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县,飘香阁!
“飘香阁”这样的名字可能是家酒楼,也可能是家青楼。
酒楼依靠美酒佳肴为继,青楼要有酥香软玉支撑。
飘香阁开在小小的五河县城,自然没有美酒佳肴,有的只是粗食烈酒。搂在郑兴怀里的也不是什么酥香软玉,不过有几分姿色罢了。
“唐老弟!”得见唐善带人闯入,郑兴急忙拉了毯子,盖住怀中女子略微黑的背脊,尴尬的笑了笑,道:“哥哥昨日喝多了几杯,一时睡过了头。老弟莫怪!”
唐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道:“他们呢?”
郑兴偷笑,指了指隔壁。
唐善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便走。
修明咽下口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潘家兄弟气呼呼的摇着头,叹声离去。
姚震跟在唐善的身后,临出门时转过头去,送给郑兴一个诡异的笑脸。
房门推开,权森、元泰、郝继祖阴着脸围坐在屋内的桌旁,桌上酒菜未动,内室坐着三个姿色平平的女人。
得见唐善闯入,权森“噌”的跳了起来,气呼呼的道:“唐大人,他……”手指跟入的姚震,像是想要诉苦。“我知道了!”唐善打断了他的话,扭头问姚震:“付过帐了?”
姚震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锦衣卫办差,吃上几桌花酒难道还要付账,岂不要吓死这里的县丞!
“你们在这里等!”唐善留下一句话,再又返回郑兴的房间。
郑兴没有起床,不仅没有起床,竟然还在与怀中的女人缠绵。
唐善的脸色有些难看,站在床边,冷冷的道:“生了什么事?”
郑兴根本没有察觉有人来到,闻声惊疑,转头看来,愣愣的道:“唐老弟,你这是干嘛?快去外面避避,有什么话等郑大哥穿戴起来再说!”
“现在就穿,我们就在这里谈!”唐善冷漠的目光直射在床上。
“这人怎么这样?”郑兴怀中的女人缩到了毯子里去。
郑兴似有不悦,赤身下床,摔摔打打的穿戴起来。
唐善用刀鞘敲了敲床上女人的脑袋,“你可以走了!”
“我……我还没有穿衣服。”女人的脸色有些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刚刚与郑兴温存过后的激情未消。
唐善模出个一两重的小金锭,丢在床上,沉声道:“滚!”
“呦?”女人的眼睛顿时一亮,爬起身,一把抓住小金锭,跪在床上叩头,道:“谢谢这位爷!”而后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光着跑了出去。
郑兴穿戴整齐,拉了拉唐善的袖口,指着厅内的木桌,道:“坐下说吧!”
唐善神情冷漠,用刀鞘慢慢拨开他的手,道:“就在这里,站着说。”
“究竟出了什么事?”郑兴一脸迷惑,道:“是不是师尚诏那里出了状况?”
唐善道:“师尚诏那里没什么,可姚震这里却出了问题。”
“姚将军?”郑兴似有不解,因为他刚刚还见到姚震活蹦乱跳的跟在唐善左右,所以疑问道:“姚将军这里能出什么问题?”
唐善眯起眼睛,瞳孔急剧回缩,道:“他险些夺了我的兵权,取而代之。”
“什么?”郑兴瞪起了眼睛,叫道:“你让他统领两百锦衣卫,他摆威风欺负欺负我们也就罢了,还敢夺你的兵权?”
“你们四个不在,我身边只有一个不中用的修明,潘家兄弟又都是猪脑袋……”唐善叹了一声,道:“我奉圣上旨意统领六百兵马来取贼,如果真的被姚震夺了兵权,行动便要受他节制。到时候他说什么是什么,功成授赏那是他的,功败领过却是我的,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
郑兴苦着脸,傻傻的道:“我们刚见到姚震,他就把我们带到这里,要我们留守,不得擅离,否则军法处置。我听说他为了确立军法杀了十九个锦衣卫,所以我……我也不敢违抗他的军令!”
唐善缓缓摇头,一字一句的道:“郑兴啊郑兴!姚震在外面整顿军纪,所有的锦衣卫和军士都在五河县界碑那里待命,一旦现战机便要立即投入到杀战之中。你如果可以像权森他们一样,不动这里的酒菜和女人,把姚震的军令说成是对你们的软禁,锦衣卫和外面的军士应该可以相信。但你喝得酩酊大醉,搂着女人睡到了正午还没爬起来,外面的锦衣卫弟兄和军士们会怎么想?他们顶着火辣的日头,忍饥挨饿在外面受苦,你在这里喝酒吃肉搂着个女人,你说你在执行姚震的军令,你说你被软禁了,他们会相信吗?”
郑兴猛地跺脚,懊恼的道:“这个混蛋,老子中了他的奸计!”
“的确是条奸计!”唐善的心情有些压抑,无奈的道:“可他的奸计就像他定下的军法一样,你根本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是在故意害老子,让老子没法在锦衣卫和军士们面前抬脸见人!”郑兴急了。
唐善沉着脸道:“可他对我说他收到了消息,五河县城有师尚诏的探子,他们要以这里为据点互通情报。等到师尚诏大军一到,里应外合,攻取五河县。这个据点对于师尚诏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才把你们四个人布置在了这里!”
“他是放屁!”郑兴气得暴跳如雷。
“我知道!可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唐善苦笑着道:“外面两百位锦衣卫弟兄和四百名军士知道吗?你能拿出证据证明这条消息是假的吗?别说你拿不出证据,即便你拿得出来,姚震只需说消息不管真假,宁可错信,不能放过。你又能如何?”
“那……”郑兴呆住了,喃喃问:“那怎么办?”
