镑怀心事的两人,依偎而坐。只听得马蹄踏地声、轻微的呼吸声及那早已分不清彼此的心跳声。
闭弯处,由远而近,忽地多出一串马蹄声,整齐而飞快。很快,蹄声便在车前停了下来。
伴着挡风布帘,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臣,锦衣卫副使,奉圣上口谕……”
是迎接自己回宫吧。书锦微笑着正欲掀帘下轿,但由风带入的话语却惊得她站立不稳又跌回座上,“抓拿钦命要犯俭言。”
“放肆。”稳了稳心神,沉着声喝道,“本公主的救命恩人,是尔等说抓就抓的吗?”
“臣等奉命行事。公主,得罪了。”
他们要强行带人不成?
书锦立起身来,正欲阻挡,却被人自背后温柔地环住,“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
他在她耳边轻语罢,一个轻跃,已稳稳落到地上。
书锦只听得他那浑厚的声音镇定自若道:“在下俭言。”
“好,拿下。”
怎么会这样的?她紧攥双手,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不是明明已经给父皇飞鸽传书了吗?为什么被抓的人会是俭言?
难道……秀颜一下子血色全无。
“快!快去皇宫!”
她催促着,可马车却攸地停了下来。隐隐地,隔着车帘,她听到前头有阵阵马匹喘息的声音。
自己被包围了?
这回,应该不是父皇的人了吧。
丙然。
掀开轿帘,一张俊雅无俦的脸孔含笑注视着轿内人,“娘子,好久不见了。”
她冷眼相对。
“怎么?和我的俊俏侍卫失踪了一阵子,连相公都不认识了?”柳辛杨说时唇边虽挂着笑,眼中却有怒火在涌动。
“你对我的丫头,想来也很是满意吧。”
汀香!所有的问题都出在她身上吧。自己竟然漏算了这个心机与城府不输任何人的丫头。
提到汀香,柳辛杨的俊颜一沉,一个翻身跃入马车,欺身至书锦面前,右手,紧紧钳住她的下颌,逼着她直对他眼中的恨。
她咬牙,忍着他手劲过大带来的疼痛。
半晌,他倏地垂下眸,发出一声冷笑,“哼,公主,这个由你开始的游戏,没这么容易就结束的。”
转身时,故意拂袖而去。自那袖中滑落的,正是那只信鸽,只是,早已没了生气。它脚上,还好好绑着自己写给父亲的密函。而那胸口致命的飞镖,那些小巧精制、还镶了金边,不是汀香的,又能是谁的。
书锦倒抽了一口凉气,知道柳辛杨说的没错,一切都没有结束。甚至,正朝着她无法预知的可怕方向发展。
熟悉的“锦苑”二字、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她原以为这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些了。谁想绕了一圈,又回到这里,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公主!你还活着!”
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溢满了惊喜。
“芷兰?”她诧异眼前这个飞奔迎来的人竟然完好无损。
洞悉汀香阴谋的芷兰竟然没被灭口?
“公主,芷兰好担心你。”芷兰又哭又笑,完全不顾下人该有的礼数。
“我没事。”她虚弱一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幽暗无底的洞穴,出不得又逃不了。更可怕的是,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在这洞中。而同样落入洞中的俭言,现下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心一揪,为与他断去了联系。
“公主,俭言……没对你怎么样吧?”芷兰小心翼翼地问着,杏眼中却已写满了沮丧和失望。
“俭言对我?他能对我怎么样?”翦瞳中写满不解。芷兰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
“公主,你就不要瞒芷兰了,汀香和小舞夫人都说了。”芷兰叹着气道。
“说什么了?”
“说俭侍卫馋涎公主美色,欲对公主非礼。被汀香和小舞夫人发现后,用公主性命相要挟。但公主宁死不屈,带着俭侍卫一起跳了崖。”
“唉。”芷兰再次叹气。怎么也没想到,险些成了自己夫君的俭侍卫竟然是这么禽兽不如的。
书锦惊得合不拢樱唇。事情竟然被曲解成这样!
“芷兰,去给公主备些小菜。公主大半晌没吃东西了。”温柔关切的声音自背后飘来。
“是,奴婢这就去。”芷兰连忙作了个揖,飞奔向厨房方向。
“怎么样?故事还合你的心意吧?我的公主?”戏谑的男声中混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不是那么精彩。何不改成公主和五品侍卫通奸被抓呢?”她回头,唇边装点上清冷的笑来,“一箭双雕岂不是更省心省力?”
既然这场战役避无可避,那她就切断一切顾虑,选择直接面对。
“你!”柳辛杨重重拉过她的手腕,手劲大到几乎捏碎了她,“朱书锦,得不到你的人,我便叫你心里的人也不好过;得不到你的心,我便挖空这颗心。”
重重甩开他的手,回给他的笑容明媚到漾人心魄,“就算你把我碎尸万段,每一段上也都只烙着‘俭言’二字。”
“那就等他碎尸万段时,看看上面有没有你的名字吧。”他眼中闪动着毁灭的光芒。
“你到底是用什么卑鄙的法子让我父皇把他抓走的!”她瞪他。
“对他?我有的是法子。只有对你……”眼光怔怔停在她脸上,不再言语。
“公主,老夫人听说您回来了,叫传话让您得闲过去一下。”端着饭菜过来的芷兰笑盈盈地传话。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位主子的面色都难看到吓人。
老夫人让她过去?是接受教训还是验证清白?反正与她都是一般无差。
呵,自重新踏入“锦苑”的那一刻起,她已决心豁出去了。
身旁,那双褐眸静静凝视着她,复杂无比。
柳老夫人竟然误以为她这些天的失踪是回宫省亲?
看着眼前不住埋怨自己在宫中一住就是这许多时日冷落了自己的相公的人,书锦无言相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辛杨到底意欲何为?他将一切都刻意保持着自己离去时的样子,仿佛私闯书房没有发生过、同俭言一起跳崖也未曾发生过、只是她心里清楚明白,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什么都已经发生了,一切都已经变了,哪怕柳府再如何粉饰太平,只要俭言不在的地方,对她而言就无“太平”可言。
轻投了一颗小石子入湖,心也如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柳府中人的态度她根本不在乎,她牵挂的只有他。
“公主。”
一听那个声音,临湖而坐的人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来。她总算是出现了。
“汀香。”她笑迎上那个恭敬立着的人,“我低估你了。”
汀香怔了怔,垂首道:“只要是会伤害到辛杨的事,汀香就无法坐视不理。哪怕您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