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车夫不似大都数车夫那般,长得大块,要么面相老实吧唧的,要么凶神恶煞。反倒是瘦长的身形,长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一双细长的眼睛,时不时地四处悠转,虽然衣着看着普通似良家人,但是他那个样子无论怎么看都是贼眉鼠眼。
尖嘴猴腮的车夫一双眼原本就没有消闲过,还离得老远的距离就瞧见了只身走在路上的青年。凭着一双尖锐的眼睛,只从那消瘦的身形,还有走路的姿态,便已经判断出对方必定是个年轻人。
远远地望着路旁那道身影,车夫的双眼眯了眯,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车厢,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诡谲。
马车一下子就到了青年附近,车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中的缰绳一拉,竟然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下来。几乎是马车和路边赶路的青年处于同一水平线的时候,尖嘴猴腮的车夫便扭头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青年来,等看清楚那位青年的面容,眼睛倏地一亮,眼底有窃喜一闪而过。
虽然从身形他便断定青年的样子并不会太差,如今一看,不仅不差,而且还好得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看起来年纪轻轻,唇红齿白,肌肤如雪,如丝般的黑发在头顶上挽个发髻只用丝带一系,并无任何金石装饰。身上的衣服也不过是平常的布衣,穿在他身上却极为洁净好看。一看就不是做粗活的人,瞧那打扮估计是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
看到这,车夫细长的眼睛又亮了亮,忽然一拉手中的缰绳,径直将马儿喊停。
车夫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厢内便‘砰’的一声响起,接着便传来一把怒不可遏的男声。
“该死的,狗胜你到底会不会赶车啊?好好的来个急刹车干什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路边悠闲赶路的青年先是被车夫肆无忌惮的打量弄得莫名其妙的,停在原地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车夫却忽然将马车喝停,莫名的举动已经让青年眉头轻蹙,车厢内突然响起的暴喝声更是让青年清秀好看的双眉紧皱起来。
抬眸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打量赶车的车夫,却奇怪地发现挨了骂的车夫竟然没有表现一丝的慌乱和诚惶诚恐,反倒是意味不明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然后咧嘴一笑,语气谦卑地对着车帘道:“总管息怒,小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瞧见路边一位小哥似乎也在赶路,这天气虽然还算怡人,可小的瞧着那位小哥唇红齿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必定是个读书人,没有多少体力经得起这半路的磨费。眼下这条大道除了通往皇城,一路上便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客店村落的,虽然路程不算太远,可徒步行走的话,脚力再好估计也得要走上一两个时辰。小的担心那小哥吃不消,便打了个私念,都是往皇朝赶路的,正好总管一路过来也闷没有个伴,倒不如让那小哥搭咱们的顺风车……”
路边的青年听见车夫说要让他搭个顺风车时,愣了一愣。就见车夫说完话,扭过头热情地对着他扯出一个笑脸。也不知他是不会笑,还是怎么的,好好的笑脸,配上他那副尊容,倒更加像皮笑肉不笑,看得青年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青年有些不敢却恭对方的好意,抿了抿嘴,也没有打招呼,抬步便走。然一只脚才迈出,那车帘忽然一动,从里面探出来一张肥头大耳的男性脸庞,略略地打量了青年一眼,才笑眯眯地说道:“你这狗胜这回倒是考虑得好!还不快点让人家小哥上车?”
说着,见青年已经跨步大有不领情的意思,男人顿时朝着车夫使了个眼色。
那车夫就是个精明小人,一下子明白过来,二话不说跳下车,挡在青年的面前,无比热情地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总管的话你也听到了吧?赶紧上车吧,这去皇朝的路程说长不长,可也不短不是?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是凭着两条腿,指不定都要错过午饭时间了。看你就一个小小的包袱,想必也没准备路上吃食的干粮吧?还是赶紧上车吧,我们反正也是要去皇朝,车厢也宽敞的很,就坐着我们总管一个人,多你一个车厢里也照样舒坦的很。你别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总管一向热心肠,极为健谈好客的一个人,一路上保管不会闷到你的!”
