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好快的一刀,好准的一刀,好毒的一刀……
谢天魁刚刚退身一旁,莫七便已出手。他的剔骨刀似一条环伺已久的毒蛇,对着岳逍遥的手腕缠去。岳逍遥手臂旁甩,以剑来拦。怎知那剔骨刀竟对来剑视而不见,不拦、不架、不封、不挡,径自尾随着岳逍遥的手腕翻转而上,似要将他的手掌剔离手腕才肯作罢。
岳逍遥突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但见他亦如莫七般对来刀视而不见,同样不拦、不架、不封、不挡,随后竟将持剑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咦?”莫七怪叫一声,跟着岳逍遥的手臂转去他的身后。岳逍遥原地转身,就是不肯露出自己的右臂,而莫七亦随之跑动,围在他的外围转起了圈圈。
正当莫七转得晕头转向却依然不见岳逍遥露出手腕之时,岳逍遥突然停身,向着莫七迈出半步。莫七眼睛又是一亮,剔骨刀随即转向,对着岳逍遥迈出的脚掌扎去。
岳逍遥接连退身,可莫七的剔骨刀又似乎对着他的脚掌产生了兴趣,左一刀、右一刀,对着他的脚掌接连扎来。岳逍遥突然一动,宝剑斜指,而莫七却仍然视而不见,只顾追踪他的脚掌,径直向着岳逍遥手中的宝剑撞去。
众人先是觉得好笑,可看到此处,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凝固,纷纷换以惭色。因为他们已然明白其中道理,当局者迷,如若彼此互换,他们此刻便是场上被岳逍遥耍弄的对象。
“啪”的一声,岳逍遥以剑身横拍在莫七的额头上,莫七一愣,抬眼来看。岳逍遥脚下划出半个圈,踩在了剔骨刀的刀背上,遥视远方,怒声道:“迂腐!廖三刀?这孩子乃是天生的刀中霸主,似你这般相授岂不毁了他的一生?!”随手拉起莫七,贴耳细语。
莫七耳听岳逍遥之言,脸上渐起惊诧之色,似是万分震惊。待到岳逍遥语毕,他“扑通”一声跪在雪地,怆天呼地的道:“师父!”
岳逍遥亦是面带忧虑,叹声唏嘘。原来他已由莫七的刀法中看出,被江湖中人称为“刀中之怪”的廖三刀正是莫七的师父。此人使刀不循常法,每一刀必含割喉、缠腕、刺足三记杀招。可他传与莫七的却是不同,不仅少了一记“割喉”,而且“缠腕”、“刺足”亦不相连,竟然分别以两路攻势拆开来授,致使莫七的刀法大打折扣,所以岳逍遥方有适才的怒斥,而后再将此中玄妙尽数告与莫七知晓。
“岳大侠不是在此举行武考吗?怎的收起徒弟来了?”随着一阵爽朗的人言,腾怀义、文淑雪夫妇双双踏上峰顶。
“怀义?”岳逍遥面有怒色,佯斥道:“你跑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娶我家鸾儿做小不成?”
腾怀义捧起笑脸,拉着妻子一同拜下,嬉皮笑脸的道:“怀义此来正为武考,还请岳师叔成全!”
文淑雪盈盈的道:“岳师叔,怀义来此武考是真,娶小却是不敢,即便他敢,淑雪也是不依。何况我那鸾儿妹子生得花容月貌,他这么个野汉子却也不配不是?”
数声嬉笑,却是刚刚行来的宣儿,陪着唐元霜,带着六位精壮汉子一起来到。
文淑雪眼波旁摆,看向嬉笑的宣儿,道:“呦?这不是蜀山天仙剑派赵奎安赵掌门的千金宣儿小姐吗?”再又瞥见唐元霜,“噗”的一笑,“原来是守着自己的表哥哥来了!”她在“表哥”之后再又加了个“哥”字,一语道破二人之间的关系。
宣儿自然也听得出她这一声“表哥哥”之中隐含的味道,杏眉一挑,道:“哪儿来的疯婆子,敢在岳大侠面前乱嚼舌根子?若不是岳大侠在此,看小姑女乃女乃不割了你的舌头!”
“宣儿!”唐元霜急忙跑来,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这是‘双绝剑’腾怀义、文淑雪夫妇,还不赔罪!”
“算了!”文淑雪沉下脸来,道:“有养不教,该是赵奎安的责任。等到他日,文淑雪去寻赵掌门要个说法也就是了!”
“唉!”岳逍遥轻叹一声,对着腾怀义夫妇略一皱眉,示意他们旁里等候。
文淑雪撅着嘴站起,拉着腾怀义站在了一旁。
唐元霜端端正正的站在岳逍遥身前,躬身施礼,可却一声不出。岳逍遥觉得奇怪,弯下腰,侧头来看,却见唐元霜的脖颈随着视线慢慢转动,直着双眼看向岳思鸾,整个人瞬时僵在了这里。
岳逍遥挑着眉梢摇了摇头,用手指勾了勾司徒锦,道:“锦儿?还不出剑?”
