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夜大雪,有如大网从天而罩,抬眼望去白茫弥漫天际,林中悄无声息。
拿木棍挥开洞口垂落野草,停滞的雪唰的洒落,抬头望去,雪飘落,大片大片的白,冰雪之中,那一身黑衣的人长身而立,显得格外突兀。
洞外雪已停,沈临风手持长剑,拿剑的手微微摊开,和剑成直线,剑柄处墨色布带伴随着发和衣摆随风飘动,视线一凌,手中长剑翻转,身随剑动,侧身翻转,脚平地而起,带起一地雪花,手中剑利落收回。
即使是一个人练剑,沈临风的招式依旧干脆利落,收放得当,剑势凌厉,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力道,曾听人说过,江湖上有一剑为公子剑,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挽花般,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却是同样的杀人如无形。
她凤素颜向来粗来一个,相比起来更喜欢这种干脆利落的招式,她这样的粗人,不管是以前的平常之家还是后来从军,当了军师,当了皇后也都不存你的欣赏那种美。
这些就跟她自始至终的境遇有关。
对她来说,沈临风的招式有着另一种美。
正思索间,那边沈临风已然到了手势之时,一个侧身仰倒足尖轻点身形腾空而起,剑锋直指身前大树而去,剑尖一点收回人落地,抹黑衣裳荡起,长剑入捎,漫天雪花凤舞,白芒之中,一声黑衣的人萦绕着漫天雪花踏雪而来,那画面有着一种违和的美,却又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醒了就……”淡漠无波的话突然顿住,幽蓝的眸盯了扶风半响,突然伸过手来,自扶风发髻上拿下一片干枯的叶子:“粘上了。”
“啊!”恍然回神抓住沈临风伸过来的手,她终于知道是什么不对了:“你的眼睛?”
“‘离散’,可让眼睛失明八个时辰,时辰到了自是好了。”
“什么?”扶风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你怎么不早说?”那她那些内疚是什么?
闹了半天只是一个下三乱的药而已,时辰一到就过。
沈临风皱眉:“你没问。”
扶风:“……”
闹了半天还是她自己的错了。
不过…。
抬头看那一双幽蓝的眸子,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可见其中那个偶尔闪过的光芒,一眼望去还可看见自己的身影。
还好,还好……
沈临风望了眼远处的山林:“去收了东西回去。”
扶风:“你找到了回去的路。”
抬眼望去四周白芒一片,昨日行来的路早被冰雪所掩盖,比昨日更难走出去了。
沈临风抿出收回视线朝山洞走去:“有人来了。”而且很多。
当扶风拿着那件唯一的披风再次走出山洞时不禁赞叹沈临风那比猎狗还灵敏的直觉。
只见漫天白芒中,封半城和封司耀带着大群人正朝这边走来,白芒中,那些本高大的身影渺小如蚁。
“扶风!”
当看见扶风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封司耀几步冲了上来紧紧抱住人大声斥责:“不是说了么,让你等在原地,却偏偏不听,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你不知道,只不知道……我们很担心。”话说的大声,双臂却如铁般紧紧抱着人,似是要揉进皮肉一般。
“太好了,太好了。”
只有紧抱着的扶风才能感觉到那斥责背后的担忧的和害怕,抱着自己的双手虽然用力却几不可闻的颤抖着,冰凉一片。
僵持在两侧的双手缓缓抬起回抱着那宽厚的背。
感觉着一双炽热的视线正落在身上,秀眸透过封司耀看去,正对上一双深幽的眼,以及那松口气的瞬间,四目相对时,那眸中一片柔和,正直直望着她,视线有些贪婪,面对数十部下却依旧维持着那份威严,看着两人,目光中却闪过踟蹰。
那眼很复杂,复杂的让人看一眼便深陷般。
没人发现那收回的双脚和紧握的拳。
扶风细细打量着两人,皆是一脸疲惫,脚下锦靴和衣摆都湿了大半,沾满了泥土。
眼下一暗,回抱封司耀的手紧了紧。
再三确定扶风没事后封司耀才收回双手,却在下一刻黑了脸:“你是怎么搞的,穿这么少。”话落夺过她手中披风给其披上:“披风是拿来穿的,不是拿来看的,看了,手中冰凉的。”话落拉起扶风双手轻轻揉搓着,冷硬的面上却是心疼。
“冷吧,让你以后再乱跑,若不是大红,我们找不到你该怎么办。”
“大红?”听了大红两字,扶风顿时来精神了,视线四处张望,远远的一匹马跑了过来,喷出的热气喷了满脸,弯身轻蹭着扶风。