车夫开口又是一长串念叨,话里头还不忘恭维主子两句,说着热情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这……”青年闻言有些犹豫,想推却吧,这路程确实也不算短,上车吧,可眼前这对主仆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瞧见青年脸上的犹豫,还有疑惑的眼神,车夫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将对方吓到了,不由地敛了敛热情的笑脸,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道:“小哥是不是担心我们是坏人,所以不敢上车?也是,小哥的心情我能理解,这出门在外遇到不认识的人嘛,还是小心防备些为好!”
青年听见车夫的话,眼皮上挑,奇怪的眼神看了车夫一眼,似乎是在说:你既然知道出门在外遇到不认识的人,应该小心防备为好,那你还在那干热情什么?
不过青年的疑惑也只是一瞬间,那车夫也不知道看明白了青年的眼神还是没看明白,顿了顿又接着道:“小哥有这样的忧虑自是应该的,不过既然小哥遇到的是咱总管,小哥的心就放回肚子里得了,我们总管可是当今大夏最得圣宠的七王爷府上的大总管——”
车夫正说得眉飞色舞,不料车厢内的男人却忽然出声喝住他,道:“狗胜,你扯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解释那么多,反而让人家小哥听着更不安不是?”
“是是是,”车夫听了男人的喝斥,顿时一改吹嘘的模样,对着车厢方向又是又是哈腰又是点头的,一副很受教的谦卑狗腿样。“总管教训得极是!”车夫一边应诺着,一边心里嘀咕着,谁爱这么热情了不是?要不是你王某人就好这细皮女敕肉的一口,我狗胜犯得着如此赔笑又赔脸的吗?
车夫的奴才样青年看了倒是没多大的反应,他只是偏着头,别有意味的眼神飞快地打量了车厢那边一眼,这时坐在车厢内的男人恰好探出头来,青年反应极快地垂下眼帘,将眼底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好。
“这位小哥,我这车夫原也是好意,想着顺路不妨就载你一程,不过小哥既然不想,那就算了,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年轻人嘛走走也好,一来锻炼锻炼身体,二来说不准还能长什么见识也不定。如此,我们就勉强小哥了。狗胜,我们走吧。”男人到底不比见识浅薄的车夫,虽然他也很想青年上车,不过他懂得操纵人的心里,退一步说话也是欲擒故纵的一种战术。
身为七王府的大总管,当然犯不得放段去如此算计一个青年书生,只不过这段时间回老家料理老母的丧事,忙里忙外的好一段时间不曾开过荤了。虽然这一路上也有心去寻个秀色可餐的大打牙祭,不料都是穷乡僻野的,不是面色青黄就是瘦不拉几的,看了就没心思。不过眼前这小哥就不一样了,瞧着唇红齿白,生女敕的很,看得他都心痒痒的,心思难耐,没办法也就只好这么算计一回了。
男人很肯定他这番话说出去,青年想必会动摇!
果不然,他的话音刚落,青年便抬起头对着男人扬了扬嘴角,笑得温文尔雅,道:“大叔说得哪里话?小生哪里是这个意思?小生只不过是怕打扰大叔你罢了,要是大叔不嫌小生叨扰,小生便不客气就是了。”
青年的话音刚落,便见车厢上的男人嘴角一阵抽搐,脸色干着几分难看。
大叔?这个小书呆到底是什么眼力?竟敢管才刚刚踏入不惑之年的他为大叔?可恶!
男人虽然不爽青年对自己的称呼,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听见青年说要上车,顿时扯开笑脸,招呼道:“年轻人就是好生客气,没事,不会叨扰的,上来吧。”男人说着扭头看向一旁干愣着的车夫,又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让小哥上车,然后继续赶路?”
“是是是!”车夫闻言,顿时一脸喜色,快步地来到青年的身边,无比殷勤地道:“小哥请上车吧。”
“如此便打扰了。”青年对着车夫点了点头,又对着车上的男人笑了笑,随即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