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祸水知道他难受，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哭着。
她能做的，如今只有给他以默默的安慰。
柳闻风和韩子月保持沉默，就连连飞羽左看右看，也识相地闭上嘴巴，坑里的那一干山贼则是面面相觑，瞪圆了眼睛。自从认识老大到现在，无论多少风雨多少累，包括最初见的那般狼狈，都不曾皱过一次眉，现在居然在一个女人怀里哭了？
“哭够了吧？”待啜泣声渐息，苏祸水问道。
“雅儿，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我也不是商离的太子，你应该没理由拒绝我了吧？”慕云欢睁着被水洗过的清澈眸子，紧紧盯着苏祸水，语不惊人语不休。
苏祸水汗然：“你现在最介意的事情是这个？”她还以为他最痛苦的莫过于老爹干的那事呢！
抢他的江山，害他的父皇，逼得他流离颠簸……落草为寇。
父债子还，她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执着，竟胜过那般仇恨，才开口，问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对，我什么也没有了，你可不能嫌弃我，不然我死给你看！”慕云欢被苏祸水打压惯了，连威胁的话都显得分外底气不足。
一干山贼当场傻眼！
苏祸水伸手拭去他颊边未干的痕迹，勾起唇角：“我当然不嫌弃你。”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女圭女圭脸男孩，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放手，如今他非他，她非她，自动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好歹也是美男一枚。
“雅儿，你此言当真？！”慕云欢大喜，手舞足蹈几欲欢呼起来，却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祸水，生怕她说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当然。”苏祸水唇边的笑意愈发咧大，瞄一眼周边明显不是很高兴的三个伙伴，“不过嘛……”
“不过什么？”慕云欢急急问道，一颗心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不过，”苏活水再瞄一眼黑脸的三人，“我早已有别的男人，你要是能接受，就做我的男人。不能接受，咱们就此别过呗。”
“我接受！”慕云欢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干净利落。
众人都不由一愣，苏祸水本人也一傻。
慕云欢模着她的脸，眸中柔情几乎要溢出来：“雅儿，能够得到你，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众山贼嘘声一片。
苏祸水脸皮一抽，将他推开少许：“好了，不肉麻了，老实交代，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南仁境内的，而且还当起了山贼头子？”
“皇宫破后我四处逃亡，不料竟来到南仁国，是他们救了我。”慕云欢指着坑里的众山贼，“彼时南仁也不安定，战乱频发，唯有当山贼了。”
“商离皇宫真的破了？”苏祸水喃喃自语，“看来他的传言未必不实。”顿了顿，“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刚才不是已经接受我了么？妇唱夫随，你到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慕云欢两眼紧盯着苏祸水，语气很坚定，不容置喙。
“那我们去南仁的都城。”苏祸水也不忸怩，淡淡开口。
“好，我跟你们走。”慕云欢很坚决地道。
“那他们……”连飞羽指着坑里的一干山贼，看向苏祸水。
“放了吧，明清雨，不，女皇已经即位，相信天下也很快就安定下来。你们就别当国家的蛀虫了，我这里有些银票，拿去分了，回家种田娶媳妇做生意，都随着你们，但是要是被我知道还干这打劫害人的勾当，我就将你们的皮，一层层的活剥了！”
“不敢不敢。”众山贼连声应道，见识过苏祸水的可怕，谁敢虎头上掳毛啊！
说话间柳闻风已经扔下绳子，将坑的那些人拉上来。苏祸水发了些银子银票，但是觉得这茶肆里的茶水还可以，非要带上几包茶叶一起走。而众人因为即将别离，也心里不舍，备下下酒菜，好好搓了一顿。