扶风面上顿时柔和下来,从封司耀手中抽回手:“别捂了,你那手比我的还要冰,别手我给你捂手啊。”抽出的手落在大红头上,轻柔着:“吓着了吧,没事了,没事了。”
封半城看了两人一眼,开了开口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压气满月复担忧说道:“先回别院吧。”
封司耀看了扶风一眼,赞同的点头,拉着扶风的手臂就走:“别院暖和,想离开在说,这该死的山林。”
“嘶!”手臂猝不及防被拉扯,一时带动伤口,恰静的脸顿时苍白。
听到声音不对,封司耀匆忙放开她的手焦急问道:“怎么呢?”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步的闪过,掀开扶风原本披在身上的披风看向两臂:“你受伤了。”
本来转身的封半城在听见扶风的声音时第一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面色一变,猛的抽回身大步走来,当看见扶风手臂上明显干掉的血后,封半城顿时变了脸色,眉拧起,原有的沉稳也不再了:“刀伤。”
封司耀的脸也变得深沉了:“是那些畜生。”话落一拳朝身旁大树打去,落下一地雪。
封半城眼底同样闪过阴沉,拉着扶风的手很用力,背上青筋蹦出。
看着被握的手,扶风眼底暗了暗,试着一用力抽回:“我没事,小伤而已,只是皇上的那弓……”想着那被黑衣人砍断的剑,不免心中一痛,另一面却是有松口气的感觉。
毁了就毁了吧,人都已经不再了,那些东西就该随着人的离去而去。
免得涂天念想。
“现在还说什么弓,都这样了。”封司耀黑了整张脸,显然很气恼,声音也是用吼的:“你为何总是这样,从来都是没事,小伤,什么时候你才能更爱惜自己呢?”话落抱着人一跃而起坐在马上:“不去别院了,直接回宫。”
王令一下,数十卫兵紧跟在后调转头朝回走去。人走人散,原本嘈杂的雪地顿时寂静无声,原地一道黑影耸立却是动也不动,立如刀削的侧面乐见渐渐转白的脸色。
“你怎么呢?”封司耀发现沈临风有些不对劲,担忧的询问。
沈临风面色僵硬摇头:“没事。”
“你确定?”封司耀不太放心的问道。
沈临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封司耀见此心中担忧扶风伤势,在看沈临风面色如常,却是不像有什么,再想他那高超的武功后安下心来,扭头看着封半城和扶风离开的背景,紧握了拳一扫地上覆盖的雪,跃马而去。
“若有事一定要说。”
待到那一人一马渐渐远处后,沈临风脚下一颤,伸出的手快速抵住一旁大树,冷汗溢出,一滴水状物顺着束紧的衣袖滴落在雪地上,纤白的血顿染红痕,然后两滴,三滴……
“呼——”
一阵温热的气息突然袭来,大红的绒毛蹭过颈项,马的气息全数喷来。
沈临风一愣,看着身旁大红的马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却是很快恢复平淡。
大红轻用头轻蹭两下后抬头直勾勾的望着他,马眼在这大雪的天雪亮雪亮的,末了又蹭几下,如此这般一往一来,沈临风脸上闪过一丝浅显的笑,大手探出抚模过大红的头:“你是在担心我么。”
大红打了个响鼻,蹭了蹭他的手。
“我没事。”
不知是不是漫天雪白的关系,那声音竟透着丝柔和。
“呼——”
马蹄轻轻刨动。
一夜的行走,马蹄上沾满的泥土和雪,看上去一片脏污。
沈临风缓缓弯,抬起马蹄,刚碰是大红似是很反对,不断踢动,沈临风伸手在马腿上安抚了模了模,大红这才安静下来,一双眼却是紧盯沈临风一举一动。
用雪洗净大红前蹄上脏污,那过长的伤痕顿显,还流着血,已晚走动的关系,伤口已经腐坏,拿过身后长剑,伸手模了模大红了头:“很快就好了。”冷硬的声音不带一丝柔情,大红却似能听懂一般,柔顺的看着沈临风不动,仍凭沈临风用剑剔去腐坏的部分,上药,包扎,异常听话。
“好了。”
大红蹭了蹭沈临风的头,亲昵舌忝着他的手。
沈临风模了模他的头:“走吧。”话刚落,身后衣摆被什么拉扯制住的脚步,回头一眼,大红正咬着他的衣服不松口。
沈临风看了它一眼,看它执意不松口后叹口气:“你的脚若承受了我的重量会毁的。”
大红执意咬着不放,朝天打了个响鼻。
宽厚的手模了模马头:“我没事。”
大红直愣愣的看着他,末了才缓缓收了口低头。
沈临风伸手拉过马缰绳冲着林中走去。
