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刀子是用来杀人的,涟漪蜷缩在床脚,手里握着刀,轻轻颤抖之中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唐善不懂得怜香惜玉,楚楚可怜看在他的眼里变成了楚楚动人!
涟漪不懂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手中有刀,如何杀人?
没有武功一样可以杀人,因为她要杀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刀子很锋利,抵在她脖颈左侧的大动脉上,只需轻轻一割,平常人行走七步的时间她就将血尽人亡。
天色已晚,唐善手里的茶已经凉透。此刻,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看着蜷缩在床脚,一脸惊骇之色的涟漪。他的脸上变化过多种表情,只是没有同情和怜惜,而现在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一声惨叫,贯穿了“凤友山庄”黑夜的寂静。
唐善似乎正在等待着这声惨叫,就在惨叫响起的时候,他的手腕一抖,茶碗已经带着凌厉的劲风破窗而出。经过茶碗相试,他顿了一顿,确定窗外并无埋伏,翻身跃上茶桌,轻轻推开窗户,掠身飘出。
听那惨叫之声,应该来自十八位武林高手所在的那两栋板房的方向。
唐善跃窗而出之后横里挪动三丈,紧接着原地拔起,蹿身掠上屋脊。他先对自己这间板房周围的情形打探了一番,确定并无危险之后才向远处眺望。
屋脊之上是朦胧的月色,屋下悬挂着火红的灯笼。
朦胧与火红之间,两条人影抢出,齐声暴喝:“什么人?”
唐善遥视,隐约可见一人持枪,一人持剑,想来该是钟离克与王辰。
这栋板房之中应该还有八人,八位漠北的刀客。可直到对面板房内四位赤膊带着牛皮护腕的中年汉子,以及年过三十、身背宝剑的两男两女先后奔出,八位刀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唐善沿着板房的屋脊慢慢靠近,一股血腥的味道进入了他的鼻腔。
越靠近钟离克等人,血腥味就越重。
决明道长匆匆赶来,冰冷的目光向着众人扫去,严声质问:“出了什么事?大漠来的八位刀手呢?”
“这股血腥之中有着隐隐的羊膻味!”唐善从远处的屋角蹦落在地,不紧不慢的行来,道:“如果所料不错,他们现在都已经被杀,而且是在睡觉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杀害的!”
两道冰冷的目光直射在唐善的脸上,决明道长疑问道:“唐上差如此肯定?”
“掌灯!”说话的是陈炯,虽在黑夜,可他的眸子中却闪着光芒,“进去看看。”跟在他身后,脚步匆匆的徐校打着灯笼跑出,拉开一间房门,也不管里面状况如何便愣头愣脑的往里闯。
四个房间,八位刀手。每个房间都是一个刀手死在厅内,而另一个则死在床上。他们都是后颈中刀,颈椎断裂,伤口又小又浅,几乎没有血迹。
很显然,这些刀手非常谨慎,即便休息也留下了一位同伴在厅中值夜。
谁可以无声无息的接连闯入四个房间,再又于无声无息之间杀死八位刀手?
决明道长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感叹道:“杀手!真正的杀手!只有真正的杀手才会出手如此利落,做得如此干净!”
那声惨叫是什么人出的?众人均有疑惑,可却无人问。
大厅内灯火通明,八具尸体并排躺在地面上。许夫人背着手,在八个刀手的尸体前来来回回踱了三趟。等她停下脚步,抬头看来,问:“怎么看?”
两男两女四位剑客站在门内左手边,四位赤膊带着牛皮护腕的中年汉子站在右手边,钟离克、王辰与决明道长并成一排守在门里,站在尸体两边的是陈炯与徐校,而许夫人所问的却是唐善。
唐善坐在厅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手里还端了一碗茶。他谁也没有看,只是对着许夫人笑,笑道:“好事!”敌人已动,正中他的下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自然是好事。
“好事!”许夫人竟然认同了他的看法。可她想的却是杀手所杀死的不仅仅是八个刀手,还为她省去了八万两银子。
守在门内正中的决明道长提出了疑问:“可那声惨叫呢?是谁出的?”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向唐善,因为决明道长所提出的疑问同样是大家所关注的。
“简单!”唐善有些弄不明白,如此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还要他多费口舌,可是决明道长既然代表众人提出了疑问,他就不得不作出解释,“杀手!”
“你是说……那声惨叫是杀手出的?”这次问的陈炯。
唐善还得作出解释:“当然是杀手出的!”