这个先不提，却说苏祸水等人自别离那伙山贼后，又听得安齐攻打南仁，两军对恃，大战一触即发。苏祸水心里不安，一行人加速赶路，五六天后来到南仁的都城仁都。
明清雨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笑盈盈的出城来迎接。
苏祸水见她孤身一人，讶然：“你皇权被架空了，怎么女皇出行，连个追随者都木有？”
“见你，没必要。”明清雨道。
苏祸水无语，不知道该是感谢她的信任还是悲哀自己那点即将被榨干的利用价值。
“呵呵，我还在风满楼备下酒菜为你们洗尘，这样子诚意足够了吧？”明清雨道。
“去你的，风满楼就是老娘开的，还用得着你花钱。”苏祸水翻个白眼，对明清雨这招极为不认可。
“风满楼？南仁也有风满楼？”慕云欢诧然，异地遇重名，自然倍生亲切感。
“南仁自然是有的，你女人的衣食开遍大江南北，连锁店很常见到。”明清雨上下打量着慕云欢，“小祸水，这家伙不是商离的太子么，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我男人，自然是我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苏祸水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丫眼睛贼毒，估计这一路上连她踩只蚂蚁都弄得一清二楚。
“那和你自己说出来的感觉不一样。”明清雨笑，搂住她的胳膊，“走，吃饭去。”
第一次来到南仁的都城，南仁在明清雨不算很长时间的治理下倒是井井有条，并没有传说中的男女严重不平衡，而且似乎在女皇的统治下女子地位上升，被男人们的争妻护宠得娇气无比。苏祸水问明清雨：“你是怎么办到的？”
“地下人口市场，永远不缺的都是女奴，把她们放到南仁，实行一妻多夫制。”明清雨回答地云淡风轻。
苏祸水则是被雷到了，明清雨的思想思维果然先进，她自叹弗如。
几人在风满楼边吃边聊，聊别后变故，聊当今形势，自是不亦乐乎。苏祸水想到安齐和南仁的大战一触即发，忙问明清雨：“安齐皇帝才刚掌握政权，怎会那般急着攻打邻国？”
“不知道是谁放出的谣言，天下将乱，新主将一统诸国。这几百年来民族融合，文化交流更多，统一条件成熟，三大国之主早就蠢蠢欲动。”明清雨抿口茶，“我既身在局中，自是月兑身不开。”
说话间，大街上忽有一骑往风满楼疾奔而来。明清雨弯下嘴角：“小祸水，你的谜题将会揭开了。”
苏祸水也扯了扯嘴角，知道那人是冲着明清雨来，并不以为意。但当那人冲上风满楼，对明清雨耳语说“陛下，连公子又吵着要见您，把宫里上下闹得鸡飞狗跳的，他说要是半柱香内见不到您，就从风月楼跳下去！”时，她嘴巴就张得老大老大。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明清雨脸上掠过一丝不耐，云淡风轻说道。
苏祸水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是把他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细细思索了下事情的脉络，挑起眉：“清雨，这个连公子不会就是安齐的肃王吧？”
明清雨点点头。
苏祸水脸皮一抽：“他怎么会在南仁？”还跟明清雨纠缠在一起？而且听刚来这人的话，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简单。连连宇兵败后居然逃到南仁，难怪连月仓要打南仁。三国中南仁最弱，而且又处于动乱不稳中，连月仓本来就极具野心，逮到这样的机会干嘛不好好利用？
攻下南仁，又灭了死对头，真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啊！
可惜，明清雨似乎并不是省油的灯……
“嗯。我打仗的路上救下他后，此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紧粘着我，要不是看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老娘早劈了他。”明清雨回道，她也是跟苏祸水一样很势力的，身边的人素来很具有价值，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宫再谈。”
外面人多口杂，苏祸水点点头：“好。”
南仁的皇宫和商离和安齐的并没多大不同，都是上位者居住之地，都是权威之所。唯一区别只是南仁比较贫穷，皇宫造的也没有那两国奢侈。
