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一一直觉得自己气质沉稳见多识广,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想让自己受惊那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但就这么个形象,在看到一声不吭坐到后座的明远和尚的时候,他内心世界悲惨的坍塌了个一塌糊涂。
这是个什么世界呀!这年纪轻轻的和尚跟着一个单身女人,非亲非故无情无理没名没份的算是个什么事?难道都没人管?他师父干嘛去了,不是说是得道高僧吗?怎么能容忍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呢?!
他是真的傻了,所以傻乎乎的拉着车门,连坐进车里都忘记了,如果不是颜伊提醒他,他能这么站着淋雨把明远和尚给看穿了。
“天一,下雨呢。”颜伊也无奈,这个事情是有点荒唐,但是了然大师把人交给了她,她也不能不管吧。
一路上,格外的沉默。陆天一是还没反应过来,暂时找不到任何能聊的话题,颜伊则不知道怎么解释明远和尚的事情比较合理。而明远靠着椅背睡得就差流口水了,暂时忽略吧。
好不容易到了颜伊的住所,陆天一是万分不情愿的帮颜伊开车门。看到明远睁着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眸,他就想去敲他的光头。
“伊伊,你跟他住不方便吧,要不他先跟我回去。明天我帮他找个地方住。”陆天一看着明远抱着个箱子,一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模样就来气。
颜伊开了门,让明远先进去,对着陆天一笑着解释道:“了然大师把他托付给我了,我不能不负责啊。就这么把他推出去,我可不能做。”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和尚,你跟一个年轻和尚住一块,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吧。”陆天一一脸的担心地看着她。颜伊住的这个住宅虽然是个高档小区,往来人员并不复杂,但是谁能保证没有一点问题呢,如果有哪个人显得无聊拍了下来,到时网上一放,那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我已经还俗了。”颜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进去的明远和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因为没有撑伞,他身上的僧袍淋了雨,浅灰色的袍子上晕染了一大片,好像一副水墨画。
他面色淡淡的看着陆天一,但是眸子却仿若有光。一看就知道是个闷,却坚定的人。
陆天一看着他的眸光,突然心里很不舒服,不由蹙起眉头发难道:“谁让你偷听我跟伊伊的谈话的,你不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施主谈论的人是我,我有发言的权力。”明远依旧眸光淡淡的望着他,身上的气势好像一口深井,让人无法看透。
“你不是还俗了吗,不是和尚你还叫什么施主。”陆天一像个小孩一样跟他置气。一想到,他要跟颜伊住在一起,他就不舒服,浑身不舒服。
明远淡然的垂下眼眸。陆天一看着他的神情,心中得意了下。这下没话说了吧,假和尚。
“施主这是在吃醋吧。”陆天一刚想讽刺他几句,但是明远突然冒出一句。
突兀,完全的突兀。在场的颜伊跟陆天一谁也没有想到,明远会突然说出这一句。陆天一眼神完全呆滞了。老天,这是和尚吗?这真是个和尚吗?谁见过这么犀利的和尚啊!
颜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路,忍不住扶额,撇开头不敢去看他们两人。这个明远和尚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然大师,你都给我弄了个什么人来啊。真是要了卿命了!