“要堵住六百将士的嘴,只能有一个办法!”唐善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别的办法了?”郑兴也看着唐善,目光里带有哀求。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要怪我!”唐善自责道:“如果我昨天取了师尚诏的人头,师尚诏属下的乱民必定溃散,我们今日便可以返京。即便姚震把你的事上报给镇抚司,你挨上三十军棍,养上几日也就是了。可我昨天错失了机会,俞大人的大军也尚未形成合围之势,保定的军队又不足以消灭师尚诏。我只有靠外面的六百将士,出奇兵,才有可能不负圣望。所以……再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郑兴挑了挑眉毛,道:“兄弟!我家还有……”“我知道!”唐善打断他的话,道:“你家还有年过半百的老母,刚满十七的弟弟。你用翠玉赌坊赢来的银子背着你母亲买了处宅子,养了个名叫乐儿的戏子。”郑兴苦笑一声,道:“哥哥的事情本就没有瞒着兄弟!”
“你放心,你死以后我会把郑邦调去锦衣卫,给他说一房媳妇,为你母亲养老送终。”唐善的眼圈有些红,“乐儿还没有赎身,一是你银子不够,二是你怕人说闲话。你想先娶了媳妇再把乐儿纳为小妾。等你死后,我会为乐儿赎身,为你俩办一桩冥婚。等郑邦成家之后,我再让他过继一个儿子给乐儿,为你传宗接代。”
“兄弟想的可真周全!”郑兴捧起绣春刀,“这把刀留给郑邦。”
唐善把刀接在手中,道:“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郑兴摇摇头,却又停住,眯着眼睛,恨恨的道:“哥哥死的有些窝囊……”
“我知道!”唐善再次打断他的话。
郑兴叹了口气,“你又知道!”
“是的!”唐善代替他道:“你要姚震给你陪葬。”
郑兴睁圆了眼睛,怔怔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唐善再问一声:“还有吗?”
郑兴摇了摇头,道:“我们出去吧!”
“真的没有了?”唐善追问着。
他之所以单独和郑兴谈这件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郑兴曾经是他杀害宫门守卫,陷害曲公公的目击证人。如果郑兴旧事重提,并用这件事来威胁唐善,唐善会毫不犹豫的在这间屋子里灭了他的活口。
“还有什么?”郑兴的脚步已经迈出,此时停,扭头看来,似有不解。
唐善张了两次嘴,终于道:“我们是兄弟,你可以求我饶你一命。”
郑兴摇摇头,叹道:“正因为我们是兄弟,如果你真有办法救我,不用我求你也一定会救我。可你既然决定要杀我,那就说明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又何必说出来令你为难!”
“好兄弟!”唐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尺高的汉子,别跟娘们是的!”郑兴再又迈出脚步,当他跨出房门的时候,扭过头,轻声道:“唐老弟,答应哥哥一件事。”
“说!”唐善跟在他的身旁。
郑兴嬉笑着道:“郑邦没给我过继儿子之前,你千万不能给他派危险的差事,不然万一有什么不测,哥哥我可就断子绝孙了!”
“放心,我保证郑邦长命百岁!”唐善觉得自己的眼睛湿乎乎的。
隔壁房间里,三个姿色平平的女人还坐在内室里。
唐善微微皱眉,“她们怎么还在这儿?”
姚震回道:“大人要我们在这里等,没说有谁可以离开,末将不敢擅自做主放她们离去。”
“好!”唐善捧起笑脸,拍拍他的肩膀,道:“她们现在可以走了。”
“是!”姚震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对内室的三个女人道:“你们可以走了。”
三个女人垂着头,小步快走,匆匆离去。
姚震抬着眼皮看看站在门口的郑兴,阴声笑,道:“郑兴,师尚诏派往五河县的探子你查出了几个?”
“什么探子?”权森跳了起来,指着姚震的鼻子吼道:“你就让我们留在屋子里,说我们要是胆敢出去就是违抗军令,什么时候让我们查师尚诏的探子了?”
姚震呵呵一笑,道:“本将军当然没有让你们三个去查师尚诏的探子,”手指郑兴,“他负责去查师尚诏派来五河县的探子,你们三个负责抓捕。”
“他……我们……”权森急得满脸通红,却又无言以对。
元泰翻了翻白眼,叹息一声,未置一词。
“胡说!”郝继祖气得浑身抖,道:“你为我们四个人都单独安排了房间,点了酒菜,找了女人……”“放肆!”姚震厉声呵斥,冷声道:“你们在这里逍遥快活,却把责任推到了本将军头上。你们当着众弟兄说一说,看看他们信不信?”说着话,他跑去窗边,“嘭”的一掌将木窗震飞。
窗外拥挤着一大群锦衣卫,后面围着众多军士,本就不大的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在野外风餐露宿,一有师尚诏的消息还要冲上去拼命。”姚震凑在窗口鼓惑道:“他们是唐大人的亲随,本将军无权派他们冲锋陷阵。查几个探子而已,总是份清闲的差事吧?可你们看看他,”他的手指再次指向郑兴,“探子一个没查出来,人却喝得酩酊大醉,搂着个娘们一觉睡到正午!”
唐善沉着脸来到窗口,瞥眼看向姚震,道:“是不是本官的亲随跟此事无关。而且本官刚刚收到消息,师尚诏派遣探子一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姚震躬身施礼,朗声道:“大人,即便消息有假,可郑兴身负军令竟然通宵狂饮,挟妓宿娼,是不是实情?敢问大人,郑兴该当何罪?”
“当然是实情!”唐善回头看了看怒气冲冲的潘家兄弟,捧起笑脸,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