闹要死要活的人果然是连连宇，见到明清雨忙上就扑过来抱她：“荣儿，你到哪里去，让本王好找。”
“找男人。”明清雨毫不客气将他推得远远的，回话让人十足喷血。
“荣儿……”连连宇嘟起嘴，撒娇，忽然看到一旁的苏祸水，神色一顿，眸中升起一丝危险。
苏祸水看到这个曾经霸气野心偏执得一塌糊涂安齐王爷如此赖皮痴情的模样，也分外吃惊，但随即一笑。是同情的！
连连宇对她苏祸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大都是美色上的迷恋，苏祸水对他也没多少好感，他移情别恋她并无见怪。但是连连宇若是移情的对象是明清雨，这个对他没有半点爱意只有利用的女人，真有可悲的！
一物还需一物降啊！
“她是我朋友，你若对她不敬，就趁早滚出皇宫。”明清雨发现他的不善，哼了一声。
连连宇闻言，赶紧缩回脖子，收回眼中的不善，抿嘴扮可怜：“荣儿，我没有不敬，爱屋及乌，我爱你，又怎会舍得伤害你的朋友呢？！”
苏祸水闻言想吐，连连宇恶心肉麻起来果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但还没吐出来，就有侍卫匆匆来报：“陛下，安齐大军已经攻破我西北五个城，直往我内地而来！”
“靠，欺人太甚！”明清雨一拍桌子站起来，大怒，“连月仓还当真以为我南仁无人了，老娘这回非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荣儿，需要我帮什么忙？”连连宇并不笨，明清雨留他下来的目的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愿正视而已，如今有出风头的好机会，哪有舍弃之理？
“你不是一直想回到安齐夺下皇位么，我借你二十万大军，你把那个连月仓从皇位上扯下来！”
明清雨吼完才注意到苏祸水，于是看过去，脸上神色有些迟疑。听风烟雨楼情报冠绝天下，她当然知道苏祸水跟连月仓不同寻常的暧昧。苏祸水摇头：“我没意见，问他。”看向连飞羽。
连飞羽是安齐的皇子，他们在讨论的可是怎样把他父皇拉下台，谋他的江山啊！
“他不适合当帝皇，皇位你爱那就拿，留下一条命。”连飞羽对连月仓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得到回答，明清雨和苏祸水都吁口气，只是苏祸水这口气有些复杂而已。
“荣儿，人家不想当帝皇，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做你的男人。”然而，却有人不乐意了。
苏祸水嘴角使命抽抽，种马连连宇也有情深款款、情深义重的一天？天下红雨了么？！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清雨对他的殷勤直接pass，秀眉一挑：“你到底去不去？”
“去，只要你想要的东西，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为你争取！”连连宇眼神很认真地承诺道，“如果你喜欢，我愿用安齐的江山为聘礼！”
苏祸水动容，明清雨耸耸肩：“到时候再说吧。”
由于事发紧急，连连宇还没跟苏祸水算账，就得去了军营。明清雨对他倒是很放心，直接拨了二十万大军给他，连连宇打仗是在行的，于是就率着南仁二十万大军来到西北，将安齐侵略军赶出去，出了南仁，一路上收集残兵旧部、招兵买马，直打向安齐皇城。
连连宇卓越的军事才能，加上明清雨一手教出来的精壮部队，哪里是这些年大鱼大肉、盛世流年的安齐兵将能抵抗的？自是兵败如山倒……
胜利虽在，战火飞扬，流离失所的是谁？背井离乡的又是谁？！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胜，百姓苦；败，百姓苦！
*
话说明清雨送走连连宇后，晚上和苏祸水秉烛夜谈，却是这样表示：“我从来没有要一统天下的野心，我也没有这样的才能，我的仇已经得报，我现在只想纵情山水、与世无争。祸水，这个南仁的江山我是给你打下的，你可愿当南仁的王？”
“南仁？这么小的国家！我可不稀罕！”苏祸水被她的话她的眼神给吓了一跳，继而回神，勾起唇角，“我若要为王，便当天下之王！你若可以，就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明清雨一怔。
“是的，现在各国战火连连，要想太平盛世，要想安定生活，就只能一统天下，况且，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统一条件也成熟，你不当王自有人想当，与其让别人为王暴戾，还不如自己称帝创造天下安生！”