大片的山林中,一人一马一前一后而行,一红一黑,大红的马蹄上用黑色不包裹着,寒风一过,吹起林中停滞的雪,锦衣下摆荡起,悠悠的弧后少了一角,林中雪印上留下两排悠长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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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半城直接带着扶风朝栖龙殿而去,两人一马疾驰过皇宫时引来许多人侧目,君王脸上的冷硬更让人人自危之,紧接着御医和宫女穿梭于栖龙殿,那阵仗若非看见站在一侧走来走去的君王,还以为病的另有他人了。
躺在榻上,扶风抬起手臂看向手臂上重新上了药包扎好的伤口。
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裳,寝殿中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坐在温软舒适的躺椅上,看着火光却想起昨夜烧了劈啪作响的柴火和坐下一动就发出声响的枯叶。
轻轻一呼吸就可嗅到空气中熟悉的龙涎香,不再是洞中那种起初难闻的驱虫香了。
金碧辉煌的宫殿,四壁被封的严实,不再是那处处露风的山洞了,一层层厚重的沙曼阻挡的一切,不再需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挡风了。
想起那时那道暗黑的身影,宽厚的背微微弯曲,双手环抱着长剑,发上和衣裳上都是飘落的雪,迎面的寒风刺骨。
纤细白皙五指探出,细细看过,那时,她是真的感受不到那一人一丝气息,可是后来……
想起那双猛然睁开的眼,到现在还是心神一震。
那双眼,幽蓝的如同一望无际的大海,因为看不懂所以惊骇。
沈临风,就如同一个谜一样的人。
“怎么呢?”
封半城一走进就见扶风正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眉头皱起。
“是不是伤口疼了,还是冷呢?”
看着面前人脸上的担忧,扶风收回手淡扫一眼收回视线,再抬头是面上已经堆满了笑意:“臣妾无事,谢皇上担忧。”
对于她的回应,封半城似是有什么不免,眸中快速闪过什么,却是很快恢复,几步走了过来,拉过扶风受伤的手细看:“可是还痛,本来想让你一起去冬猎,可谁知……”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早知如此朕便不该带你去。”
“皇上说笑了。”不着痕迹抽回手,笑意盈盈说道:“谁也不能预测危险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就好像前世一样。
封半城面上的神色不易察觉的变了变,似是想起了什么,明黄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眸光一暗,再到抬头时脸上已恢复柔和,修长的手细细抚过她光洁如玉的脸,似有若无的说道:“你说的对,有些事谁也猜不到。”眸光深幽死潭:“所以你伤好前就住在此吧,朕会让人去朝露殿传话的。”
“什么?”扶风猛的的从躺椅上坐起,错愕看他。
封半城拧眉:“怎么,柳美人这是不想?”语气稍稍加重。
“不是。”扶风赶紧说道:“自古没有这规矩,臣妾又怎能破例了,这样会落人话柄的,在说,臣妾只是小伤而已。”
俊朗的脸上瞬间转为阴沉:“谁敢,朕会让他再也开步了口的。”
那一瞬间的寒意让扶风一怔。
温热的手抚过:“扶风放心,朕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轻柔的话,轻柔的动作,那话却如同誓言,眸中的深意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扶风怔愣不语,末了含笑而道:“那臣妾就接旨了。”白皙的脸上笑意却是娇媚。
封半城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皇上,耀王说要探望柳美人。”
封半城收了到嘴边的话,深深看了扶风一眼,最终说道:“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床铺。”
“让耀王进来。”
“吱——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瞬间,屋外的人和屋内人同时愣住,紧接着黑色长衫唰的而过,原本背身而坐的人转过身来,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扶风看着面前上身紧披长衫的人,一时间还未从刚刚所见回神,只这样直愣愣的看着,知道沈临风率先打破沉默。
“有事?”
