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腰包里揣着鼓鼓的银子,最是恼人时候。
春秀楼!
陈炯已经调来九婶,春秀楼在九婶的经营下异常红火。
大茶壶在门内吹嘘,“今时的春秀楼岂是往日可比,七仙女、九娇娃、一支雪莲花,客人多得想赶都赶不走!”
“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七仙女、九娇娃还有那一支雪莲花?”陈炯带着唐善四人跨进了大堂。
“笑话!”大茶壶显然没有见到陈炯,还在很牛.逼的跟身边的客人吹嘘,“九位娇娃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七位仙女要提前三个月,至于雪莲姑娘……半年内的花酒都已经被人订满了!”
“是吗?”陈炯对着大茶壶的踢去一脚。
大茶壶不防,一个狗啃屎扑倒在地。
“女乃女乃的?谁瞎了狗眼,敢在春秀楼放肆?”大茶壶爬起身,骂骂咧咧的转过头,一双鼠眼立时直,捧起笑脸道:“陈大人!小的瞎了狗眼,竟然没见到您来!”
“别废话!”陈炯不屑的瞥去一眼,道:“带我们去雪莲房里。”
“诶!”大茶壶的脑袋几乎垂到了陈炯的靴子上,“陈大人,几位大人,这边请!”
雪莲姑娘的房间布置的很雅致,古色古香的桌椅,散着墨香的书画,淡淡的熏香,给人一种凡月兑俗之感。
房内已经有了一位身着锦衣的客人,二十四五岁模样,生得唇红齿白,浑身上下透着股书生气,看起来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唐善没有见过雪莲花,可见到了茶桌旁的这位姑娘,他已经可以想象雪莲花的模样。
这位姑娘生得很是标致,不施脂粉,身上看不出妩媚、看不出妖艳、更没有撩人的春.情。
你在她身上只能看到四个字,冰清玉洁。
茶桌上摆着四碟干果,一壶茶,两只茶杯。
两只晶莹剔透的玉杯!
玉杯在柔荑间把玩着,翠绿色的香茶经过红唇,缓缓滑入那张樱桃小口之内,在香舌间缠绕翻滚……
权森、郑兴、郝继祖只觉得口干舌燥,频频舌忝.起嘴唇来。
“什么人?如此不懂规矩?”锦衣少爷目不斜视,脸上依旧充满着柔情,可他的声音之中已然带有怒气。
陈炯挑着嘴角露出不屑的嘲笑,向着大茶壶递去一个眼神,
大茶壶会意,站在锦衣少爷身边,不耐烦的嚷嚷道:“这位爷,时辰到了,雪莲姑娘该休息了!”
“哦?”锦衣少爷扭过头来,道:“我付了两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品茶,一百两银子听琴。如今雪莲小姐还没有抚琴一曲,为何时辰却已经到了?”
“雪莲姑娘身子不舒服。”大茶壶回答的理直气壮,便似他是雪莲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是吗?”锦衣少爷一笑,转头看着雪莲,道:“小姐不舒服?”
雪莲默默的凝视着杯中的香茗,似乎根本没有听闻他们之间的谈话,对于锦衣少爷的询问也不做回应。
锦衣少爷又是一笑,对大茶壶道:“我怎么没看出来雪莲小姐不舒服?”
大茶壶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这位爷,您开开眼!”
唐善四人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傻子也知道他们的身份。
“锦衣卫?”锦衣少爷并不领情,面带嘲色向着唐善四人扫过一眼,满不在乎的道:“可惜,这里是青楼,即便是锦衣卫也得遵守规矩不是?”
“刀就是我们锦衣卫的规矩!”陈炯大刺刺的坐在锦衣少爷的身旁,斜眼看去。
锦衣少爷同样斜着眼睛看了看陈炯,再又对着他的绣春刀瞄去一眼,叹道:“锦衣卫以势压人,在下很是不服啊!”
唐善也坐在了他的身旁,手肘撑在桌上,一副有肉无骨的混混模样,打着哈哈道:“钟离家的少爷谁敢得罪,更何况堂堂‘银枪’名列江湖四杰,就是锦衣卫也得给几分薄面吧!”
锦衣少爷的脸色一变,挑着眼皮看来,道:“你认得我?”
唐善嬉笑一声,道:“钟离大侠的名号如雷贯耳,认倒是不认得,听说过!”
世上哪里有听说过名号就能认出人的道理?也就是唐善这样的脸皮才可以大言不惭的把它说成是认出钟离克的理由!
锦衣少爷正是钟离克,他的模样同七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可唐善哪里还有当年的半点影子。钟离克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也没能认出这位略显消瘦的番子竟然会是七年前的虎子。
“钟离克?江湖四杰,狂剑、邪刀、铁拳、银枪!”陈炯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毫不客气的道:“怎么没见到你的银枪?”
钟离克喝了口茶,傲声回道:“如果见到了我的银枪,你一定会后悔!”
唐善一愣,因为他已经道破了钟离克的身份,却不知钟离克为何还会如此嚣张?
江湖中人多半不齿与官府交往,更不愿意同官府生冲突。
无论在武林之中的名声还是地位,钟离克根本无法同邱寒天相比。可即便是邱寒天日前撞见唐善,堂堂铁笔判官尚且要为自己留下三分余地,不敢过分相逼。
只因大家都不是江湖之中的独行侠,各有一份殷实的产业,自然不愿与官府交恶,惹下诸多麻烦。
时下却是一件怪事,钟离克竟敢无由招惹锦衣卫!