……
于是，就这个问题，两人在房间里争了一天一夜。
其实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只知四面楚歌，你不害人人自害你，困兽于中，唯有爆发，才能存活下来。那遥远的地方，那咫尺之处，隔着肚皮的心思，有多少已经波涛汹涌？
多少阴谋，更早已铺展开来。
明清雨跟苏祸水聊到第二天傍晚，明清雨才姗姗离去办公。苏祸水则是窝在明清雨分给她的小院里深思。乱世已来，稳定已不能奢求，仇恨和纠结，总该有一个了结。
先不管那个得她得天下的谣言，只是苏王川那里，这其中局，步步错开，她逃不得，挣不月兑。
而那追杀了她几个月的除了森罗门外各式各样的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天涯追杀令，是谁如此想要置她于死地？！
心烦气躁，睡不着，只好发呆。都是半夜三更时，最是多事时分刻，果然，半夜的时候，她的寝宫外围上来四五十个黑衣人。
能闯进皇宫的黑衣人武功都不俗，苏祸水武功虽高，打个三十人还可以，这么多人一起上，还都是顶尖的一流高手，她有些支持不住。偏偏她说想一个人静静，把韩子月等人都撵去很远的地方睡觉去，这会儿根本没帮手。
正要惨败，苏祸水的风刃划掉近处一人脸上的面巾，一张唇红齿白的俊美的容颜顿时暴露出来。苏祸水苦涩一笑：“居然是你，又是你！”
不可否认，她是喜欢司无尘的，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到达了哪一种程度。而这个男人，原本以为对她也是有情义的，没想到却是接二连三迫害她，真是伤透她的心了。
一句话，几个字，足以割痛人的心灵，痛得喘不过气来。司无尘清瘦的脸上一片死寂的惨白，抿嘴默认，却忽的瞳孔一缩，将她推开少许：“水儿，小心！”
“小心？”苏祸水苦笑，他还会关心她吗？真是很嘲讽的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在演戏给谁看？
说时迟，那时快，苏祸水闪开的同时，两把长剑戳破长空飞来，一把擦着苏祸水的脖颈而过，一把……
苏祸水睁大眼睛，看着他挺起胸脯往上撞的人，兵器穿过血肉的声音刺耳嘈杂，让她的心弦铮的一声，断了。怔怔地接住倒下的人，眸中痛色闪过：“为什么！”
她明白的，他是一心寻死！而且非常巧的是，他成功了！那把他撞上去的剑势劲十足，准确无比地穿过他的心脏！
“对不起，别恨我。”司无尘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脸上的表情是解月兑，也是欣慰，“我很高兴，死在你的怀里。”
苏祸水手一颤，他今天不是来杀她的，而是来死在她这里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臭小子，你居然下毒！”就在这时候，周遭的黑衣人没有再攻上来，而是步子微晃，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记得，我……爱……”利剑已然穿透他的心口，司无尘痴痴地看着她，来不及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无奈地闭上眼睛，却满脸的笑。
“啊——”苏祸水仰头大啸，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有什么无奈，爱她却要这样子离开？！
也许是她的啸声过大，警觉的明清雨很快就带着精干侍卫跑来，众人上阵，就将那些人一个不漏全逮住。“别让他们自杀！”才抓住那些人，明清雨就喝道。
韩子月、慕云欢、连飞羽、柳闻风几人加入阵中，但晚了，除了韩子月手上的那人（他武功最高，动作最快），全都服下蝴蝶粉自杀了！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竟然屡次三番攻击我们！”韩子月愤然，扯掉幸存人士的面罩，打掉那人口中的毒药，却手一僵，声音也一颤，“水儿……”
苏祸水感觉到他的异状，从沉痛中回神，站起身，待看到那幸存人士的面孔时，心头一鼓，失声惊呼：“雪师傅，为什么是你？！”
雪妖姬，她桃谷七恶人师傅之一，天下第一才女……
桃谷七恶养了她十余年，朝夕相处、传授技艺，没有深情也有感情，为什么雪妖姬竟然能下得狠手要她的命！手颤抖的伸过去，想模模“雪妖姬”的脸，想看看她到底是真是假！
“不必了，我从来不戴人皮面具，你是知道的。”雪妖姬淡淡说道，眸中坚冷如冰。