恍然回神,面上恢复平静,扶风大步走了进来,斥责的说道:“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沈临风正穿长衫的手顿了顿,末了继续:“你若敲门再进,我定当是穿着衣服的。”
扶风踢了踢脚,干笑两声移过视线:“我听小十二,耀王,我听耀王说你受伤了。”
已经穿好衣裳的沈临风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经过甘冈推门所见那一幕,沈临风不说话扶风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不大的屋子中顿时陷入尴尬,扶风更知道指望沈临风那面瘫加闷葫芦先开口是没指望了,只得先开了口:“我不会是打扰到你上药了吧。”
“恩。”沈临风淡淡回应,坐回原本做的那张凳子上。
想着那一幕,扶风轻咳两声:“你,那个,不要紧吧。”
“恩。”
“是昨晚的伤?”
“恩。”
“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
沈临风拧眉,似是在思索什么,末了道:“恩。”
“……”扶风嘴角抽了抽,原有的那么点内疚和关心的话彻底咽回肚子了。
“你就这么一直恩下去吧。”话落转身就走。
“那些人已经查到了,是一个叫‘回春堂’的江湖三流门派。”
扶风疾走的步子顿住,面上也瞬间冷冽:“是‘他’找的人?”
“恩。”
“哼!”一声冷哼:“丑话早就说在前头了,却偏有人不信邪。”淡色的唇微扬而笑:“既然如此怎能不礼尚往来了。”那一笑清冷,声音却是揉到骨子一般。
“哐当!”一声门关上时,沈临风面上一片漠然,伸出的手臂轻碰身上衣裳,宽厚的手朝右肩模索,幽蓝的眸中似是闪过什么。
余光所及,原本的矮桌上多了两瓶伤药,沈临风看着那伤药陷入沉思。
而此时屋外,房门关起的瞬间,扶风却并没有走,看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
若没看错,刚刚破门而进时,沈临风时背对自己的,那奔上清晰的伤痕和右肩上……
——分割线——一袭黄绸紫霞裙,斜倚在贵妃榻上,轻瞌秀眸,看面前争艳的姹紫嫣红,一手清茶一手茶点,几本爱看的书,恣意舒适。
“怎么办事的,还不给相爷看座奉茶。”
斜睨的眼含笑扫过一旁一脸威严的人,收回,视线重新落在花上。
刚下朝的顾想一身朝服,头戴官帽,方形的脸,深邃的五官,单手负于身后,看上去威严而萧穆,只是过分的威严反显得僵硬。
“扶风遇上歹人,早该来看看了。”顾想威严而道,脸上含温,细观软榻上人:“不知伤的如何?”
