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南城根。
消失多日的小乞丐终于又回来了,依旧是先前的那般模样,懒洋洋的躺在墙角晒晌。虽然天空阴沉,而且还飘着雪花,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
金一针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他的身旁,默默的看着他的背脊,垂手肃立。
“你……只配修炼上阶功法!”小乞丐的声音很严厉。
“是!弟子知道!”金一针老老实实的回着。
“可我赐给你的是仙阶功法,而你却告诉我……他已经死了。”小乞丐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弟子已经封住了他的真元……”
“闭嘴!在他逃命的时候封住他的真元,你是救他还是害他?”
“弟子知错了!”大名鼎鼎的金一针竟然屈膝跪了下来。
“我唯一的朋友……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小乞丐悲伤的喃喃起来,随即叹息着道:“你们只会逼我,就连唯一的朋友也不肯给我留下——你去吧,我想静静!”说道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哽咽。
唐善死了。宫里的人说,是顺宁公主亲自带队,手刃钦犯,为怀柔郡主报了仇。
顺宁公主拉着马骁去了西苑,一起觐见皇上,并请皇上亲自查验了唐善的尸体。
唐善的尸体由方琳和陈珪抬到殿外,经过皇上验证,又遵圣旨,“拖到荒山喂狗”。
按照唐善犯下的重罪,本该被判“抛市”。可他的案子涉及皇家秘事,只能改成抛荒山。
方琳、陈珪毕竟和唐善有些交情,为他准备了一口薄皮棺材。
郝继祖知道他们埋葬了唐善,死缠着问出了“乱坟堆”,买了些祭品,前去祭拜唐善。
乱坟堆就是乱坟堆,除了朱厚熜不知道这个地方,整个京城再没有不知道的。
别人来到乱坟堆,都是又惊又怕,快来快去。郝继祖却像个小贼般偷偷模模,躲躲闪闪,时不时还要看看身后有没有尾巴。
乱坟堆下都是坟包,也不知叠了几层。新来的棺材却也省得了埋,随手一丢便是。可即便是棺材也压了好多层,底部的多半腐朽垮塌,后来的也就东倒西歪,混杂不清。
郝继祖来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先他一步来到,正在翻找唐善的棺材。
这个人他认得,而且关系还不错——元泰。
元泰听到了声响,扭过头来看了看,见是郝继祖,也不言声,再又去折腾起棺材来。
“找到了吗?”郝继祖像是早知道他在这儿找唐善,刚刚来到就急急问。
“别急!会找到的!”元泰头也不回的应着。
郝继祖不再言语,跑去帮忙查找。
二个人看起来早有默契,可又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根本不像是祭拜的模样。
乱坟堆上堆了上千具棺材,元泰和郝继祖忙的满头大汗,还是没能找到唐善的棺材。
“方姑姑怎么说的?”元泰一坐在棺材上,气喘吁吁的问。
“她说唐大人自己会出来!”郝继祖也坐到了一口棺材上休息。可他刚刚坐稳,“哎呦”一声尖叫,一个高儿蹦了起来。回手一模,满是鲜血。
就在他刚刚做过的棺材上,竟然露出了半截刀子。
“唐大人?”元泰惊喜的叫着,抽出佩刀,劈开了棺材。
唐善的确躺在棺材里,手中握着的正是方琳刺入他胸膛的短刀。这一刀刺的非常巧妙,紧贴着他的心脏,避开了筋脉,血也流得不多。
“我知道,霞儿不想让我死,方琳姑姑不会杀我!”唐善坐了起来,低声喃喃着。他虽然没有死,可却伤得很重。背脊的刀伤失血过多,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无比虚弱。陈珪的一掌把他送入假死状态,却也震散了他的内息。刚刚坐起来,他就觉得浑身软塌塌,提不起一丝气力。
郝继祖怔怔的看着唐善,咧着嘴笑了起来,也顾不得处理上的伤,在身上抹去手中的血渍,模出一颗药丸,塞进唐善的嘴里。
“什么东西?”唐善呜噜着问,却已经将药丸吞了下去。
“武当山真庆宫的宝贝,专治内伤。”郝继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把金瓜子,塞在唐善怀里。
“什么意思?”唐善问。
元泰取来了药膏,忙着为唐善处理背脊和胸口上的刀伤,叹声说道:“那是他的一点心意。”
唐善苦笑着点点头,“虽然我逃过了一劫,可今后的日子只能是亡命天涯了!”
郝继祖说道:“方琳姑姑交待过了,大人要想活命,就不能留在大明朝的地界里,只有逃到草原才能避祸。”
“草原?”唐善眯缝着眼睛,想了想,道:“其实有个山洞就够了——只要我闭关三年,就能恢复我的修为。”
“大人!”郝继祖面露难色,垂着头嘟囔道:“顺宁公主说……说……”
“说什么?”
“公主说,早些年的时候,因为你见死不救,害死了他三哥杨乐。现在你又害死了怀柔郡主,害死了他七哥杨智。她知道她爹杀死了你女乃女乃,杀死了你的叔叔伯伯,可她爹如今也已经疯了,你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谁也不再欠谁的了。”
“我跟霞儿没有怨,只有恩!”
“公主说……你去草原吧,不许再回来,不许再见她!”
“她是怕我回来遇到危险!”唐善讪讪一笑,道:“好!回去转告公主,我答应了,不会再回来!”
