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军委会专题会议结束了,众人散去后,偏崖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陈佳永呆在了会议室里,一时无事,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感到有些累,正想去躺会,刀郎和周凡却过来了,他们向一直在续茶的崔英子使了个眼色。崔英子出去后,不一会,蒋四就招呼着在会议室上了一桌酒菜。
陈佳永忙说这怎么可以!周凡笑着说:“谢谢大队长的信任和提拔,是我今天请你的客。”陈佳永说:“你的任命,是大队集体研究决定的,你本来就是本科毕业的少校司务长,部队的后勤专家,在黑山已经委曲了你许久,现在你才回归正位呢。我可是无功不受禄的。”
周凡谦虚地说:“军队后勤是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体系,我从事的只是其中一个分支,其他的真还说不上许多道道来的。”
陈佳永笑道:“本科生应当方方面面都学了些理论基础,只不过你没有机会一一实际用上罢了。”
周凡看着一旁的刀郎说:“刀副大队长才是这方面的全才,我今后要多向他学习。”
陈佳永笑着说:“他呀,也是被逼出来的,但他只是个‘土专家’,不过算盘还打得可以。你们俩是一个有理论,一个有实践,配合在一起,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把大队后勤这个家管理得更好。刀郎他最大的特点呢就是抠,是个十足的土老财。”
周凡笑道:“搞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抠一点才好哟。”
陈佳永说:“不过,我们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放心让他管后勤的,但是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我有成见似的,怎么老是卡我。”
刀郎在一旁搓着手说:“这部队上也跟家庭一样,当个家手不紧点不行的。”大家相视一笑,都哈哈大笑起来。
除邀请了陈佳永、刀郎、安贞子外,周凡还请来了春森院长、胡副院长、崔英子护士长,川畸也陪在末座。
周凡举杯道:“在下周凡,初到大队后勤部门工作,今天是我私人聊备薄酒请大家一叙,谢谢各位赏光。在下的工作,还请各位大力支持;日后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众人端杯起身,道谢和祝贺声不断。陈佳永听着周凡那几句文白夹杂的酸话,只感觉到腿肚子都在抽筋,但想到当初夜探吉祥寨时,他自己也在木管家面前冒过的那些酸言,他差点笑了出来:这周凡也真会装,是一架角色。
而刀郎、胡老财和春森、川畸等人听了周凡之言,却是暗暗称赞:这新上任的上司周部长还真有一派雅儒之风,气度不凡,不可小觑,是一个人才!
陈佳永指着满桌子的酒菜说:“周部长,你哪来的钱请客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家可是天天都在唱哟。”
周凡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川畸,川畸起身向陈佳永躬了躬腰说:“周部长的一只金表,当在了偏崖军人服务社,大大地值钱。我的估价了,值3oo大洋,1月后赎回,佣金月息5%”。
陈佳永对一旁的刀郎说:“你行呀,我先前只说了一下这个意思,你这会就办起来了。偏崖军人服务社都开办了哪些业务呀?”刀郎介绍道:“大队长出去后,军人服务社就很快开展了业务,计有存储、典当、贷款等,但主要还是零售百货,以方便大家生活为主。服务社一直是我在管帐,川畸打理,不过,这些昨天都己移交给周部长了。”
席间,春森汇报了偏崖医院的情况:现医院的医疗条件虽然简陋,但自从有了电机,还有刀玛从密支那通过关系在曼德勒购回来了一套无影灯手术设备后,对伤员的抢救就就增加了保险系数。但是,西药特别是消炎药短缺。医院还借护士们来偏崖开会的机会,抓紧给她们开了“战地救护”和“临床基础”“中药常识”等三个讲座。以保证她们在基层的一般情况下,既能当医生,又当护士。
胡老财补充到:对一般的小病、和磕磕碰碰的红口小伤、常见病,均用中草药治疗。这些山上药材很多,他已采回了很多,也收购了不少。中药也炮制了很多,还下到了各中队一部分,大队中医院现已有2oo多味中草药了。只是中医缺乏,倒是崔英子护士长跟他学了不少。一旁的崔英子答道:“我家虽然在朝鲜,但我阿爸却迷信中医。我这次到中国来,就受了他的鼓动,说要我采集很多中草药回去……”说着说着,崔英子眼里就盈满了泪水。胡老财抚慰着她说:“闺女,莫哭哟,不是还有胡老爹照应你吗。”
陈佳永无语,起身举杯一饮而尽,向春森等三人说:“你们非常幸苦,大队的伤病员就托负给你们了!”