寥寥数语，让苏祸水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看着完全陌生的师傅，摇摇头，眸中悲伤成河：“如果知道有今天，你们当初又何必教养我，难道这些年的感情，都磨灭了？”
“小祸水，对不住。”雪妖姬眸光复杂，看着她良久，眸中泛过一丝纠结的痛楚，顿了顿，“人之将死，但求无愧，小心你爹。”
“不要！”苏祸水尖叫一声，急忙扑向前，却还是迟了一步，雪妖姬嘴角溢出黑血，双眼闭上缓缓倒下来。
“雪师傅！”苏祸水接住她的身子，悲痛难耐。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无力地看着韩子月，“你去把这些人的面巾都揭了！”
韩子月看她一眼，依依将地上那些黑衣人的面纱扯下。明清雨凑上前确认：“鹅岭三英，漠北五豪，赛楠七义，顾城双恶，烈火老怪，寒冰闪人……桃谷……七恶！这些人都是三国一流顶尖高手，怎么都聚到一块了，派遣者分明是要你死！小祸水，你的命真大啊！”
苏祸水伸长脖子，但看清楚那些良莠不齐的面目，但看清楚她的七个师傅一个不少时，愤然喝道：“苏王川，我跟你誓不两立！”接着眼白一翻，被打击过大，晕死过去。
哀莫大于心死，这一刻，所有的期盼，所有的侥幸，都烟消云散！每一出的事实都在证明她的残忍狠戾，她还能信他，还能帮他开月兑、说话么？
狠，没人比他狠；绝，没人比他绝！
*
明清雨借给连连宇二十万大军，国内自然空虚，这又让别国有机可趁。谁也不知道，商离不知打哪里得到消息，居然不过几日就聚集五十万大军，来势汹汹攻打南仁北部。一天一夜之间，南仁竟然相继沦陷了二十个洲，五日之内沦陷三十个郡，直逼仁都。
明清雨急忙让支援安齐的军队回来，但安齐南仁离得最远，快马奔行也要十来天，而商离大军估计不用七八天就能攻陷都城！
明清雨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到三十万军队，但这支军队战斗力远远不强，何况还有几千人的新编士兵。哪里会是五十万雄兵的对手？其实，就算明清雨所有人都在国内，也未必是野心勃勃的苏王川之敌。
战败的讯息接二连三传来，战士们军心不稳，又敌军放言不杀投降之人，边线上临阵倒戈的将士竟然不少，一种对于女皇非常不利的流言开始在国内流传。
士兵们都厌倦了战争，但若是真的有一个伟大的帝王能够一统天下，给予他们过上太平的日子，又何乐而不为？何况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南仁和商离，连街头百姓都在传，那分明就是蚍蜉撼大树、以卵击石！
明清雨愁得头发都干燥掉落了，颓然坐在皇位上，问苏祸水：“我早说过我不适合于当帝王的。”
苏祸水摇头：“你只是不逢时，苏王川太卑鄙了，竟然搞偷袭！不过你也别灰心，并经没有哪个国家的百姓愿意自己所占的土地被人殖民，愿意成为亡国奴！”
“战场兵不厌诈，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不怪他，换我也这样做。这样打仗，太闹心了，我想还不如把南仁送给他算了！”
苏祸水翻个白眼：“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想当慈禧太后我还不想当李鸿章呢！算了，咱们再来研究研究从哪里才能入手，我已经调动三国兵马，摧毁两国经济，断绝粮食、装备和兵器来源，而你也断绝战场上到商都的信息，相信若打持久战，苏王川绝不是你的对手。哼，我就不信了，我永远拜于他下风，女人怎么了，我偏要你当千古女帝，一统天下！”
“除非你帮我打理……”明清雨趁机打劫。
“到时候再说。”苏祸水干脆拿她对付连连宇那招回敬过去。
明清雨不甘心，才要开口，有宫女匆匆来报：“陛下，苏大人，外面有两位公子求见。”
苏祸水和明清雨面面相觑，明清雨问道：“信物呢？”
“回陛下的话，他们说是苏大人故友，苏大人见到他们就知道了。”
苏祸水翻翻眼皮子：“居然还玩起神秘捉迷藏，姐没这个兴趣。”
“好啦，你朋友够义气，都这个时候不管别人言论还顶着压力跟你往来，值得交，走，出去看看是哪方神圣！”明清雨倒是很喜悦，不顾苏祸水的垂死挣扎，拖着她就往外走。
苏祸水原本还是漫不经心的，但一见到那皇城下的那两抹人影，嘴皮子一抽，眼珠子都瞪大了。
白衣飘飘风流现，紫衣渺渺竟妖娆。两张绝世面孔，两种旷古风姿，端的养眼，端的让人惊赞！
“你认识的人对吧？郁闷，你结交的怎都是人中龙凤！”明清雨索性不猜了，看到那两人直接断定，抱胸看她，“你男人是吧？到处招蜂引蝶的女人！”
这话有些不对味，并不像纯粹的调侃，苏祸水抿抿嘴，望向她，却见她眸中有复杂一闪而逝，快得根本抓不住。迟疑间，城楼下两人竟耐不住，施展轻功如同两只鸿雁直上城墙。
