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路难,峭峰深涧,七山九岭十三崖,素有“跌死猿猴撞死鹰”之说。入蜀两千里,山路之险,远比中原万里官路还要难行百倍。
路上渐有行人,只需绕过这道深涧,前方尽是平坦大道,直抵锦官城。
可这里的蜀路紧依崖壁而建,宽不过一丈。唐善的大车若想从此经过,路上的行人便要避让。一边是石崖,无处容身,另一边倒是宽敞,但却是万丈深渊。
蜀人给这里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雁难飞!
铁老三自从落草便在“雁难飞”设卡,一把鬼头刀,十几个喽啰,进城的百姓可以放行,有钱的大爷却要留下几两散碎银子。
一大早,路过的尽是些贫苦百姓。倒也有几个富户,但也都是乡里乡亲的熟人,像是打要饭的一般,留下几钱几分散碎银子,随后便扬长而去。
十几个兄弟,顶风冒雪,只得了几个茶水钱,铁老三心里自然有气。就在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听到了滚滚的车轮声。凭他多年的经验,可以肯定,这是一辆大车,起码要四匹马才拉得动。能够乘坐这样的马车,一定是有钱人。
车轮声倒是不假,可他忽略了一个细节,路前并没有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
其实也不能怪铁老三,事情生的太快,他刚刚听到车轮声,唐善已经拉着车厢从路前拐了出来。
铁老三有些傻眼,一个人拉着四匹马才能拉动的大车,而且跑的飞快,这样的事他可从来没见过。
唐善刚刚来到紧靠山崖开凿的山路,立即停下脚步。前路只容得下他的这辆马车,可却早有几十个贫苦百姓赶在路中。如果跟在这些人身后,迂回到对面的大道,起码有三四十里路,最少也得耽搁两个时辰。
“喂?兄弟?打这儿过……一两银子!”铁老三向着唐善招了招手。
唐善模出一两碎银子,丢了过去,指着对面的大道,问:“这道山涧有多远?”
铁老三把银子接在手里,打趣的道:“您要从这儿直接到山涧对面,那可近了,一百几十丈。要是顺着山崖绕过去,四十里路。要是向下……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丈。”
唐善已经赶了两千里山路,就是跟在马车后面的赤兔胭脂兽都有些吃不消,可他体内的真元却还是有一种胀胀的感觉。自从中了贺胖子两掌,重新聚集起被打散的真元,他才惊讶的现,自己的真元竟然较先前增长了将近一倍。
他现在想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托着这辆马车飞跃眼前的这道深涧。
后路无人,前路只有一群山贼。唐善再无顾忌,解下赤兔胭脂兽的缰绳,催动真元,幻出九面黑虎盾牌。盾牌彼此相接,经由马车底部穿过,撑着马车,徐徐上升到空中。
铁老三的眼睛有些直,晃了晃脑袋,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一声呜咽,他手下的两个喽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软塌塌的瘫倒在地。
嗖的一声,唐善跃起,带着整架马车凌空飞渡。眨眼间,人、车已经抵达对岸的大道。
扑通扑通两声,铁老三的手下再又晕倒了两位。铁老三却是一笑,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竟然留下了一匹赤兔胭脂兽。这样一匹神驹,拉到锦官城,最少也能卖上一万两银子。
铁老三的眼力不错,主意打得也不错。可惜,唐善又从深涧对面跃了回来,双手托起这匹赤兔胭脂兽,再又凌空掠去。
“唉!见到一回神仙,却只得了一两银子!”铁老三对着手下的兄弟们抱屈。可却无人应声。他手下的兄弟哪有他这份定力,全都已经晕倒在地。
越过最后一道深涧,绕过锦官城,一路无阻,直抵唐门。
唐门的威风不减当年,大门两边各有八个挎着腰刀的大汉把守在哪里。
听到车轮声,十六个大汉全都转过头来。可他们还没有看清楚,人已经被撞飞在半空。
唐门威风不减,唐善也不再是当年的“虎子”!
门外的嚎叫声刚刚响起,守在内院的八位守卫立即瞠目看去。八位身背钢刀的精悍弟子从屋脊处掠出,飘落在地,奔着大门冲去。
轰的一声,两扇大门忽然离开了门框,携带着强劲的威能爆射而出,将刚刚迎上来的八位弟子震飞出数丈,一个个乖乖的躺在了地上。
内院的八位守卫持枪而上,拦在内院门外。嗵的一声,一辆巨大的马车砸在了他们面前。他们相互看去,却是面面相觑,无人言声。
“喂?”唐善蹲在车顶上,对他们道:“唐娇呢?叫她出来。”
“敢直呼老太的闺名,你小子的胆子不小!”一个手持大铁枪的守卫回道。
唐善对他打量了一番,嘻嘻一笑,道:“你的枪很沉,足足有八十一斤重,是不是?”