饭后,陈佳永让安贞子领路,去到了偏崖军人服务社。他一看品种真不少,心里感叹着刀郎他们经营偏崖的不易。陈佳永掏出了身上的一只后世的电动剃须刀递了过去,问柜台里的掌柜川畸:“这个值多少”。川畸研究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说:“值3o个大洋。”
陈佳永说“当了。”于是陈佳永换回了一段绸缎、一坛子酒、几条香烟和不少日用杂品。
川畸一边取货,一边不解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大队长,这里一切都是您和冯政委的,您若需要,招呼一声,我就送来,您以及和周部长阁下有必要这样做吗?”
陈佳永说:“你可能不理解,但我可告诉你: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偏崖大队每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乱取,你我也一样。我们现在还没有军饷,若个人要想在大队供给以外消费,就只有自己花钱或者典当了。”
陈佳永让川畸帮忙和贞子将当来的一应东西抱了回去。他则顺着一阵阵“嘣嘣嘣”的声音走了过去,一看,岩壁上书写着“云南偏崖独立大队被服厂”几个繁体毛笔大字,字体遒劲有力,很醒目,走近细看,居然还有落款:胡老财x年x月书。陈佳永心里一笑:真风趣!但又一想:这几个毛笔大字他却是写不出来的。
胡老财已6o多岁了,至今孤身一人。受陈佳永后世的“老爹”之聘,在陈家庄院为医。老先生一生迷醉中医,常以后世李时珍自居。追击夷人商队时,“老爹”派他随队而行,以便及时救护伤病员。想不到他就这样和陈佳永一起模爬滚打,来到了偏崖。他煎熬的中草药汤,和春森的西药相得益彰,救活了这一带不知多少人。想到此,陈佳永心里不由对胡老中医又敬重了几分。
进得石壁门,灯光下,只见赵狗子正指挥着几个人在忙碌着,刀郎也在那里帮忙,见陈佳永到来,刀郎忙过来招呼,赵狗子也让大伙停下活,大家过来向大队长见礼。
赵狗子向陈佳永介绍到:这个是莫干,从刀猛寨解放过来的,他以前就是个弹花匠;这个叫小溜子,从吉祥寨来的,眼下是莫干的徒弟;还有这个是……
只见一个人从棉花堆旁站起来,向陈佳永“叭”地行了一个军礼,用日语说到:“军曹松井太郎,向大队长敬礼!”陈佳永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刀郎介绍说:“他就是地震时我们从石盘上救出的日军几个伤兵中伤势最重的那个伤员。后经检查,证实了他是在和达利哨卡英军战斗时负的枪伤。经全力救治,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在胡老中医的中药调理下,很快就恢复了。他万分感激,要报答大队的救命恩情,一再要求干活,我们就安排他到了被服厂纺棉线。”
松井太郎突然向陈佳永跪下,在大家惊愕间,松井太郎表情严肃地说:“大队长阁下,太郎是一个该死的罪人,你们却救活了我。我已听春森医官说了:我们回不去了,回去也是死。是偏崖大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太郎愿将这条贱命,交给大队,任凭使役和差遣,以回报救命之恩。”陈佳永扶他起来道:“只要你愿意留在偏崖,真心诚意地为我们干事,我们一定会善待的。”
这时一个人早已站在他身后开口了:“大队长,还记得我么。”
陈佳永一转身,见是汪三,搡了搡他的肩头,大笑着说:“过命的弟兄,我还不记得么!”说话间,蒋四又领着几个人过来了,他们是接替苟良才的骡马伺养员韩二狗、接替崔旺才的木匠寸三娃,刘老根的徒弟、铁匠蹇大锤等人。
赵狗子在一旁小声地请示刀郎:他们几个弟兄可不可以请大队长少爷喝一杯。刀郎笑而不答,只说:“今天的夜班就干到这里了,大伙们歇工。请不请大队长是你的事,不过,你升官了,这杯酒我可是要喝的。”赵狗子说:“那是那是,刀大哥是咱的顶头上司,咱还不得供奉着么。”刀郎道:“胡说?”说话间,陈佳永知道了大伙的心意,就答:“喝!哥几个今晚尽醉,”蒋四屁颠颠地准备去了。