元泰为唐善涂抹完伤药,正色道:“大人,方琳姑姑交代过,即刻上路,不得耽搁。”
就听有人奸笑着道:“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三人吓了一跳,急忙看去,只见权森带领着七八个锦衣卫高手,小心翼翼的围了上来。
元泰瞪了郝继祖一眼,低声斥责道:“笨蛋!早就叫你小心,还是留了尾巴!”
“不会啊!”郝继祖惶恐不安的回道:“我小心着呢,一路上都有留意,没人跟着我。”
唐善打量过周围环境,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权森怀疑你,只要去问那些守城的军士,知道你从哪里出的城,就能找到这里来。”
郝继祖的脸瞬时变成了死灰色,喃喃道:“大人……继祖犯了大错,没帮上什么忙,反倒害了你!”
唐善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转向慢慢靠上的权森,放声道:“权森,你我毕竟兄弟一场,如今唐某落难,你就不能慈悲,放过兄弟。”
权森示意那些锦衣卫高手上前,回道:“唐大人,公是公、私是私。若论私,你我交情不浅。可若论公,你是钦犯,我是官差,兄弟不能为你徇私枉法——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在五河县,郑兴大哥犯了军法,大人是如何处置的吗?”
“放屁!”郝继祖跳了起来,指着权森叫喊道:“当日之事你不知情吗?锦衣卫和军士哗变,大人若是不杀郑兴,姚震就会趁机夺了大人的兵权。大人也是迫于无奈,才下军令。可你呢?大人落难,侥幸逃得性命。你却为了邀功讨赏,非要致大人于死地。”
“没办法,谁让大人犯了王法呢!”权森假惺惺的叹息着,对一众锦衣卫拨了拨手,严声道:“都拿下!”
“大人,快走!”元泰对唐善催促一声,一猫腰,人已经射了出去,疯狂出刀,将一众锦衣卫拦下。
郝继祖一把将唐善从棺材里拉了出来,牵扯着他,掉头便跑。唐善暗暗调息,如果内力还在,权森和那几个锦衣卫哪里是他的对手,几个照面就能打掉。可相试之下,他的月复内却传来阵阵剧痛,根本无法聚集内力,便也只好在郝继祖的牵扯下踉跄奔逃。
唐善和郝继祖刚刚逃下乱坟堆,已有五个锦衣卫挣月兑元泰,留下三人与其纠缠,随后追来。
“大人,继祖没什么本事,能替您拦上一刻是一刻,您自己逃命去吧!”郝继祖推开唐善,抽出佩刀,掉头奔回。
五个锦衣卫留下一人,便也够郝继祖“伺候”的了。其余四人脚下不停,直追唐善。
唐善仅仅逃出十余丈,四人已经赶到身后,手举绣春刀,眼见着便要劈落。就在这时,唐善月复内泛起凉丝丝的感觉,那是武当山真庆宫的宝贝起了疗效,立即有一股微弱的内力渡到了他的脚下。
嗖的一声,唐善飞身窜出三丈。唰唰唰……四柄绣春刀从他刚刚窜身之地砍落,前后只在眨眼间。
四个锦衣卫先是顿身落刀,本以为唐善必死无疑,谁知却一刀砍失,不由一愣。再看唐善,已在三四丈外,却还是慢腾腾奔逃,当即再追。
唐善月复内生出的内力只有一股,而且极其微弱,窜身之间已然被他耗尽。转眼间,四个锦衣卫又追了上来。
背后刀风突起,唐善月复内一跳,又生出一股微弱的内力。钢刀砍落,他再是一个窜身,逃过了要命的一击,窜在三丈开外。
天意弄人,每每四个锦衣卫追到身后,举刀砍下,唐善体内便生出一丝内力,窜出三丈,逃过一劫。如此跑出了十余里,唐善像受惊的兔子,时不时窜上一窜,四个锦衣卫像是恶狼,穷追不舍。
忽然,唐善略显苍白的脸上瞬时没有了血色,因为路前再又拦出了一队锦衣卫。
带队的是修明,看了唐善一眼,转身躲去了人后。
悦销楼上,权森突然砍了唐善一刀,着实令唐善出乎意料。而修明早已经表过态,他是朝廷的人。对于他的态度,尚在唐善的意料之中。
现今修明会怎样相对,唐善觉得心里没谱。但身后四只“恶狼”追得正紧,唐善根本没有其它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奔上。
拦在路前的锦衣卫虽然各持佩刀横在路中,可一个个却像是变成了睁眼的瞎子,对于逃来的唐善视若无睹。
很快,唐善跑来,再又心惊胆战的从锦衣卫的绣春刀中“挤”了过去。随即,惨叫声在他身后响起,追来的四只“恶狼”竟然被这些锦衣卫猝然击杀。
修明脚下一动,已然跟在唐善身旁,压低声音道:“大人,别出声,跟我来。”脚下一转,带着唐善拐入一条小路。
前行里余,修明停了下来,叮嘱道:“前面有人接你,他们是‘万兴镖局’的镖师,什么话也别说,上了车就走。”
“为什么要救我?”
“大人抬举小的了,如果没有顺宁公主的令旨,就算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又是霞儿!”唐善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点点头,沿着小路行去。
“公主有话让小的转告大人……”修明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