剑已出,有如黄龙在天,卷起一阵劲风。
但见寒光一闪,司徒锦的利剑突然一拐,不是朝向岳逍遥,而是奔着唐元霜的脖颈削去。
岳逍遥一手抓住唐元霜的衣领,将其扯在身后,紧接着后退一步,避过司徒锦的来剑,再又箭步冲上,翻转手腕,磕开司徒锦后继的一招,手腕随即绷直,将宝剑架在了司徒锦的颈侧。
司徒锦瞥了瞥嘴,似有不服。
“再来?”岳逍遥暴喝一声,手中宝剑翻转而出。司徒锦但见剑影重重,虚实难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防守。当即脚踏雪地,弹身跃起,以攻代防,对着岳逍遥的双眼扫去。岳逍遥退后一步,避过司徒锦的来剑,再又箭步冲上,将宝剑架在了司徒锦的颈侧。
司徒锦一怔,眼中既有不服又充斥着疑惑。
他确实不懂,岳逍遥对钟离克、谢天魁、莫七均是指点不足,授以技艺,使得三人有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受益非浅。可对他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依仗着剑法高,身法快捷,一招之内便将他制服,根本不留给他展示剑法的机会。
“再来!”岳逍遥又是一喝。一招之内,司徒锦又被他的宝剑架在颈侧。如此这般,司徒锦一共出了三十六剑,可每一剑过后,岳逍遥的宝剑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司徒锦终于住手,怔怔的向着岳逍遥看来。
岳逍遥静静的看着他,脚下向前一步,再又收回,紧接着退后一步,再又冲上,如此反复。
司徒锦先是注视着岳逍遥的脸,而后是他的身躯,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他的双脚上。
雪地里的虎子看得好生憋气,司徒锦每攻一剑,岳逍遥都要后退,可岳逍遥每出一剑,司徒锦却不肯退后半步,偏偏要与之相抗,结果在一招之内反被对手所制。其实司徒锦只需懂得进退之理,绝不会在一招之内败于岳逍遥之手。如此浅显的道理,岳逍遥已经前后示范了三十六次,而今又再反复做给司徒锦来看,可那司徒锦却偏偏不明此中道理。
在虎子眼里,钟离克、谢天魁,哪怕是被岳逍遥耍得团团转的莫七也要比司徒锦强上百倍。钟离克在一招之内便已经明白岳逍遥为他设下的乃是陷阱,借此陷阱引敌中计而后反手攻杀才是那路枪法的精髓所在。钟离克又在岳逍遥的指点下再将此法扩展开来,使得那一百零八路枪法较之先前足足多出两百三十四记杀招。
谢天魁与莫七倒是好笑,被岳逍遥耍的呆头呆脑,不知该如何是好。可那也怪不得他们,乃是他们的师父传授武艺之时便有偏差,一个是师父藏私,未能倾囊相授;一个是理解有误,轻重不分,耽误了自身。
就在虎子暗地里对江湖四杰一一做出评论之时,司徒锦突然冒出了一声,“退?”抬头看向岳逍遥,欢声道:“锦儿明白了!伯伯是要锦儿明白进退之法!”
“哈哈哈……”岳逍遥仰天长笑,道:“锦儿,好样的!你爹一辈子都没能明白此中道理,岳伯伯不过略加点化,你便能洞悉此中玄机!”欢喜之余,手中长剑飞舞,所对已是腾怀义。
腾怀义急忙收起嬉笑之情,神色严肃,出手谨慎,宛如所遇乃是生平第一劲敌,稍有疏忽便要损命当场。
岳逍遥手中的长剑舞得不紧不慢,看起来似是师徒之间在相互喂招。两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得仔细,冰雪之上显现出一片暖融融的和睦景象。
再看唐元霜,自从得见岳思鸾开始,他的魂魄似已飘出躯体,全然一副神痴目呆的傻儿模样。
宣儿眉毛高挑,冷眼旁观,气得一张粉面桃花脸变成了铁青色,银牙更是咬的“吱吱”作响,只是碍于人前,不便作罢了。
“嗯!”岳逍遥自鼻中轻哼一声,收剑在手。腾怀义的脸上再又露出嬉笑之情,阴阳怪气的道:“怀义拜谢岳师叔!”随即跑去文淑雪身畔,彼此间窃窃私语,自是在讨论此中所得。
岳思鸾盈盈迈步,行进岳逍遥,贝齿轻启,道:“父亲?您这哪里是武考,明明是在授技!”
岳逍遥道:“杨乐乃是邪派第一高手无极魔尊杨腾的儿子,锦儿与钟离少侠涉世不深,为父若不指点一二,他们又怎能与他一争高下?”
岳思鸾面带微笑,道:“难道父亲认为他们此时便可与乐哥一争高下了?”
“那倒未必!”岳逍遥道:“为父并不了解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此时锦儿与钟离少侠却可以完成你所开出的第二、第三个条件,接下阿四与你的五十个回合绝对不成问题。”
岳思鸾脸上的笑意更浓,道:“父亲?如此说来,只要乐哥可以打败司徒锦与钟离克,那他便可以同鸾儿在一起,而您也绝不会反对?”
“不错!”岳逍遥点了点头,可又摇着头道:“只是他身负重伤,如果带伤应战,怕是要牵动内伤,轻则走火入魔,丧失一身武功,重则当场暴血,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