柔荑轻抬,动了动手臂,捻起一旁桂花糕:“一群老鼠而已,擦伤了点皮,这不,还能动。”话落动了动手臂,桂花糕送至唇畔,一口咬下,桂花糕甜腻的香弥漫:“恩,桂花糕不错,相爷要不要尝尝。”含笑抬头,轻点面前桂花糕,声轻似风柔若滴水。
顾想宽袖下的手紧握,盯着人似是要从那笑意中看出什么来,带着不确定。
“人老了,受不得甜。”
“哦。”轻轻颔首收回桂花糕,放入手中小口小口的吃着,惋惜说道:“那真是可惜了。”
顾想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看着人脸上如花般的笑靥也不确定了,犹如间便过了开口的时机。
待到手中桂花糕吃尽,扶风接过宫女递来的湿帕净手,那帕子还是热的。
擦了手,宫女双手接过湿帕递上茶,茶温刚好,不过烫,也不温,是那种稍稍有些烫,却可过口的温度,几口下去,浑身顿暖,心尖淌着暖,舒适的动了动,椅上厚垫柔软。
不愧是栖龙殿的宫女,个个贴心,懂得看主人脸色,永远都会想到主子前头。
如此舒逸,脸上笑意自是越来越揉,整个人都愉悦,在观观鸟语花香,人生最得意,也莫过如此了。
若再加上滔天的权势,也难怪人人念着想着了。
百花争艳,其景美哉美哉。
“相爷可知花也是有贪性的。”
“贪性?”顾想看着园中争艳百花,一时不解。
“是啊,越美的花贪性越重,百花其开,争相斗艳,为争一口气一味吸收根枝上的营养,那样的花即美且艳。”恰静的脸上笑意盈盈,细看园中姹紫嫣红:“殊不知根枝不保再美的花易不存。”
顾想双眸猛的一阵收缩看向榻上一脸温婉而笑的人,末了扬声一笑:“那是,那是。”一连两句那是,视线一转,落在园中姹紫嫣红的花上,小心谨慎的等着接下来的话,却不想扶风只是笑却不语,那话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顾想不确定的开口:“花之所以是花是因为它没有人的智慧,人又怎会蠢道如此而为之。”
扶风含笑看他,看着他眉眼间的笑意。
“希望如此。”
老狐狸。
再三确定扶风好像没什么后,顾想眉眼一转有些迫不及待:“啊。”一声惊呼:“看着桂花糕不错,其实有时候也该试着尝试。”话落看向扶风。
“顾想若喜欢……请。”
一句话落,顾想道了声谢,走近几步拿起一块桂花糕,连连称赞:“不愧是宫中御厨所出,不错,不错。”
压低的声音仅有两人可听。
“扶风可莫要忘了正事,最晚月底。”
扶风含笑轻语:“相爷若喜欢,多拿些。”
“不了。”连连摆手站起:“尝鲜便好,不宜贪口。”
扶风笑而不语。
“那你就好好养身,我这先去了。”
扶风看着争相开放的花,想着顾想离去时那意义分明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那日她说出去的话。
老鼠也该回窝了吧?
沉稳脚步声传来,一袭毛毯加身,明黄的衣裳轻晃而过,两侧宫女双膝其跪。
“你病体初愈,园中风大,不宜久留。”
扶风看着来人,披在身上的毛毯还带着来人身上气息,温婉一笑,掀了毛毯起身:“臣妾叩见皇上。”
才起的身子被按住,温度透过那人传递过来,伴随轻啧的话语:“你病才好,不用行礼了。”
“谢皇上。”
“随朕一起回殿吧。”
“是。”
顾想才从宫中回府,轿未停就见府中老仆急匆匆的迎来,一路上顾想满脑子都在想扶风拿一脸上的笑意,心中不定,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再一想,她一黄毛丫头,怎么会了。
原本担忧她会出事,亲自进宫看人好好的,松口气的同时咒骂一声,这臭丫头命真大,这样都不死,还一副神采熠熠的模样。
强压着心头那口气,远远看着趴在轿沿的老仆不耐烦喝道:“怎么如此惊慌?”
老仆一眼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想着发生的事更不敢耽搁,只得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焦急说道:“老爷,您还是进府看看吧。”
顾想扫一眼老仆脸上焦急,沉吟少许掀帘下轿朝府中走去,一路走来竟是无人,内院却是人声吵杂,府中上下都围在回廊前,见此,顾想变了脸:“都围在这里成何体统。”
一句话,府中人大惊着闪开:“老,老爷。”
顾想扫众人一眼几步上前:“怎么回……”怒叱的话语在看见回廊上垂钓的人时顿消。
一个侍卫打扮的死人被人用绳索绑了双手吊在回廊上,细看,其中一条手臂好像还受了伤。
“这是怎么回事?”顾想气得浑身长都。
“老爷。”老仆看了看四周蹙过身子压低声音说道:“这人是府中侍卫头领,你让他带人给柳扶风一点教训来着。”
闻言顾想一样,拧眉朝那悬挂的人多看了一眼,额头青筋崩裂。
终于只要扶风嘴角的笑意和那些似有若无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可恶。”衣袖下的拳紧握。
一个家仆看自家主子面色不好,赶紧上前禀报情况:“今日一早老爷上朝后就有下人发现此事了,没老爷发话不敢乱动,也不知道是这么缺德,掉个四人在人来人往的回廊上,不吉利。”
“……”顾想整张脸都青了。
“老爷您看这该……”
“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人解决看。”
一声厉喝,下人们顿时做鸟兽散,纷纷离去,回廊上的人也很快被‘解决’掉,顾想一人站在原地咬紧了牙。
“听说‘回春堂’那边也出事了。”老仆微弯了身子说道,脸上神色也不太好看。
“回春堂?”顾想不耐烦说道;“什么东西?”