在偏崖伙房的食堂里,蒋四又点亮了4盏昔日用过的猪油捻子灯,松木桌上,摆满了菜肴。大伙陪陈佳永坐下后,油灯下,他们仿佛又找到了当时一起在偏崖共甘苦的感觉。
陈佳永道:“今儿虽然是赵狗子和汪三升官请客,但昔日的少爷我还是要表示一下的。”他从身取出了纸笔,写了一张单子,让人送去大队部,交给机要科长安贞子,去回。只见蹇大锤身边一个瘦小的小子,接过纸条就“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蹇大锤说:“这小子才15岁,叫拉孟,是他在刀猛寨盘炉子打铁时收捡的一个孤儿,他现在的偏崖铁炉无合适的下手,这会拉孟就充作了他徒弟,他很乖巧,就是力气差了些。”陈佳永脑子里闪过了刀玛的瘦小个儿身影,说:“干铁匠活他是差把气力的。”刀郎叹了口气说:“嗯,这会不是很缺人嘛。”
说话间,安贞子和拉孟很快就过来了。两人将一些什物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陈佳永对大伙说:“本少爷现在手头有点紧,但弟兄们相聚,我就只有这点小意思了。”说完他抱过那坛子酒,放在了饭桌上。又给弟兄们每人送了一条毛巾、一块香皂、一盒香烟和一盒火柴。这些可都是眼下最短缺的日用商品,众人称谢不已。于是,弟兄们就大碗的酒、大筷子的肉、满肚子的话,顿时,满桌子都沸腾起来。
安贞子刚才从文印室里出来,就和拉孟拿了东西赶了过来,她提醒陈佳永别喝多了。陈佳永醉眼离迷,举杯对她吟道:
“吾有家却不能回,君有家更不能归;远在南蛮荒凉地,情切切却何所依!”
陈佳永的口占诗,引起了大伙的共鸣,大碗的酒更是灌将下去。刀郎对陈佳永说:“大队长,这乡愁难解的,让他们喝吧,一酒解千愁呀。您可得少喝点,明个事儿还多。”陈佳永在安贞子的扶持下,去到了大队的“专用(女性专用)”澡堂,由蒋四在外烧水,贞子侍候着和他洗了个热水澡后,他才清醒和精神起来。
陈佳永让贞子带着,又去了一趟医院,看望了住院的伤病员们,并送去了1o斤蔗糖。之后,又让贞子出面,将她的姐妹们邀请到了大队会议室,开了个“茶话会”,他鼓励她们好好学习,要珍惜这次难得的进修机会,并以贞子的名义,送给了她们每人一丈蜀锦、一块香皂、一条毛巾、1o枚夹。她们既感激,又高兴,在会议室里叽叽喳喳地笑闹个没完。
陈佳永借机又去到了“大棚”,见周凡也在那里和曾凡强他们喝着酒。他们见陈佳永来了,非常高兴。周凡说:“我先请了后勤方面的人员的客,他们不便参加,我这会就是给他们陪小心来了。”曾凡强笑道:“你这后勤部长邀请的酒,我们敢不喝么,不然往后的物资器材向谁去要呀。”
“大棚”就是冯吉他们带过来的那顶帐篷。现在已是大队各部及5寨的通讯和信息中心。现在只有曾凡强、孟猛和华莱士3个人。华莱士出的外勤最多,主要完成了虎崖至偏崖、至吉祥寨的有线电话线的架设。
曾凡强汇报道:“大队的通讯,目前主要还是靠电台,现有电台的配备是:大队长、政委、参谋长各一台,电台由自己操作;5个中队各配置了一台,由成培训后的译电员操作;巩毅特战队一台,由巩毅亲自操作。”
陈佳永笑道:“老曾,改日再听你的详细汇报,这会儿你要陪‘财神爷’把酒喝好才是。”他陪大家干了一杯酒后,就回到了大队部。众女已离去,只见贞子还没有睡,正在煤油灯下缝补着衣衫。
陈佳永拥着贞子进屋,二人温存了好一会儿。贞子抚模着他清瘦的脸庞说:“看你成天忙的,身边也没个人照应,我这几天整理和翻译会务资料,根本就顾不上你。你看,把拉孟调给你做个勤务兵好么?”陈佳永说:“好是好,可这孩子没文化,又没当过兵打过仗,恐怕当不了我这个勤务兵的。”贞子想了想,说:“那我就来教他识字学文化,再调他到巩毅的特战营地去学习锻炼一段时间,若是孺子可教,就调来,行吗?”陈佳永点了点头同意了。
二人正说着话儿时,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人“嘭嘭嘭”地大声敲打起来,震得山响。陈佳永忙去开门一看,却是满脸激动神色的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