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昼夜,战势跌宕起伏。
一岸之隔的孙氏山庄,除了西府被洛知焉打回来,东门、北门还全掌握在金南手里,而南府则由控弦庄余党据守。
起先,由于留守南府的只是控弦庄虾兵蟹将,面对着洛知焉的叫骂只是不屑大笑,遭遇杨宋贤的挑衅也选择死不应战,一心一意直等到他们的主将“北斗七星”归来。而印证了林阡担心的是,宋贤果然过于担心兰山安危,强敌当前竟仍选择攻坚,毫不在意那北斗七星的剑阵威胁,如此,反将他自身置于险境。
正当杨宋贤陷入北斗七星阵中苦战不出,受命于林阡的寒泽叶及时赶到相援。功效可真是立竿见影――寒泽叶还远在人群深处,贪狼就中邪一样连滚带爬退出战团,七星剑阵随即不攻自破,一场交锋也是不了了之……寒枫鞭,不出林阡所料,实在是震慑贪狼的绝佳武器!
主帅如此,军心自然分崩离析,初八当晚,杨宋贤寒泽叶便顺利登上南墙,洛知焉亦把贺兰山找到并救了出来,这才将功折罪。
向清风给林阡治伤之余,不时会将这些捷报如实报禀,希冀林阡能因此恢复伤势,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林阡竟仿佛没有听到这些,昏迷了连续两天一直不省人事,整个军营,只有向清风一人知道实情,因此半刻都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是夜,林阡仍旧不停吐血,向清风实在不知该怎么判别,若换做别人,这两天之内,恐怕已经算是病危百余次了,但每次向清风去试探他脉搏时,都还跳得很强烈……很强烈……寒泽叶临行前就嘱托过向清风,无论生什么,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主公的伤势,所以向清风两天来都一直咬紧牙关,坚决不曾泄露,哪怕主公是真的死了,心里挣扎全部都必须止于向清风心里!
可是,主母呢?要不要也知道?连日来,主母因为伤病的缘故,一直不在前锋营中……向清风甚是纠结,只有这一点,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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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令林阡也始料不及的是,这两天来虽然他刻意隐瞒伤势,前线却并不是风平浪静,有关于孙寄啸和莫非的矛盾在军中闹得沸沸扬扬!
原来,早先就有被解救出来的郭昶旧部告知孙寄啸,郭昶之所以失踪于广安,是因为他曾经冒死突出重围向仪陇的莫非求救,但从那之后郭昶再也没有回来……连日来,孙寄啸对莫非说他毫不知情一直都耿耿于怀,誓要追根究底,这么巧就在这当儿从一个盗贼团伙中现了郭昶的繁弱剑!那盗贼领对孙寄啸说,他手下小弟有眼不识泰山,竟偷盗了郭二当家的繁弱剑,幸好他认了出来,所以赶紧送还给黑(和谐)道会。孙寄啸问那盗贼,你是从何而盗,那盗贼说,仪陇附近,从一美貌女子身上盗来。孙寄啸又问,若现在叫你去认,你可还认得出那女子?盗贼连连点头,说那女子姿容秀丽,见了就一定认识。
于是,孙寄啸特地将这盗贼安排到后方军营中去,经过了一番搜寻,孙寄啸意外得知――不,应该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那美貌女子,正是莫非的妻子莫如!繁弱剑是在她身上失窃的,意味着郭昶当时把情报传给了莫非,可莫非却不屑一顾竟还把这繁弱剑给了身边女人?!那么重要的军情,那么多条人命,还有……郭昶的性命……!
孙寄啸相信,郭昶一定是死了,死在莫非的疏忽下,甚至可能就是莫非暗害了他!为什么莫非会害郭昶,短刀谷对黑(和谐)道会的觊觎难道还用说吗,显然是通过金人来借刀杀人的,然后自诩为救世主赶走金人,顺理成章将川东侵吞……偏巧郭昶在世时还那么信奉林阡!偏巧郑奕现在还对林阡忠心耿耿!