十年前,唐善曾经同他交过手。人家单臂持枪,一记横扫,已然封住了他的三招五虎断魂枪。唐善还记得,对方只刺出了一枪,快若闪电的一枪,这杆通体漆黑的大铁枪便刺在了他的喉咙前。如果不是唐中将他救下,那一枪已经要了他的命。
那人一怔,哪里还认得出这是十年前向他挑战的孩子,沉声道:“阁下的眼力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手上有些什么功夫?”
“唐中?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见?”唐善看向院内。
唐中从八个持枪的守卫身后转了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唐善,道:“如果老夫没有记错,你是唐老太太的孙子,被杨腾掠走的唐善?善儿,是不是你?”
唐善哈哈一笑,抬了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但他马上板起脸,严声道:“我老婆中了你们唐门的毒,去把老太请出来,只要解掉我老婆身上的毒,我转身就走,绝不打扰。”
唐中挑着眼皮看来,道:“世道真是变了,竟然有人闯到唐门来,点名要老太救命!”
唐善冷笑一声,道:“要不是因为女乃女乃,我绝对不会闯进来……我会杀进来!”
唐中摇了摇头,叹道:“要不是因为唐老太太,唐门也不会对你如此客气!”
“唐善,不可放肆……”青青在马车内轻声申吟着,吃力的道:“铁相神尼座下弟子……穆青青,求见唐门老太……”
“是青青啊……”唐娇的声音从内院里传来,她的声音较十年前相比苍老了许多,叹息着,道:“唐中,让她进来吧!”
听到老太的声音,唐中立即躬身低眉,毕恭毕敬的应道:“是!”
“成了!”唐善从车上翻落在地,拉起车套便向内院里闯。
“站住!”唐中挺直了身躯,严声喝止。
唐门老太的意思非常明白,她只是请青青入内,并没有把唐善包括在内。
八杆枪,通体漆黑的大铁枪,对着唐善,同时刺出。
唐善招了一下手,手中已然幻出长枪,横向扫出,将八人一齐逼退。
“好枪法!”曾经与唐善交过手的守卫出赞叹。
“对你们还用得着枪法吗?”唐善将十年前的话送还给了他。
这名守卫一怔,显然已经回忆起曾经的较量,惊声道:“是你?”
“你的记性太差了!”唐善拉着车进入了内院,停在唐娇的门外。
人影一晃,唐中拦在了门前,眼中射出浓浓的杀气。
“唐中!”唐娇的声音在门内传来,“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气儿?”
“是!”唐中眼中的杀气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躬身退步,站在了门边。
“青青?”唐善打开车门,想要把青青扶下车。可他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噔噔噔退后三步,失声惊叫道:“你……你……怎么会这样?”
车厢里的青青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模样,如丝般顺滑的黑变成了灰白色,乱蓬蓬的搭在肩头;剪水秋瞳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泛着邪恶的绿光;凝脂玉肤像是干裂的树皮……
一天一夜,青青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如果不是身上那件羊绒披风,唐善几乎不敢相认。
房门开启,唐娇坐在堂内,两道精光射出。
唐善愣了半晌,终于跨入车内,将青青抱下了马车。
唐娇出一声轻咦,道:“唐中?”
唐中会意,靠上前来,仔细打量过青青,转过身,躬身低眉,回道:“老太,不是我们唐门的毒药!”
唐善寒着脸道:“是你们唐门的毒。”
唐娇问:“谁说的?”
唐善哼了一声,回道:“我说的!”
唐娇气道:“既然是你说的,那就由你为她解毒好了!”
唐善冷声问:“如果我能解,要你何用?”说话间,他已经抱着青青冲出。
唐中突然出手,不知从哪里握出两柄半尺长的匕,对着门前刺下。他刺的是唐善,但却不求伤敌,只求将唐善拦在门外。可他却刺了个空,怔怔的愣在当地。因为仅仅在他一击之间,唐善不仅冲了进去,而且提着唐娇返了回来。
唐娇倒也镇定,虽然受控于唐善,依旧不温不火的道:“好小子,你竟然悟道,变成了修界里的修士!”
“解掉我老婆身上的毒,我转身就走。”唐善松开唐娇,抱着青青,凑到她眼前。
唐娇缓缓闭目,摇着头道:“修界里的毒药,老太解不了!”
唐善的脸色冰冷骇然,阴声道:“解不掉她的毒,我就杀光你们唐门的人,一个不留。”
“不……”青青挣扎着道:“如果老太可以救我,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既然她说解不了,那就一定没办法!”
“好孩子,你说的没错!”唐娇叹声道:“就凭你父亲同我们唐门的交情,如果老太能救,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你们唐门配制的毒药,你是唐门的掌门人,怎么可能解不了?”唐善瞪红了眼睛,咆哮着。
唐娇皱着眉辩解道:“这不是我们唐门配制的毒药!”
“不!”院外转进一个人来,娇声道:“这是我们唐门的毒!”
“小云姐姐?”唐善眼睛直,但见女乃女乃的丫鬟小云缓步行来。
“小云?”唐娇的双眸骤然收缩,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入门多年的丫头。突然,她瞪大了双眼,厉声叫道:“你是水灵儿?”
小云盈盈一笑,道:“唐娇,十多年了,你终于看穿了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