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干……再来……没,没醉……”
长桌上,赫达理将军因醉酒睡得正酣,睡梦中道出些模糊不清的自语,偶尔一声笑,再来是轻微的鼾声,呼噜声声围绕长桌四周,一侧沈临风却如同睡着,安静一片。
沈临风即使是酒醉睡着,一双眉依旧紧皱,面上还透着点不安和警惕,细看可发现男人五官当真生得极好,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睫毛还很长,这点倒是平时没发现的。额前垂落的头发因为趴着的关系顺着眼脸垂落在桌上,呼吸间轻动。
右边传来衣物摩擦声响,扶风专注的眸光一震,却是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拿手剥面前干果吃。
“柳姑娘好像有些怕我?”慵懒的声音合着衣物摩擦声传来。
又是那股子熟悉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因为男人紧露一双眼的关系,看人的视线和旁人总有些不同。
纤白双手熟练剥动手中干果,去皮,竞走,慢慢咀嚼,目不斜视:“将军出现错觉了。”
“那就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的事。”
“难道真因为我容貌丑陋?”说话间深邃的视线落在桌上沈临风面上,淡笑说道:“若有这么一张皮壤怕是不同吧。”
前面那句到有些耳熟,刚刚赫达理将军酒醉后所说,想起逐鹿王的话。
乌尔目幼时脸上受伤。
“将军想多了。”
要真因为皮壤问题,那就好解决了。
男人修长的手撑着下颚侧头:“难道本将军比柳姑娘身边这木头还要无趣?”
剥干果的瞬间,秀眸淡扫趴在桌上沉睡的人:“一个侍卫,怎能跟堂堂大将军比了。”
“是么。”
男人似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真会说话。”修长的手勾起桌旁酒壶,倒满杯中酒,举起轻晃:“柳姑娘不介意陪我喝几杯吧。”
秀眸瞄向面前似笑非笑的人,黑夜中,男人那一身绛紫的衣裳在火光的照耀下看上去赤红一片,仅露在外的眼中倒映着飞舞火焰,微卷的发梢踱了层红光。
拍落手中剥了一半的干果,拿过男人面前的酒壶注满自己面前空落酒杯,执起碰:“该是扶风感谢将军将吾王喜好告知,不然此次只是也不会这么顺利,一直想亲自感谢,奈何将军政务繁忙,扶风今日在此以酒谢过,先干为敬。”话落白皙手托起酒盅,仰首而饮,杯中酒尽。
“柳姑娘好酒量。”男人眸中带着赞赏:“明日开始便是合作关系了,去了大都一切还要仰仗柳姑娘,乌尔目还得乘机多多讨好姑娘才是。”
“将军过谦了,我们柳公子有将军相助,如虎添,添翼……”投中一阵眩晕,用力眨了眨眼,笑意不变继续说道:“今日已是组后一天,明日就将出发了,不知将军准备的如何。”
这涿鹿的酒果然就跟茶一样,烈,才小小一杯酒有了醉酒之感。
“柳姑娘怎么呢,脸好像有些红?”
“没事。”用力摇头,支柱脑中一阵又一阵的昏眩感,以及疲敝双眼:“大概是这涿鹿的酒不太适合我,有些不习惯。”
男人深邃的眼扫向酒壶:“涿鹿的酒不比大都,都烈着,初饮时会有些不适,大概是姑娘刚刚喝的太极了,所以……”
“恩,大概……吧。”
为何对面人说话开始晃了,耳中嗡嗡响,鼻息间慢慢的涿鹿酒香,越来越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只看见那金质的面具在火光下散着晕黄的光,深邃双眸中饱含笑意,然后分成两个,三个,四人……最终越来越模糊,越来越……
想睡觉。
“咚!”
修长的手轻晃手中酒杯,琥珀的液体荡起一层层涟漪,就在红光的映衬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轻嗅间,满满的酒香,如同最性感的诱惑。
男人却是一笑放下,杯中酒一滴不少。
深邃凌厉的视线透过酒杯和一颗颗人头看去,恰静柔美的脸搁置在手臂上,青丝遮了半张脸,刚好露出一双轻磕的眼以及白皙圆润的下巴来,透着点点红晕,一路蔓延至露在外的脖颈处,在朝上,秀眸闭合,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蒲扇,似是酒醉的难受,轻颤。
睡着时到比醒着多了丝女儿家的娇柔。
他却更喜欢她醒着的那一瞬间,偶尔冷冽,偶尔气势逼人,最多的时候是淡雅无害的笑……至少表面如此。
果然还是因为眼睛么,亮的惊人。
那种亮度能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静静凝视,视线扫一圈,落在那遮住双眼的青丝上,轻点长桌的手顿住,末了探出,跃过沈临风和赫达理将军过去,撩起青丝,如缎带的发轻擦过手,忍不住停住轻碰了两下,手背擦过时可以感觉到下面温柔的肌肤,再碰到青丝时移开。
“……”伸长的手突然停住,深邃的眼微低。
“……”
“你什么时候醒的?”