悲愤之余,孙寄啸直接就命人把莫如绑到前锋营来,当着莫非的面跟这个窃剑的盗贼对质,莫非起先还觉得是孙寄啸无理取闹,然则,当看见莫如面无血色呆滞地站在原处、不说话只是掉泪,才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如儿……回答我,是不是真的?”莫非铁青着脸,狠狠瞪着莫如。
“哥……”莫如泪流满面,抬起头来。
“说话!是,还是不是?”
莫如没有说话,许久,才点了点头。
莫非大怒,抬起手来狠狠打了她脸一巴掌:“你总是这样懦弱,犯了错从来都不认也不改,只会这样得过且过,希冀着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事!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莫如只知道哭,不知道回应,楚楚可怜。
“莫非,那天,你在哪里?!”孙寄啸冷笑一声,“只怕,你是故意纵容吧。”
“你说什么?!”莫非一怔。
“一唱一和的事情,我见得多了,无非是林阡授意,你袖手旁观,却把罪责推给一个女人,好让我们都无法怪责,林阡啊林阡,真是用心良苦。”孙寄啸笑毕,噙泪追忆,“二哥他,临死之前,只怕还心心念念着林阡,还以为你仪陇莫非是他最大的靠山……浑不知,他不是死在金人手上,而是死在你们的阴谋下……”
“孙三当家,整件事都是我的过失,最大的过错不在如儿,更加与盟王无关!”莫非凛然回应,断絮剑出鞘,“镇守仪陇之前,我便向盟王立下过军令状,若不能策应好广安,就按罪当诛!既然如此,当以命偿!”说罢挥剑就直接往自己胸口捅,若非钱爽眼疾手快,莫非只怕必死无疑,纵然被拦阻了,莫非左胸也鲜血淋漓。
“莫非,如今大敌当前,局面需要靠你支撑,若要论罪,战后不迟!”钱爽喝道。
“哼,我便说是一唱一和!”孙寄啸冷笑,看着孙思雨,“姐姐,咱们走!”
孙思雨站在钱爽身后,沉默摇了摇头,神色极其凝重。
“孙寄啸,你这些龌龊的想法,只怕都是你大哥洪瀚抒灌输给你的吧。先把颜猛霸占,又将你孙寄啸分化,谁最觊觎黑(和谐)道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钱爽怒骂。
孙寄啸即刻挥剑来打钱爽:“休辱我大哥,否则将你往死里杀!”
然则他反剑刚到中途,就已然被孙思雨的紫蝶剑拦下,孙思雨噙泪对孙寄啸说,字句都咬牙切齿挤出来一样:“这句话该我对你说,休辱我师父,否则跟你拼命。”
“姐姐!”孙寄啸倒吸一口冷气。
当晚,孙寄啸率众叛离盟军,与颜猛会合齐齐归附洪瀚抒,孙思雨、郑奕、陈旭则继续留驻总坛、重建家园。
黑(和谐)道会一分为二,莫非认罪自残,生在眼皮底下林阡不可能不闻不问,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林阡受了重伤甚至已经死了。
银月那么聪明,自然推敲到了这一点。本来她已经决定放弃,孰料天赐给她的机会,让莫非和孙寄啸的事情闹这么大。
“‘择强而攻’,其实林阡这步棋走得很险,只要打败了贺若松与薛无情,就能震慑北斗七星不敢乱来,也能令整个金南不攻自溃,所以可以在一夜之间夺回黑(和谐)道会总坛,林阡做到了,也做得完美之至。然则,这步棋同时也遗患无穷,因为他林阡要打败这么多人,是注定要将命一搏的……他唯一消除后患的方法,就只有尽全力地隐瞒他的伤势,威慑我们一直不敢卷土重来,直到我们全部退出宋境的那一天……可惜,可惜得很,孙寄啸和莫非的这件事,不仅暴露了他的伤势严重,更加使得盟军又失去了好几个高手的战斗力!‘择强而攻’,终于自食其果!”银月确定林阡重伤,因此胜券在握!