许夫人怔怔的看来,问:“为什么?他出那声惨叫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夫人你!”唐善叹道:“他想通过那一声惨叫确定你的位置,并寻找机会向你下手。”
许夫人出会心的笑,道:“可你们没有人知道我夜里会住在哪里,所以你们听到惨叫声也不会赶来救我,你们所能做的只是跑去看看究竟生了什么事!”
唐善的脸上也泛起笑容,道:“幸亏夫人计高一筹,否则的话……夫人此时恐怕已经没有了性命!”
许夫人突然板起脸,厉声斥责道:“可这样说来的话,你的推断就完全错了!”她手指着决明道长等一众高手,“这件事可以证明他们都是来保护我的,杀手并不在他们之中。”
“噢?”唐善出一声疑问,喝了口茶,咂了咂嘴,道:“难道夫人可以认定前来杀害夫人的杀手只有一个人,而且杀死这八个人的一定是真正的杀手,而不是他请来配合自己行动的助手之类的什么人?”
许夫人将信将疑,道:“事情不会那么复杂吧?”
唐善打着哈哈,道:“恐怕也没有夫人想的那么简单!”
许夫人阴声怪气的道:“如果没有证据,希望唐上差不要胡言乱语。许氏想要看到的是大家同仇敌忾,齐心合力化解这场危难,绝不允许出现彼此生疑,相互猜忌的情况。”说着话,她拍响了手掌。
“啪……啪……”清脆的掌音经由厅门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步出在门外,“夫人!”
“说说看,刚刚生了变故,这间屋子里有谁值得怀疑?”
“夫人!厅内的人只有唐上差和决明道长独处一室,但属下已经得到证明,他们都是听到惨叫之后才离开的房间,所以……”
许夫人替他进行了回答:“所以我这里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没有可疑之人!”
“是!”
“很好!”许夫人嘴上说“很好”,可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很好”的意思,“你派了几队人值夜?”
“三队!”
“既然有三队人在值夜,你现在就应该给我一个答复,我从大漠请来的八个刀手是怎么死的?”
“没有人……没有人看到凶手!”
“我的银子不养没用的废物,送他们上路。”
“夫人……”
“你想替他们求情?”
“属下不敢!可他们是整整三队人马,六十六个人,都……都送他们上路?”
许夫人的声音变得严厉,叱道:“是我的话没有说清楚,还是你没有听清楚?”
“属下明白!”
“滚!”许夫人转回头,看着唐善,指着地上的尸体,问:“杀手还在庄内吗?”
唐善懒洋洋的回道:“当然!”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夫人还活着!”
许夫人的脸上泛起忧虑之色,“明天会有很多人来山庄做客!”
唐善一笑,“如果我是夫人,一定会婉言谢绝这些客人的造访。”
“不可以!”许夫人缓缓摇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道:“这是我们‘凤友山庄’赖以生存的头等大事,为了山庄的声誉,我情愿冒一次险!”
唐善眼睛一亮,问:“夫人打算嫁女儿?”
“不错!”许夫人面带苦笑点了点头,道:“明天我有三位女儿将会出嫁。”
“是这样!”唐善漫不经心的道:“夫人打人把三位女儿送出去也就是了,不必亲自涉险。”
许夫人脸上的苦笑更甚,叹道:“我明天只有三位女儿出嫁,可即将登门的准姑爷却有十位。如果本庄主不出面料理,谁又能压得住他们!”
唐善挑了挑眼皮,无奈的道:“如果他们谈不拢,两下动起手来,万一伤了夫人……像这种争风吃醋的闲事,谁又能说得清是有意还是误伤!”
“无妨!”陈炯经过思虑,道:“夫人嫁女儿向来都是大张旗鼓,而且守卫森严。这两点都是杀手的大忌,我想杀手不会贸然行动。”
许夫人点点头,道:“不错!既然是杀手,他们便只会偷偷模模,不会如此大胆,更不会贸然行事。”
“还好!”唐善的脸上换上一副不可琢磨的表情,不屑的道:“我只是答应夫人三天之内找出杀手,并没有答应替夫人保命!”
许夫人的两条眉毛拧成了一团,道:“按你的意思,杀手一定会选择明天向我下手?”
唐善道:“我不知道杀手会不会,但如果我是杀手,我会!”
“没办法!”许夫人的眼中射出坚韧的目光,正色道:“即便杀手真的会对我下手,明天我也要出去见客,‘凤友山庄’的荣誉比我的性命重要的多!”
唐善有些无奈,“如果你明天真的死了,还需要我为你找出杀手吗?”
“当然!只要你找出杀手,一定会有人为我报仇。”
“未必!”
“此话怎讲?”
“如果夫人已经死了,替你报仇将变得毫无意义,谁还肯为你拼命?”
许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已经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