“就是侍卫长在江湖上找来对付柳扶风的人。”
“出了什么事?”顾想眉拧的更狠了,有种不好的预感。
“整个堂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堂内人更是面色怪异,对外只字不提原因。”
闻言顾想一声冷哼:“活该,一群没用的东西。”
老仆却是一脸担忧:“那些江湖人都是蛮不讲理的,又注重堂子,加上上次侍卫长说死了很多人,怕他们不会罢休。”
“那就去找柳扶风那臭丫头吧。”
“他们打不过沈临风。”
“那又如何?”
“若是死点人还好,可这次是全毁,定受不住气,惹不起武功厉害的就会把目标转移。”话刚落,府中一家仆匆匆跑了过来,焦急说道:“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找侍卫长,个个凶神恶煞。”
“跟他们说,侍卫长死了。”顾想不耐烦摆手朝内殿走去。
“奴才说了,可那些人说侍卫长死了就找您。”
“不见。”
“那些人说不见走不走,还说,还说若一刻钟后不见老爷出去就闯进去。”
闻言顾想震怒拂袖:“什么人胆敢在本相符门前放弃。”
“他们说他们是,是叫什么回春堂的。”
“……”顾想紧握的手松开,疾走的步子顿住,一张方形的脸唰的变色,最终咬牙道出三字:“柳。扶。风!”——分割线——
无月的寒冬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刚过一场大雪,偌大的皇宫迎来有一阵的寒潮,零下几度的夜晚冷的如同那琉璃瓦上的冰雕。
后半夜,御书房中一片黑暗,巡逻的侍卫手持宫灯和大刀走过,威严的身姿下难掩冻白的脸,有序的步伐沉稳的脚步渐渐远去时,御书房四周再次陷入黑暗和寂静,两道黑影唰的而过,待到御书房门前时停罢。
若不细看,那身影就似一人,身后那一袭黑衣的人有如掩入这无月的夜空。
“吱——呀!”
高大红木门推开再关上,勉强抵挡去屋外阵阵寒风。
“啪!”一声火折子微弱的光点燃,勉强照亮一小块,印着扶风恰静柔美的脸上昏黄一片。
看着这第二次深夜造访的御书房,扶风深深觉得好笑,只是上次是来找信笺,这次是锦盒,却是出自同一人手。
看了一旁面无表情的沈临风一眼:“和上次一样,分头找吧,长形锦盒。”
沈临风沉默朝御书房内殿走去。
怕引起巡逻侍卫的注意,两次紧接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翻找,和上次一样一一找过,半个钟头后两人同时走出,却是无所获,扶风却并不惊讶,好像早已料到般,走这一次只是为了确认而已。
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摆放在这里呢?
只是不再这里又会在那里呢?
正在这是,御书房外传来来细碎脚步声,很轻,两人手中火折子迅速熄灭,如此同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探进。
刚从外走进的关系,进来的人还没适应殿中黑暗,加上沈临风和扶风站的地方比较靠近内殿,整个笼罩在黑暗中,进来的人朝内看只看见大片的黑暗,反之,来人的一切却被另两人尽收眼底。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沈临风眸中带着询问。
扶风看着那道偷偷模模的身影,朝沈临风摇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那人一举一动,看着那人慢慢朝她们走来。
那人动作有些笨拙,显然是不习惯,掏出火折子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是在找什么。
安静一片的御书房中,扶风好似能听见对方不安的心跳。
眼看着那人越来越近了,扶风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人手中火折子擦过自己脸,四目相对,火光下,两张脸清晰可见,一张含笑,一张惊惧。
“啊!”
一声惊呼,火折子掉地,殿中瞬间陷入黑暗,扶风清丽如水的声音悠悠传入黑暗。
“昭容娘娘夜中散步倒是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