得到银月战报,薛无情立即作动,千疮百孔的抗金联盟,一时竟无人可以应战。
然则,银月没有料到的是,薛无情虽然立即就到了,却没有如她所愿倾巢而出!尽管高手来得很多,可惜兵将实在太少――金宋双方今夜的这场混战,结局虽说是抗金联盟兵败逃散,金军却也没多少战斗的实力,黑(和谐)道会的总坛,一直掌握在他们自己帮众的手里,丝毫无损。
所以,打到最后,竟然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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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全力反扑、趁势把总坛夺回来?!你们以为,我是叫你们来偷袭一下就跑的么?!”银月大惊,怒不可遏。
“庄主,林阡擅长‘实而虚之’。”巨门他说,担心林阡会再度使诈!巨门说的同时,不仅北斗七星其余人纷纷赞同,连薛无情都点头称是!
他们,竟被那个分明垂死的林阡给打怕了,输给林阡的阴谋诡计一次又一次,以至于现在,他们任何人都没有胆量全力以赴!
银月惟能重重叹了口气。
“庄主,为何叹息?”北斗七星中的禄存,是脾气最好的一个。
“叹你们这么多大男人,胆量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明明林阡是破釜沉舟,你还觉得他是兵不厌诈。”银月冷笑着说,“薛无情,北斗七星,你们其实早就败了!一个快要死的林阡,都慑得你们不敢全力反扑!”
“庄主,若是前两天你告诉我林阡病危,我或还可能相信。然则,已经两天过去,难保不是他疑兵惑敌。”巨门说。
银月一颤,前两天,她明明就站在林阡的帐外,可她却没敢做出判断!或许,她自己也一样,一样被林阡威慑得不敢妄下结论,所以白白放过了那个最好的机会!
“是啊,是啊……我也败了……”银月悠悠叹了口气。
“不过,你放心,银月,还有一个黄鹤去。”薛无情说。
“唉,金南的将才,只剩一个了么。”银月冷笑。
??
这一夜,却堪称是林阡有史以来遇见过的最险一夜。前军在遭遇薛无情的打击之后夺路而逃,退到山地中后更遭逢黄鹤去等候已久的埋伏,“避其锋芒,击其惰归”,黄鹤去很好地实践了这句话,早早占领了制高点,建筑好了栅栏堡垒,滚木?石更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
盟军虽然是输给了薛无情,却有不少人马是折损在黄鹤去手上的,谁更加会行军打仗,自然是一目了然。众将士得知主公林阡昏迷不醒了两天两夜,别说指挥他们打胜仗了活不活得下来还很难判断,所以军心一落千丈,现在被黄鹤去这样截杀,情势丝毫不容乐观。
“寒将军和宋贤他们,只怕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钱爽听闻探子回报之后,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都到了穷途末路,心里还最关心一件事,那就是:从山上面滚下来砸下来的石木,可千万别砸到车驾上的林阡啊!
“保护主公,冲出去!”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
当吟儿和宋恒等人闻讯驰赴,于飞沙走石中找到钱爽林阡所在。是时钱爽已经伤痕累累,一边指挥着周围将士突围,一边却还把林阡护在身下,手足之情,袍泽之谊!
“先别忙着冲出去!杀上去,把这些放暗箭的给拽下来!”吟儿厉声号施令。
“冲出去”只是逃命,“杀上去”则是拼命!同样是搏命,性质大不同也!
“仗打到现在广安已经夺回来了,抗金联盟已经大获全胜,何必还怕金人的垂死挣扎,他们只不过色厉内荏!杀上去,回总坛,我们便是全面大捷!”握紧了林阡的手,她代替他稳定军心,当看见他面无血色,她揪紧了心地疼,却不能任眼泪夺眶,而与他平素一样的指挥若定!
“主母说得对!杀上去!”
两军交战,勇者胜。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这群常常令阡和吟儿放心的人们啊,没了信心却还有斗志,应着她的号令,齐齐往山顶冲过去,冲不上去,就一人先登,三人拥后,爬也要爬上去,又是谁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吟儿明白,等明天天亮的时候,从山脚到山顶,将再一度地尸横遍野。
一天又一天,一山又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