吃饭的碗蝶都是大号粗瓷的,而且年代都非常久远。梦才真渴了,连喝了几大碗,直到漫到了嗓子眼才停下来。茶水很香,是山上的野茶,下放一年多,他的“进步”之一是学会了喝茶,凭着味觉,他现在不仅能分辨出茶叶的不同种类,而且能分辨出不同的产地,甚至不同村庄和山谷之间的差异都能辨别出来。梦才真心实意的称赞了茶水的香醇,称赞的很专业。老人听了显得很高兴,说这是从青岚山主峰金刚台上采得的岩茶,一般人是弄不到的。
梦才猛然醒悟道:“您就是那位青岚山老仙人吧?”——老人默认的笑了——梦才赶忙向老人致谢,把去年他得痢疾,久治不愈,张老师到老人这里求药,他大病愈后和张老师来青岚山感谢但扑了空这些事都说了。老人说他当时已去了金刚台,那里原来是他出家的地方,六六年他住的庙宇被造反派毁了,他才归并到青山大队,当了护林员。不过现在大部分时间他仍然住在山林里,只有在春天或秋季的的一段时间里下山给乡民看看病。
别人都说青岚山老仙人是个性格孤僻的老人,平时很少与人交谈,可这天他却和梦才说了不少话,这一老一少看来非常投缘。两个人说着话已到了午饭时间,梦才被留下吃饭。老人吃素,当他拿出野菜和淹渍的竹笋招待小客人时显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梦才却吃的很香甜。
回到乌石,梦才将老人的事情告诉了张老师,张老师很高兴,本想亲自去看望老人,但梦才告诉她老仙人住在深山老林里面,路途非常不便,她只好作罢,托人到城里买了些礼物,要梦才带着去看望老人。
梦才自己又买了些豆制品,又从宿舍偷偷拿了二十多斤米。本来山道就崎岖难行,他又带着这么些东西,足足走了一个上午才到达老人的居处。老人见梦才来看自己,非常高兴,又看见梦才走的大汗淋漓,很过意不去,说下次再来一定不要带东西,他为青岚大队看山,大队每年都给他三百斤稻谷,自己还种些苞米,他还采草药托人到城里卖,生活是无忧的。梦才点头答应。这时午饭刚刚烧好,老人留梦才一道吃饭。也许是路上走的太累了,饭刚吃了几口,梦才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他的旧病复发了。老人见状用手在他的后背击了一掌,疼痛竟奇迹般的突然停止了。
“你原来受过内伤吧?”老人给他搭了一会脉说。
“是的,四个月前。”梦才坦率的把他被德军打过的事说了。
“这是一个高手,不过竟来对付一个孩子。”老人不齿的摇了摇头,“这一拳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伤的很深,一般的内伤一年的时间里可以自愈,但你这不行。”
老人沈思了片刻说:“我先给你开两副药,在治愈之前你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你伤的位置很不好,一旦破裂,要大出血,那命就没有了。”老人又仔细看了梦才的舌苔和眼睛,然后开始配药,大约是少了几味药,他又出门上山,两个小时后带着一些植物块根回来,又忙了好一会才把药配好,交给梦才,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药的服法,然后说“你先回去服着,过一个礼拜再来——对那个人要小心,他对你下的是毒手。”
梦才含泪点头,对老人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在回去的路上,他回想着老人的话,心里更燃着对德军仇恨的火焰,这个坏蛋是想要他的命的,他必须向他复仇!但怎么才能复仇?他突然想起可以向老人学个几手,老人的武术可是和他的医术一样有名,只是怎么开口呢?他陷入了沉思。
在这之后,梦才又在老人那里拿了七八回药,两个月后,他的病便奇迹般的好了。过三五天就要犯一次的胸口痛的毛病不再犯了,身体也变的轻松而有力气。一个夏天过去,他的个头也向上窜了一截。
在这段时间里,知青小组的“家庭副业”也得到了“蓬勃发展”:春天生产队分给他们的三分菜地,四月知青小组又买了一窝小鸡和两头猪崽,接着五月又添了两只羊羔。因此小组“家务”大增,小组开会商定,这些事情平常由大家共同承担,农忙的时候,则主要由梦才和小李承担。可到了实际上,小李却极少插手,组长小丁又因为要忙于政治活动,不能把精力放在这些“小事”上,其他人见如此,便照样学样,所以最后服持菜地和牲畜的担子基本上都落在梦才一人的身上。不过小伙子并不计较,他挺有兴趣的干着这些事情,到夏天的时候,他们知青小组的菜蔬大致实现了自给,家畜也长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