陈炯也觉得意外,看去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位弱智或是脑残人士,哼了一声,阴声威胁道:“钟离家也算是武学世家,这几年世道太平,怕是忘记江湖险恶的道理了吧?!”
“好说!”钟离克竟然不肯屈服,傲声道:“只要雪莲小姐抚琴一曲,钟离克即刻告退,绝不讨扰!”
“公子当真要听雪莲弹奏一曲?”雪莲变戏法般再又摆上六只玉杯,一一注入半杯茶,贝齿轻启,道:“雪莲献丑了,各位公子稍候。”
说话间,她已经踱步进入一袭粉色纱帘相隔的琴室。
雪莲玉指轻抚的是一具古琴,纯丝为弦,桐木为身,琴弦却不是七根,而是五根。
“五弦琴?”唐善心中微微一动,他虽不懂音律,可于良成却深谙此道,闲时倒也有所提及。
琴在远古时只有五根琴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角、徵、羽五音。文王囚于羑中之时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是为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沿用至今。
雪莲所用之琴只有五根琴弦,难道竟是周朝以前流传下来的一具古琴?
玉指轻动,琴声已起……
即便唐善不通音律,却也为雪莲指下清、和、淡、雅的琴音所陶醉。
一袭粉红色的裙衫在身,本就凡月兑俗的雪莲更显凌风傲骨。
“铮……”的一声,唐善只觉得琴音直入脑髓,就像是脑中刺入一枚钢针,剧痛之下险些月兑口呼叫。
陈炯四人连同大茶壶却是听得入神,一个个手捧玉杯,对于其内的香茗也品得津津有味。
“难道是茶中有什么鬼门道?”唐善心底犯着狐疑,打量着桌上空闲的最后一只茶杯。
“公子请用茶!”雪莲指下不停,脆语相请。
“果然有门道!”唐善手下一动,却将雪莲遗在桌上的玉杯抓了去,凑在嘴边,轻轻抿下一口。
茶很香,其内还夹杂一股有如兰花般的淡雅香气,该是雪莲遗留在玉杯上的唇香。
雪莲脸上一红,指下突变,道:“秋塞吟清婉有余,刚劲不足。雪莲换一曲乌夜啼如何?”说话间,琴音已然大变,有如激浪奔雷,听在耳中,使人的心伸猛的一醒。
“够了!”隔壁传来愤怒的吼喝之声,“轰”一声爆响,一个身高八尺、提一柄鬼头刀、面相凶恶的大汉竟然破墙而入,带着一身砖石碎屑站在了厅中。
陈炯只觉得浑身一震,因为他从大汉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令他的呼吸为之一紧。
“卢俊?”钟离克拍桌而起,厉声喝道:“你进入江湖不足一月,共犯下十一起血案,其中奸杀女子七人,残杀武林同道一十三位,你可知罪?”
“哈哈哈……”卢俊狂声笑,恶声道:“刚刚陪洒家快活的小妮子受不了洒家的神勇,已经见了阎王,这笔账是不是也要记在洒家头上?”
“卢道兄!”雪莲绷指按住琴弦,正色道:“家师念你修行不易,曾经三次派遣弟子相请,本打算将你收在座下,化解你心中戾气,为我宗族略尽绵力。可你……”“闭嘴!”卢俊怒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冷笑着道:“洒家苦修二十年,终于得悟法门,跻身武修之列。洒家别无所求,只愿逍遥快活一世。你家清心寡欲的狗屁说词说给别人去听,洒家独行天下,不受你家宗法束缚!”
钟离克瞠目怒斥:“你想逍遥快活,你想独行天下,可你犯下了累累血案,这又怎么算?”
卢俊不以为然的道:“人在江湖,谁人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洒家杀了你们钟离家两个家人,又杀了司徒家几个高手,你说来寻仇便是,不必罗嗦其它!”
“你……”钟离克似要动手,可他的目光却像雪莲看去。
“唉……”雪莲叹息一声,双眼微睁,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雪莲只有替天行道!”她的眼中有凌厉的精光一闪而没,手指一拨,琴声又起。
“天魔音?”卢俊的身躯微微一震,猛的睁圆双目,飞身跃起,挥舞着鬼头刀扑了上去。
雪莲螓轻摇,幽幽的道:“道兄,这不是天魔音,而是雪莲特为道兄所奏的一曲长门怨!”
一声刺耳的尖响,竟是鬼头刀砍在粉红丝帐所。
丝帐像是由精钢打造,锋芒四射的鬼头刀竟然不能突破。
“噗……”随着顿挫的琴音,卢俊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还不动手?”雪莲手指疾拨,对着钟离克急声催促。
钟离克没有带枪,他的武器是拳头,“嘭”的一声,卢俊后心中拳,再又“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卢俊出一声嚎叫,反手一刀将钟离克逼退,惊诧的目光盯向他手中的玉杯,再又将目光投向茶桌。
厅内七人同样听到了雪莲的琴音,他们为何可以无恙?
卢俊已然看出问题出在茶水上,死死盯着茶桌上仅剩的茶杯,转身扑下。
“拦住他!”雪莲的声音之中带有一丝惶恐。
卢俊去势极快,钟离克想要制止,为时已晚。
可他还是扑了个空,因为茶杯被唐善抓在了手中。
唐善的脸上带着微笑,对着扑在桌上瞠目看来的卢俊举了举手中的茶杯,道:“这杯茶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