一旁的城官见状便要下令放箭，苏祸水摇摇头，于是那两人得以顺利翻上城墙。
“小祸水，你到底有没有心啊，我俩大老远赶来帮助你，你居然把我们晾在城下，门都不开！”莫可沫怨气很大，一上来就是一通抱怨。
花垣则是痴痴的看着她，想要冲上来抱她，却又止住脚，满眶晶莹欲滴：“水儿，我们终于见面了。”
所谓患难见真情，危险关头最知情意在，苏祸水望着他们，心头百味陈杂。
在这种情况下相见，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他们……
眉一挑，冷冷淡淡地问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当然是听到消息，赶来帮你的！”莫可沫挑起她的下巴，“没良心的女人，我们可是一路风尘仆仆，你不表现出开心的模样也就罢了，居然还对我们冷冷淡淡，难道你就不想我们？！”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几个月不见，这厮调戏女人的本事又长进了不少。
“祸水，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明清雨拉住苏祸水的手，“云水山庄的少主，无所不能的花公子，他们既然来南仁，自是有所准备的。”
其实苏祸水是不相牵连他们下水的，但现在的形势还容得她使性子么？也许明清雨说的是对的。云水山庄财富积累得让人眼红，她虽不缺钱，但若是云水山庄所使用的物资还有兵器投给己方，绝对是雪中送炭的事情。而花垣是朴柳谷主的关门弟子，奇门遁甲用兵之术最是在行，苏祸水的确需要他们。
见苏祸水闭嘴，莫可沫很欢喜地咧嘴：“小祸水，我们这次带来了十万精良装备，还有一万云水山庄的精兵呢……”
“陛下，千云仓仓主求见。”几人正在争论，又有士兵来报。
几人对视一眼，明清雨大喜：“宣！”
不用宣，其实云诺就在城墙下。苏祸水对云诺可就恭敬多了，赶紧让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无限欢喜地迎上去：“师伯，你也来了？师伯，你……”后面的话是在见到来人真面目后生生断了。
几月不见，云诺清俊的脸上几乎都看不见肉了，身子也是飘忽的风吹就倒，憔悴如同风中之烛。满屋焦距的眼睛看到苏祸水，才微微露出一丝光亮，一把揪住苏祸水的肩膀：“雅儿，千云仓能够给予你们足够的后备物资，更能断掉敌方三分粮草，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手刃了苏王川！”
“师伯……”苏祸水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云诺已经知道北浪语的消息了，更知道她十数年的遭遇。对于苏王川，她已经没话可说，还能袒护吗？
她也恨啊，尤其是在那么多人死后！她也想杀了他啊！可是……他是她爹！
只是……现在苏王川，剥开层层面目后，却发现早已不是疼她的父亲。
桃谷七恶教养戏，十年飞书述亲情……直到后来的娘亲惨死，火烧云家，天涯追杀令……
仰头望天，半响叹道：“好。”他非他，她亦非她，恨意植入，胜过温情。
*
苏祸水的银月，云诺的千云仓，莫可沫的云水山庄，再加上明清雨的听风烟雨楼，还有花垣代表的朴柳谷，几大势力聚齐在一起，这一战，大家忽然有了很大的信心。
“围魏救赵，苏王川既然派五十万大兵攻打南仁，那么商都定然防卫松弛，我们趁此偷袭商都，打他个措手不及！”指着军事地图，苏祸水分析道。
“此计甚妙，那我们人手如何安排？”明清雨望着苏祸水，眼中满是信任和钦慕。
咦，钦慕？苏祸水眨眨眼睛，看向明清雨，呃，还是原来那么吊儿郎当样。她更年期提前，老花了。嘴角一抽，继续下文：“慕云欢，柳闻风，云诺师伯随我绕路去攻打商都；花垣你精通奇门遁甲又善于用兵，就留下拖住商军的脚步，无论如何也要拖到我赶到商都之前！月你武功好，我最信任你，保护好清雨吧，莫可沫，这边的后勤就靠你了……”
苏祸水说得在理，众人也就没反对。如此安排，然后又分散行事。苏祸水带领慕云欢、柳闻风、云诺还有五万大军直奔商都，留下三十万守住南仁。
五万精兵虽说是精兵，而且早探到商离皇宫能作战的也不过三四万人，可是苏祸水对此战并没有多大的信心。因为对方是苏王川，那只狡猾诡诈的老狐狸。
谁知道他不会放出假消息糊弄她？又有谁知道他不会暗地里留下一手？！
大军赶了十来天路，终于将近商都，因为几大势力封锁消息，商离百姓竟不知道恶战将发，依然买卖吃喝照旧。也是，商离虽经过内乱，又把战争发向国外，然而却是宫变和外战，虽说国家强制性增加了两次税收，烽火没有延绵到内地，相对于两外两国，百姓生活还算可以。
