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一个月前他还亲口对她说,希望他们好聚好散,希望他们此生不见。孟浩谦望着她的明眸,嘴角竟不经意地浮现出一丝丝的笑意。
等刘熙哲转头看向他时,他才惊觉失态,慌忙收敛笑容。眼里又是一抹疏离神色。
此刻,路颜尧的心里非常酸楚,明明这样地想念着一个人,明明他们曾没有任何距离地贴近过,明明他就在她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是她还得用非常哈皮的语气,以陌生人姿态和他玩笑,“是呀,有时候这世界真是小得让人觉得讽刺。”
跟他再见一面也是讽刺?孟浩谦的眸光一冷,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开车。”
刘熙哲再次下意识地看了看孟浩谦,淡笑,原来孟某人还是在乎的……只是一瞬间,他的心里又是百味陈杂,语气却依然礼貌,“颜尧,我们走了。”
路颜尧一时间还愣在原地,尚无反应,那车就“轰”一声飞出好远。
帕加尼的速度果然是举世无双。
呆呆地看着那车一点点远离,路颜尧觉得她的胸口很痛,痛得五脏六腑都很纠结地要渗出血来。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强颜欢笑,再装作若无其事,于是她很没义气地撇下了闵玥岚和祝鄑帆,连范锡要开车送她的好意都没接受,径直冲到公路上拦下一辆车,毫不犹豫上车就走。
坐在车上路颜尧一直流泪,一直流,一直流,最后眼睛都肿成杏了。
司机看她悲痛欲绝,怕她有自杀倾向,一路上都很警惕,甚至还好心地安抚道:“妹子,这人生在世,就一睁眼一闭眼的事,不过这睁得时间短,闭得时间还挺长。所以千万不要一个意气用事做出什么傻事来,否则在土里一埋就是几百年,化成灰都见不了天日。”
三个小时的车程到了湘潭山,途经一条清澈的小河,在茂密的丛林深处抵达孟氏私人疗养院。疗养院的建筑群辉宏霸气,处在的地界也是山明水秀,在花园里的老人小孩们怡然自得,乍一看竟以为是到了世外桃源。不由联想起陶渊明笔下的句子——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路颜尧擦掉脸上的泪,努力挤出笑容,坐在高大的伯乐树下用刚才经过超市时刷的一套化妆品化妆,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睛到下巴,一点点的细致入微。用了近一个小时,她终于用粉底遮住了自己暗沉的皮肤和浓重的黑眼圈,变得光彩照人,精神抖擞。之后又去更衣室换上一条崭新的浅蓝色淑女裙。
看着镜子里的美女,路颜尧恍然若笑,瞧瞧,若是她再编两条麻花辫子,任谁都以为她还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任谁都猜不出这个花样少女其实已经当过别人两年多的情妇,她生活糜烂,她自甘堕落,她在不算爱的情里迷失,然后无法自拔。
路颜尧把头发顺了顺,大步往VIP病房走去。
她大约已经有半年没有见到她的母亲——路芯嬨女士。说来路颜尧也是一个不孝之女,除了路女士住进疗养院的伊始,她常常来看她,并每每落得以泪洗面狼狈离开的结局外,后面她也就慢慢冷了心。她不再奢望,路女士会在哪一刻里忽然间地醒来,然后用寂静美丽的容颜对着她微笑说:“尧尧,妈妈爱你。”
路颜尧想一定是当初她哭得太凶,样子太丑,太不堪入目,孟浩谦终于忍无可忍,才下了禁令除非得到他的允诺,否则她不能再靠近孟家疗养院半步。
那时候,路颜尧不听,而且还跟他闹。
孟浩谦淡淡一笑,然后有三个月都不再搭理路颜尧。另一方面,他把路芯嬨女士从VIP病房调制普通病房。有一次路颜尧偷偷溜进医院看路女士,她给母亲擦拭,她看母亲背部长了好几处褥疮,她终于流下泪,心痛得无法抑制。所以路颜尧选择妥协。她求他,她很没骨气地跪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嚎啕大哭。
于是,路女士又搬回VIP病房。孟浩谦还专门请了两个高护日夜照料她。
路颜尧的恨大概就是由那个时候开始。是他让她丢脸,让她受尽委屈,受尽心酸,置一个女人的尊严而不顾。他就是一个恶魔,是一个撒旦。
可是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她对孟浩谦动了情呢?
想想就觉得好笑又可悲。
之后路颜尧被解禁,得到允诺可以每月去看她母亲一次。然而也不知道是哪种奇妙的心理作祟,路颜尧忽然不敢再正视母亲,她不想让沉睡中的母亲见到自己,这样支离破碎,道貌岸然的自己。所以路颜尧刻意去忘记这样一个允诺,她一天安安静静恪守本分,在绿苑云居里吃吃睡睡不吵不闹,在研究生院里没心没肺应付了事。
而现在,路颜尧却鼓足勇气站在了母亲的面前。
她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乖乖牌”,一脸纯真,像是个恋母的孩子一样在路女士的脸上轻吻,温柔地告诉母亲,她爱她。
也许是心里有了一个硕大的空缺,除了母亲路颜尧再无法找任何人来填满;也或许是一颗心被撕扯得太久了,她只能追溯到曾经给她挚爱的人聊以慰藉。所以她抱紧她的母亲,泣不成声。
路颜尧无意间瞥见窗台上有一束花,是路女士最爱的铃兰。
叶子苍翠欲滴,花瓣洁白柔软。香味清淡悠远。她刚刚没注意,还以为是护士往房间里洒了香水。
不由地有些意外,除了她,还有谁知道母亲的喜好?
这种花有一个很好听的英文名字——Laddertoheaven,天堂之梯。
它还有一个很浪漫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位美丽的女子,痴心等待远征的爱人,思念的泪水低落在林间的草地,只是刹那,就变成那幽香静美的铃兰。所以它的花语是——returnofhappiness,幸福归来。
不言而喻是一个等待与守候的忧伤故事。
路颜尧不知道那个女子到最后是否和那远征的爱人携手,成就一段旷世之恋。她只知道,她的母亲,路芯嬨女士,从开始到现在,从没有盼望到她最初的爱情。
那个在她十七岁就送给她铃兰的男人,早已在多年前离她远去,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不过,路芯嬨向来是一个痴情的人,她爱他,爱得无怨无悔。她只此一生都活在过去的种种记忆里,安然恬淡。
她从不自暴自弃,形影自怜。从不。
她觉得她是幸福的。她觉得,爱情这种东西,一生遇见一次轰轰烈烈的剧情,已是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