桌上沈临风不知何时醒来,幽蓝的眼正静静睁着看他,没有一丝变动。
被看见,乌尔目也没有被发现什么的难堪,甚至双手也未收回,再没有得到回应后一声轻笑溢出:“我倒是忘记了,你这样的人一向浅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分明在笑,可那双眼中全不见笑意。
沈临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坐直了身子,高大的身子坐起时,乌尔目探出的手不得不收回,却也不见在意,只把玩着酒杯,一双眼看着两人。
沈临风坐起,先看了眼一脸红晕的扶风,再扫向桌上空掉的酒杯,视线在上面停留半响后才收回看向乌尔目,以及他手中把玩的一杯酒。
那就未动分毫。
“怎么这么看我?”乌尔目举杯看他,四目相对,拒不退让,最终还是乌尔目放了手中酒杯朝身后倚靠说道:“好吧,我承认,就是想送她个小礼物而已,当做在关外的回礼。”
沈临风双目一阵紧缩,拿起扶风旁边空掉的酒杯细看。
“只是一些让人容易醉的东西而已,酒醒就行。”
沈临风执着把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才放下,扒开扶风面上青丝看了看,高大的身子站起弯身,抱起人离去。
“你这侍卫当的还真尽责。”
身后传来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隔着张面具,声音透着丝沙哑的性感,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沈临风打横抱起人,绕过长桌而去,却突然感觉头上一阵拉扯的痛,墨发散落开来。
男人修长的指绕过墨色布条,轻笑说道:“这模样真不适合你。”
“……”
沈临风脚下顿了顿,末了举步继续,头也不回的远离喧闹人群。
“酒……再喝……”
桌上,赫达理咂巴着嘴喃喃自语,手上一挥,乌尔目面前满满一杯酒倾洒。
“再喝可没人抗你回去。”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乌尔目轻拍衣裳上散落酒水站起,深邃的眸扫这热闹喧哗一圈,缓步而去,手中墨色布条滑落,随风荡一圈湮没在火焰中。
“咦,怎么就剩下赫达理将军?”
安卓回过神才发现沈临风不知何时不见了,绕跳舞的人寻了一圈没找到后拉着身后婢子回来,却发现原地就剩下个醉酒酣睡的人。
身后婢子指着一方说道:“婢子刚刚好像看见乌尔目将军朝那边去呢。”
“那沈公子呢?”
“没看见。”
“什么,竟然没看见。”安卓失望叹气,末了似是想起什么又问:“柳姑娘呢?”
“也没看见。”
“哎~”
安卓视线绕一圈发现满满的人群,就单单没见着那一道身影,顿时失望垂头,视线一顿,落在正说醉话的赫达理身上,眸光以闪。
“去,给本公主叫醒,问他。”
“哎,可是赫达理将军好像睡的醉倒了。”
“醉倒了也叫醒。”
“好像有点难。”
“恩……去打点水来,不管如何也得叫醒,这里就他了,不问他还问说。”
“是,婢子这就去办。”
而此时心急的安卓并不知道,其实她要找的人并没有走远,正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
坐在高处,长腿虚悬,一眼望去下面一切尽收,炙热的火焰几乎烧红了半面天,喧哗阵阵,如若擂鼓般传来。
身旁,月下之人正静静的睡着。
“恩……”
一声低吟,扶风感觉头重的厉害,浑身更没一丝力气,双眼酸涩,口干,耳边喧哗阵阵,更是嗡嗡作响,用力遥了遥,在凝神细听,低沉悠扬的乐声夹杂在喧闹之中,渐渐越来越清晰,如同一个圈把人包围。
一瞬间,好像不那么难受了,酸涩的眼缓缓睁开,视线模糊,忘进一头如墨的发,闪动不定,摇摇头,伸手一般抓住。
“……”
乐声悠然而止,背对而坐的人转过头来,模糊中隐隐可见那张如刀削般立体的脸,火光中双眼幽蓝深邃的似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本来放在墨发上的手忍不住伸了过去,碰触,微侧了昏昏沉沉的头:“沈临风?”末了笑了。
恰静柔美的面上因这一笑而染了红晕,微眯的秀眸中朦胧一片,唇嫣红,微侧的头嬉笑打量。
“你这样……好看。”
沈临风任由冰凉柔然的手在自己脸上模索,看她一眼举起手中女敕叶继续吹着。
“你喝醉了。”
“喝醉了么?”扶风仰头问道,末了又是一笑:“或许吧。”
吃力的爬起一座,瘫软无力的身子整个朝旁边人靠去,刚好背贴着背,眯起酸痛的眼,凝听。
“吹的真好听,你以后都吹给我听吧。”
夜色中,背部相贴,扶风瘫软的手垂落,头朝后仰,红润的脸看天,语速慢悠悠的带着醉态。
“我会报答你的,以后我帮你打恶人。”
不知何时,纤白手中多了片相同的女敕叶,合着身旁人所奏吹起,两道乐声渐渐融合成一曲,悠扬绵长,远处喧哗似是在这一刻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