“里面的门怎么打开?”把两个人都整地完全无语的当事人,好像没事的将目光落到了颜伊的身上,声音平淡无奇,好像没感觉到现在的气氛很怪异的一般。
颜伊好像找到了最绝的理由,对着陆天一急急道:“我要去开门,你先回去吧。”然后急急忙忙往里走。再不走,她真怕会尴尬死。
陆天一还想叫颜伊,但是一抬眸看到明远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生生把嗓子里的话吞了回去。这个该死的和尚,他要是再说出什么话,那他的面子真的丢光了。
陆天一刚转身,明远也不罗嗦直接关门。还没开车离开的陆天一气得跟发动机一样,呼呼的。
将箱子交给颜伊,明远只是盘腿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貌似在打坐。
颜伊将箱子拿回到房间里安置好,下楼的时候看到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到他身上那身僧袍,眸光不由一转。穿着这身进进出出还真是不方便,反正都已经还俗了,干脆去帮他买几件衣服好了。
她坐到他对面的沙发,直接开口:“明远,明天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吧。这都不是和尚了,还这么可不行。”
明远和尚眼眸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淡然如水的眸子缓慢的睁开,颜伊几乎看他的眼眸里潋滟的暗芒,让人惊艳。
“你决定吧。”眸光在颜伊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他平淡的说道。
“那你要不要改个名字?”颜伊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很淡然的人,但是在这个明远和尚面前,她突然觉得好像一个装老成的孩子,一点都不够成熟。她忍不住凑近了些,星眸灼灼的望着他。
明远幽深沉静的眼眸轻轻眨动了下,能清晰的看到他纤长的睫毛。一个男人居然有着这么长的睫毛,真是暴殄天物。看着他从身上模出一块东西,慢慢的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颜伊不由好奇地低头去看,放在茶几上的是一枚玉佩。是一块羊脂白玉,色泽温润,细腻温软。了然大师说这人交给她了,颜伊也不跟他客气拿过来一看,这块玉佩触手温软,玉质细腻,光泽柔滑,一看就知道是一块极品。
一个和尚身上还有这么好的羊脂玉呢。颜伊不由调侃他:“什么时候和尚也这么富裕了啊,一出手就这么极品的玉佩。”翻过来一看,上面竟然还雕刻着一个字。
“宁。”颜伊看着那个刻字,有些奇怪的皱眉。
“你认识这字?”一直波澜不惊的明远和尚,突然伸过手来抓住她的手腕,神情激动的看着她。
颜伊意外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捏着那块玉佩,她不由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认识啊。”不过是一个宁字而已嘛,认识有什么号奇怪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体吗?”明远幽深的黑眸盯着颜伊。
“狂草啊。”颜伊理所当然的回道。
明远和尚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温和了些,“你果真认得。”颜伊的回答没有错误,了然大师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这个是狂草的宁字。
颜伊挣月兑他的钳制,眸光却依旧落在玉佩上。这玉佩上刻字倒是很多的,但是刻狂草可不多。宁是什么意思,名字嘛?
“这块玉佩是你的吗?”颜伊好奇地问了一句。
明远点头,眸光又恢复到比较沉静的模样。这玉佩是他贴身物品,几个月前,他被了然师傅捡到的时候就紧紧握在手里。听他师傅说,那时候他身上满是伤痕,玉佩上也染了血渍,但是他握地特别紧。
“难道你原来的名字有宁字?”颜伊看到他的手微微颤抖,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不记得了。”明远摇头,语气平淡。好像没有记忆的不是他本人一样,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额,”颜伊想起之前在山上了然大师对她说的话,心里稍微有些了解,这个家伙应该是受伤失忆了。眸子轻抬,看到他脊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打坐的模样,她仿佛间看到记忆中那个老人,他也习惯坐在院子里,望向远处的山。脊背永远都是那么的挺直,似乎无论什么都无法将他压弯。
那时候的祖父应该在回忆他以前的故事吧。可是他的记忆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将他的人生拼凑完整。他应该会很遗憾吧,在暮年之际,没有一个完整的回忆。
下意识的抬眸看明远时,她的鼻头酸酸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玉佩。“没关系,你能记起来。”这话,或许也在安慰内心的中的一个她。
明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但是,他的眸光闪了闪,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的锋芒。
其实,了然大师没有告诉颜伊的事,当时他在后山捡到明远的时候,他还有一丝意识尚存。他扶他起来的时候,他还能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还能睁开眼眸看他。也正是那一眼,让了然大师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半个世纪以前。他的耳边好像又想起了那个轰隆的声音,那些士兵的呐喊,还有颜伊祖父的那双眼睛。闪亮的如同天边的星辰。
这是或许就是缘分,六十多年前的故事,延续着,到了今天。
“那你先叫阿宁吧。等你记起来的时候,再加上姓。”
“好。”明远点头。从那一刻起,明远已经是过去式,现在只有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