在商都百里的郊外，看着疲劳的将士，苏祸水打算停下歇一阵脚，养足力气明天再攻城。于是军队停下，将士烧起炉灶，驻扎营帐。
哪里知道，饭菜才熟，五里外马蹄声狂乱响起，苏祸水眯起眼睛，站到高处眺望，却见一白甲将军领着数万军队黑压压朝这边奔来。众将士忙打起精神，准备开战。
出乎意料的是，那方大军停在三里外，白马将军一人策马上前，呼道：“苏祸水，你出来！”
竟然是北浪苍！
苏祸水诧然，手一挥，自家军队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北浪苍跳下马，几个纵跃落在她跟前，沉声道：“好久不见。”
比起几月前，他似乎更健朗了。也许是经常暴晒的缘故，女乃白色的肌肤已然变成壮硕的古铜色。苏祸水凝眸打量他，在他身上找到愤怒和疲惫，却感觉不到敌意，于是扬眉：“是敌是友？”
“目前说来，是友。”北浪苍说道。
苏祸水点头：“是友就好。不过你这话怎么说？”
“如果你的目的地是攻打商都，我不是敌人。”
“为什么？”苏祸水很好奇。
“说来话长，稍后再细说，不过我告诉你，我一定要杀了苏王川！”北浪苍说着，眸中是满满的愤怒和仇恨，还有卓绝的坚定。
“想杀他的人还真不少。”苏祸水苦涩一笑，伸过一只手，“欢迎你的加入。”
“你恨他？”北浪苍问，语气有点忐忑不安。
“如果不恨，我为何来到商离，你又如何来找我？”苏祸水冷笑。
“我……”北浪苍被她说得语一塞。
“好了，不管彼此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祸水看着他，“你有多少人？”
“十五万。”
“足够了。”
吃过晚饭，夕阳刚好落山，北浪苍和苏祸水一合计，纸包不住火，两支军队在郊外出现肯定会传入苏王川的耳里，为了不给他部署的时间，决定连夜攻城。
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联军射杀了守城的将士，浩浩荡荡闯进皇城。
苏王川果然早有准备，十五万才进得皇城，四个城门全部关闭，然后城墙上灯火通明，弩箭纷飞。
当然，苏祸水一干人也不傻，前卫精良的武器和装备，在抵挡和进攻方面超级给力。
两方人马绝地厮杀，苏祸水这方人马装备武器占优势，但士气最强的战斗力最高的却是商离军队。十几万人马杀得一塌糊涂，还是难分胜负。
“没想到他这般厉害！”云诺磨牙，“雅儿，你带着五千精兵冲进皇宫，擒贼先擒王！”
苏祸水点点头，和北浪苍带着五千精兵在云诺掩护下分头闯进皇宫。
雕栏玉柱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再次进宫，身份地位立场不再相同，感慨何其良多。
苏王川倒是很自在，安然坐在龙椅上，拎着一壶酒自斟自酌，听到声音抬眼望向她：“宝贝儿，你来了。”云淡风轻和宠溺的语气根本不像在对峙，倒像两父女在闲话家常。
苏祸水眼中泛起苦涩：“老爹。”
“呵呵。”苏王川笑了，对她招招手，“要不要一起来喝杯？”
“物是人非，就不必了吧。”苏祸水摇头，她又不傻，他身侧暗处的高手多得不胜数，她可不是贪恋父爱的小姑娘了。
“你今天来势很汹汹啊。”苏王川似在感慨。
“的确。”苏祸水眸中藏不住伤感，却转瞬换成冰冷无波，“苏王川，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我的心很广，能够包容天下。”苏王川说道。
“心既然广，何必为难那么多人？”苏祸水冷笑，“我娘，我师傅，云诺，还有天下万万千千的百姓，多少生命在你眼中只如草芥轻鄙，你不配为王！”
提到北浪语的时候，苏王川身子一震，却垂下眉毛挡住神情：“我的女儿，什么时候开始仁慈起来了？”
“其实我只是没你歹毒。”苏祸水悲哀，“我原以为，你负天下千千万万人，却不会负深爱你的女人，可是你下手毫不留情；我也以为，你杀忠良夺皇位逼宫，再残忍也不会杀我，可是我还是失望了。”
“所以你今天是来杀我的？”苏王川问，语气很淡然。
“对啊，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娘的在天之灵……”
“够了！”苏王川忽然暴戾起来，“不要提她！”
“不敢了？既然敢做，和不敢当！”苏祸水冷笑。
苏王川不语，只是两手一拍，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苏王川很了解她苏祸水，她又未尝不了解他？轻巧一笑，飘然后退。
苏王川身侧忽然涌出数百黑衣人，从气息来看，都是武功高强的死士，而带头的则是云霓裳和含夫人。
苏祸水身子一颤：“宁夫人呢？”
“死到临头了，你还关心她？难怪大姐宁愿落发出家也不愿伤害你。”含夫人叹气，眸中有着深深的忧伤，“雅儿，对不起。”
