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人指津
走在平日常与爹爹一起来的繁华小镇上,繁华如旧,却恍如隔世。眼泪像流不完一样一直流着。他们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离这里四十里的小村落已淹没于血水之中……一边哭一边走,益铃的痛,益铃的伤,却在眼泪中缓缓淡了些开去。若不如此,她真的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勇气,多少毅力,去走接下来的路。
浑浑厄厄中撞到路边的摊位,益铃连忙擦掉眼泪道歉。
“小女圭女圭哭得好伤心呀,是与爹娘走散了么?”
一男声传入益铃耳中,益铃抬头望去。
一个中年大叔端坐一摊位后,长发垂肩,盖住了半边脸,再向上,摊位上方一块长布条正松垮垮地搭在长棍上,依稀可见“神测天机”几个大字。
听到他的话益铃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是呀……我和爹爹、娘走散了……永远永元走散了……”说完哭得更凶了。
听懂了她的话,男子却笑了。“小娃儿,你爹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了,但你身边还是有亲人的呀。”
益铃疑惑地望着他:“在哪里?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呢?”
男子指着她的胸口:“就在这里。小河灵已长成,只等你将它唤醒。它之前似乎是受了伤无法醒来,到如今看着已复元了。只不过我很好奇,这么个稀罕的玩意儿你是怎么有的?它是你的灵兽么?”
“什么小河灵?什么灵兽?”益铃更加不解。
男子做出一副通晓天下事的模样:“河灵就是住在河湖里的河妖,是水中之灵,一般不会轻易离开蕴育出自己的河流的。它肯这样呆在你身上,倒也稀奇……至于灵兽嘛……小女圭女圭,你知道六界么?”
益铃点了点头:“嗯,爹爹说六界就是神、仙、人、魔、妖、冥界。”
男子赞许地点点头,“你爹爹说的不错。六界之中神界不可知,其它五界都是可以与世间万兽订立契约,让兽成为自己之灵兽的。但妖界大多数妖都由兽来,不喜有灵兽,人、冥界一者弱难以降服一者身子常年阴处不适合灵兽处,因此拥有灵兽的人也不多,但仙、魔界则不同,历害的灵兽能在争伐中起到至关重要之效,因此仙魔界几乎人人都有灵兽,灵兽高低也可看出主人之能、主人之身份。”
“可我又不是仙。怎么会有灵兽呢,它……它会不会是要害我的妖呀?”益铃有些担心道。
“不会的,我看得出来它身上毫无戾气。你不用担心,小女圭女圭,这世上还有些灵兽是不喜欢让人挑来挑去的,它们喜欢自己找主人,我想这小河灵,大概是喜欢你才呆在你身边的吧。”男子笑得春风满面。
益铃有点高兴,“真的吗?它是喜欢我才来到我身边的?那我怎样可以见到它?和它说话?”
男子笑,“只要你想就可以。小女圭女圭,我看我们有缘,你写个字,我来帮你测测吧。”
闻言,益铃退了一步:“大叔,我没什么钱,我还要去蓬莱呢。”
“你要去蓬莱?拜师修仙么?”男子好奇地问。
益铃重重地点头:“嗯!我要去拜蓬莱的止水仙尊为师,让他教我永世为善。”
男子愣了一下又突然大笑:“哈,小女圭女圭,你口气倒不小,你可知这止水仙尊是何许人也?”看她摇头,男子继续道:“他可是世人皆知的上仙,仙中之尊,如今仙界公认术法最强、最有威信之人,数百年来也未听说他收徙的。”
益铃眼中露出一股倔强:“我就是要拜他为师!”
男子禁不住直言道:“你执意要拜,若人家执意不收怎么办?”
益铃愣了半晌,突然就泻了气,“不收,不收……我不知道……爹爹只说让我去拜他为师……没说他会不收……”
男子招呼她上前,“来来来,让我来给你测测看,你和他有没有师徒缘。”
益益闷闷地低头:“我……我钱不多,不……不能……”
男子大手一挥,递给她一支笔。“无妨无妨,我不收你钱。”
益铃立即抬起了头,目露惊喜,“真的?大叔你人真好!”说完眉儿一弯,接着笔就写了个“师”字。
男子笑着接过一看:“小女圭女圭不错呀,小小年纪字写得如此劲秀有力,可见毅志之坚呀。”
益铃眉开眼笑:“这都是爹爹手把手教的!”她乐呵呵地看向男子却见他笑容已不在。心下立即一堵:难道?难道她拜不成师?
男子的神色越发沉重,益铃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半晌后,男子拨了拨唇:“小女圭女圭,你……还是莫去蓬莱了。”
益铃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连蓬莱都不要去了……为什么呀,难道我真的拜不了师……那爹爹的遗命呢,我……怎么会这么没用……”
拜那个止水仙尊为师真的那么难么?
男子闻言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啊,相上显示靠近止水仙尊你将万劫不复呀。我相信你爹爹也不希望看到你有事。”他顺着卦相就想算算她的来历……男子愣住了——竟然算不出?!自己竟然算不出一个人间小女娃的过去未来?!他抬头惊疑地看着益铃:她到底是什么人……
测相与算相不同,前者是主人自己有意透露于人好让自己知道些什么,而后者却是不论主人有意无意与否别人强自要看自己的生平。因此测相无论两人能力高低都可测出,而算相则不然,能力高的人便能算出比自己能力低之人的过去未来,还未听说有意外的。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与神界有关。神界为六界之首,天地之守护。其它五界之人是无法预测与其相关的任何人事物的。
男子这边愣着,小女娃却急了。
益铃急道:“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止水仙尊不是好人?不会的,爹爹让我去拜他为师那他肯定就是好人……大叔,真的不行吗?去不了蓬莱?拜不了师?”
