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冥禹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心里悬着的那根弦又倏然绷紧了。他站在光影之中,垂直的日光将他的身影照的笔挺颀长,薄唇抿起,凝着她一瞬不瞬。
见他半天不回答,苏冉又笑,“摘了这些花你心疼吗?”
厉冥禹轻叹了一口气,蹲来凝着她,“冉,回房间好不好?”
“你一定心疼了。”苏冉抬手,意外地触碰了他的眉心,肌肤触碰的瞬间,他感觉得到她指尖的柔软和温度,令他心口一暖。
可很快,他便从苏冉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狠绝,漾在眸波之中,丝毫不再遮掩——
“你越是心疼,我越是高兴啊……”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不疾不徐流淌的泉水,可温度,却是从冰窟里流淌出来的。
他眉心一怔,看着她了半天。
苏冉没再说什么,唇边又泛起笑容,这一次,连同她的笑容都染上了残酷的快意。紧接着她站了起来,缓缓走进了屋子里,经过他身侧的时候,她的裙摆上尽是白兰花香。
厉冥禹的心如同坠入寒潭,半天暖和不过来,他所期待的平静最终还是短暂的,一丝担忧漫上心头。
经过厨房的时候,苏冉停住了脚步。
请来的菲佣在里面忙得不可开交,她是个黑黑壮壮的中年妇女,正挽着袖子处理一条鱼,看上去有些笨手笨脚的。
活鱼从她手里挣月兑了出来,又在砧板上弹跳了几下后掉在了地上,然后扑腾腾地跳出了厨房,身上的粘液和水珠溅落在苏冉的鞋子上,惊得菲佣赶忙上前准备抓鱼。
失去水的鱼不停地张着嘴,尾巴上下摆动着,在做垂死挣扎。
“你在做什么?”苏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声问向菲佣。
正在抓鱼的菲佣吓了一跳,她来别墅没多久,一直没听到过女主人讲话,她还以为她是个哑巴,突然开口说了句倒是惊得她差点离魂。
“我、我打算清蒸这条鱼……”她赶忙慌乱回答。
这时厉冥禹也走了进来,见她在跟菲佣说话,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着她。
“你以前没杀过鱼吗?”苏冉的脸像是雕像一样毫无表情。
菲佣摇了摇头,又赶忙点了点头。
苏冉却懒得跟她多废话,弯身猛地抓起在地上扑腾的鱼然后径直走进厨房。菲佣见了哇哇大叫,赶忙说她来。
可苏冉却没有出去的迹象,而是走到水池旁扬手便将鱼狠狠摔在池壁上,鱼扑腾了两下,挣扎的力气小了很多,她再度将鱼扔到砧板上,然后随手拿过一把专门切割骨头的菜刀,举高,而后猛地剁下!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鱼的身首分离。
菲佣惊得捂住了嘴巴。
而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的厉冥禹则抿紧了唇,看着苏冉刚刚的杀鱼动作,突然间他想起一个词来——杀人!
是的,杀鱼不需要这样,可苏冉更像是在发泄。
曾经的苏冉,别说杀生了,见到鱼都害怕,如今她可以冰冷冷地杀一条鱼,这样性情的转变令他不安,那个总缠着他叫爸爸的女人似乎不见了,从清晨到现在,苏冉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重新换成了那晚拿刀刺伤他的苏冉。
心口一阵窒息,直到苏冉转身走了出来。
她抬眼轻轻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似笑非笑,“怎么,吓到了?”说到这儿,她凑近他,唇瓣扬起意外的讥讽之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杀了你的孩子。”
一句话,令厉冥禹猛地一颤,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厉声道:“你说什么?”
苏冉盯着他,眼底窜过一抹阴狠,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到沙发心旁坐了下来。
她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可这种正常恰恰显得太不正常了!
厉冥禹顿在原地有几秒钟,刚要上前,门铃却响了。
菲佣从厨房跑了出来,准备去开门,厉冥禹却只是淡淡跟她说了句,“去做饭吧。”
菲佣点头,走回厨房的时候又转头看了看这对奇怪的男女,她真的不懂,他们究竟是不是夫妻,男主人看上去尽心尽力在照顾女主人,可女主人显然不领情,想不通。
门铃响个不停。
苏冉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坐在沙发上,按下遥控器,墙壁上的液晶屏亮了,里面播放着老掉牙的电视剧。
厉冥禹沉了沉气,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视窗后脸色一沉,眸色转得更阴郁了。
良久,他才开门。
阳光,倾洒了一地,也顺便将站在门口早已是目瞪口呆的女人映亮。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盘问他苏冉下落的苏映芸。
在见到厉冥禹开门后,她的神情显得很奇怪,有些震惊,还有些惊惶,渐渐地,又转为复杂。
厉冥禹站在门口,显然没有让她进来的打算,只是淡淡问了句,“有什么事?”
苏映芸显得有点惊慌未定,但听了他开口后也在努力压下心头的惶惶不安和质疑,轻声说了句,“我来带走小冉。”
小冉的下落不好问,她绞尽了脑汁,最后终于从安小朵的口里得知了地址。
在得知地址的一瞬间,苏映芸听到心脏崩裂的声音,华府路……这几个字就像是刀子似的深深扎进她的心头,曾经的、过往的、快乐的、悲伤的回忆统统都回来了,充塞着她的记忆,令她再也无法平静。
直到站在这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别墅前,她的不安愈发地加深了。
当身穿浅色亚麻衬衫的厉冥禹开门的瞬间,苏映芸竟然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温润英俊的男人缓缓打开房门的一幕……
两张相似的脸重叠在一起,最终被厉冥禹冰冷的言语拉回了现实!
苏映芸是惊慌的,在来的时候她也曾祈求过,他们千万别是住在那幢别墅里,可现实已经跟她**果表明,她的祈求已经被无情的驳回。
厉冥禹闻言她的话后,薄唇抿紧,陷入阳光的侧脸显得更加凌厉,他的眸像是化不开的寒雾,在如此炎热的盛夏也令人打起寒颤来。
他微微开口,唇峰犀利凉薄,缓缓道出了一句令苏映芸肝胆俱裂的话来——
“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