“不用说，我明白。”女人都很傻，在爱情和理智面前，通常都会选择爱情。
苏王川眼神一寒，手挥过，银光一闪，含夫人捂着嘴目光惊恐。
地上一截断舌。
“苏王川，你欺人太甚！”苏祸水大怒，身侧精兵围上去，和苏王川的人展开决斗。
人多有时候未必不好，虽然苏王川的人都是高手，但是当一敌五十的时候，效果就出来了。
一顿混战。苏祸水想冲上去砍了苏王川，却叫含夫人和云霓裳拦住。苏祸水不可置信地看着含夫人：“你疯了，他这样对你，你还护着他？！”
含夫人摇摇头，满嘴的血，满眼的深情。
苏祸水明白了，那是至死不渝的爱，哪怕是死，都会维护。
深深呼吸口气，提剑杀过去。云霓裳的三百六十针夺命手很厉害，含夫人的剑法也很凌厉……
但都不过苏祸水几招。
就在这时候，身后掌风忽至，苏祸水大惊，却已然闪避不及，一掌直接打在她身上。
十成的力道，分明是要她的命！
“嘭！”苏祸水真气护体，依然被打飞出去老远。
“你活着，就是我帝业最大的障碍。”苏王川说着，又走向她。
含夫人神色一凝，忽然抱住他的大腿，不让他走。
“吃里扒外的贱人！”苏王川大怒，一掌拍在含夫人身上，含夫人口吐一口血，冲苏祸水发了一个“快跑”的眼神，然后闭上眼睛。
只是双手依然死死抱着苏王川的大腿。
苏祸水眼睛湿润了。看看一脸怨气的苏王川，又看看惨死的含夫人，提起为数不多的真气，向清宁宫跑去。
如果她没记错，那里有，一条断崖……
“追！”死人自是斗不过活人的，苏王川还是很快甩开含夫人，施展轻功追苏祸水而来！
苏祸水用尽所有的力气，最终跑到断崖边上。
“没有退路了。”苏王川说道，神色狰狞。
苏祸水看着他，忽而问：“你对我和娘的感情，都是假的么？”
苏王川眸中迅速闪过一丝痛色，步步逼近，苏祸水不后退，于是他就掐住她的脖子：“不论你说什么，今天你都必死无疑。”
“我明白。”苏祸水惨笑，深呼吸口气，准备抱住他，同归于尽！
忽而一把匕首蓦然划过长空，苏祸水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血腥味就直冲鼻子。苏王川受创回头，见偷袭之人是归海靖一，怒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弑父！”归海靖一眸中冷冷，“你杀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杀我女人！”
“她是你妹妹！”苏王川瞳孔快速收缩。
“你也知道她是你女儿？你可是连你的女人都杀了的！”归海靖一悲凉地笑，“可是你忘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哈哈，我竟忘了这一步。”苏王川仰头大笑，忽然转身扑向苏祸水，归海靖一忙去拉她，却叫苏王川抱住，然后双双摔向断崖：“逆子，老子一辈子的心血都没有用了，你就陪我走吧！”
“不要！”苏祸水被推离断崖，内伤太重，拉不住两人，悲痛大喊。
“雅儿，我爱你！”归海靖一看着她的神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和苏王川一同坠入黑暗深处。
“啊！”苏祸水撕心裂肺大喊，地动山摇。
山风凛冽，寒意刺骨，她是天煞孤星，终究注定孤身一人。
真气大泄，身子承受不住，晕倒过去。
*
这一晕就是大半个月，醒来的时候完事已经成定局。
安齐连连宇已经顺利拿下皇位，但他却不想要当皇帝了，于是带着玉玺投奔明清雨。商离帝皇去世，太子也薨，对南仁的威胁自是去了。而北浪苍和慕云欢，互相推让，还在谁当皇帝的争执中度过。
而云诺，则在北浪语的衣冠冢前搭建一座茅屋，相守相伴。
明清雨把时事跟她一说，苏祸水笑了：“你可以一统三国，以你的才干，足足胜任。而天下在你手里，将会变得更太平。”
“那你呢？”
“我决定云游四海。”苏祸水说着往她手里塞进一物，夺了一匹校场上的骏马，翻身上去，“明清雨，后会有期。”
骏马撒蹄飞奔，直冲出皇城。
“苏祸水，你等等，别跑！”紧接着，后宫里冲出一干美男子，纷纷夺马追上去。
明清雨拽过其中一人的胳膊，见其光头，想起和苏祸水聊过的事情，大惊：“和尚，你怎么来了？”
“师傅说我尘缘未了，所以我决定来找她。”大和尚说着翻身上马，赶着追去。
明清雨望着浩浩荡荡离开的那些人，良久摊开手掌，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却是一物，晶莹剔透，玲珑精致，雕着银色月芽。
“祸水……”喃喃念着，捂在心口，一滴清泪滑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