男子犹豫半刻只得道:“你若定要去蓬莱,也不要执意要拜止水仙尊为师,知道么?心中执念不那么强,或许可以避一避……”
“不拜止水仙尊?大叔刚刚不是说难被他收下么?这样不是正好?我不执意总行了吧。若他肯收我,我便拜他为师,不收,我就拜其它师父。照样做一辈子好人。”
“如此吧,有些事注定的,避不了……就看天意吧。”男子突然有些感慨。这个孩子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却只是紧遵父命一心向善……只怕将来会被人利用啊。
“那大叔,你知道蓬莱怎么走么?”
男子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突然就很想帮她。况且人生之路本就由自己决定,何必为了一个卦相就违背本心呢。刹时就想相信这个孩子,来日能改了今日的卦相……“你从此路一直向前,遇到路口就向左,如此走下去便可到蓬莱。”只不过蓬莱也不是那么好去的,止水的性子更是难测,这孩子定然是要吃些苦头了。
“谢谢大叔,我走了。”益铃有礼地向男子道别。弯腰屈身……男子双手翻飞瞬间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咒印,好多古怪文字从他发下飞出融入印中,他大指朝益铃背上轻轻一按,咒印瞬间飞入。
背上突然一痛一麻但瞬间就消失,益铃抬头,奇怪地看着男子额头密布的汗珠。她不置可否地起身走出几步,突然又回头道:“对了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轻轻一撸发,露出被遮住的半边脸,密密麻麻若隐若现,全是字符文字。微笑道:“昆仑天机玉虚子。”这个咒印此生还是第一次用,不想竟如此耗费功力。看来不用三年是很难恢复如初了。
益铃张口结舌,看见他向她挥手,赶紧不好意思地把不适应感都埋入心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叫益铃,玉虚子叔叔再见!”再次转身向前,心中已清明许多。拜止水仙尊为师是爹爹的遗命。不论如何,她会尽她最大的努力!
放下悲伤,勇敢向前。她,定会到蓬莱,一心向善,拜师学艺,不让爹爹与娘在天之灵失望!
“怎么回事呀,走来走去都是这个地方,我是迷路了么?”益铃在一丛野林中兜了半天圈子也没能找到出林的路,心里顿时就慌了,想哭,却想起爹爹与娘早已离她而去,哭也无人应、无人怜……她以后再不能当被爹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女乃女圭女圭了,否则如何到得了蓬莱,如何拜得了师,如何能完成爹爹与娘的遗命,不可,不可让他们失望!心中顿时多了股韧性,不就是迷路吗?她就不信她走不出去!小小的身子在斜阳中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路径,尝试着各种方法,却仍是一次次来到原点,但她却也不气馁、不抱怨,一旦想通竟如此从容,无愧于麒麟与青衣七年将她抚育得从无怒意的一番苦心。
夜已黑,月已升。林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幽鸣冷啸嚎哭……但益铃从小在麒麟的指导下胸怀坦荡、不娇不怯,根本不怕这个,更未想过它们是否会伤害自己,反正她从小便知自己体质特殊,受再重的伤痛一觉醒来都会全好的。
走累了,益铃想休息过明日再继续找路,便找了棵宽大的树爬了上去,趴在枝桠上就睡了起来……
是梦,麒麟与往常一样带她上街,父女开心地买了很多很多食材,要为病床上的娘做好吃的……
深林暗如墨,远处却突然出现两重蓝火飘荡空中,整整齐齐由远而近,走的正是益铃所在方向,近了才发现蓝火簇拥的是一顶墨色云轿,在两重蓝火之间缓慢而轻幽地静静向前飘着。
梦中的益铃兴奋地跑向家的方向,爹爹说只要她继续这样不生气,再过一年娘或许就可以下床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气了娘会不舒服,但只要是娘的身体的事,益铃从不愿意去赌,所以她宁可不明不白地信着爹爹的话,从不让自己生气。也不愿娘可能会有任何闪失。那样的娘,那样温柔如水的娘,她真想看看娘站立家门前温柔含笑等候他们的美丽模样……可是到门前所看到的,却是一群妖魔将娘拖出小屋的情景,她如何不怕,如何不伤心?拼了命地冲过去把娘挡在身后,任凭它们如何残暴地打她折磨她,她都毫不反抗也反抗不了,魔刀入体的时候她也不觉得痛,鲜血直流也不将娘让出一点点,她是她的娘,是她和爹爹都心心念念要呵护一生的娘啊……一声惨叫,血流欲倒的益铃硬是一瞬间回头看去,娘早已不在她身后,在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妖手中,衣服已被他撕开了一节,看着苍白虚弱的娘绝望而无力挣扎,她突然就懵了,一股血气直冲入脑,脑中顿时被血色充满,唯余一个意识:保护娘!保护娘!
“保护娘!”一声急喝,益铃在梦中猛地一翻身,直直从树桠上摔了下去。而这时,那顶墨色云轿正从树下经过……“怦——”的一声,轿子轻晃一阵,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