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扈特人护卫着“八白宫”在大漠南北辗转巡游,让成吉思汗的圣灵和圣器接受草原各部贵族和民众的顶礼膜拜,接受他们进献的牛羊和金银。
每次完成巡游,“八白宫”便会返回黑森林,为酥油灯注满酥油,用成吉思汗山的圣土和斡难河的圣水祭祀圣主。
草原各部族进献的牛羊和金银,会被分给驻地的达尔扈特人,他们的生计多半要靠这些募化而来的财物才能得以为继。
唐善看到库勒的时候,他和小伙子们的脸上带着虔诚而又敬畏的神色,驱赶着成群的牛羊,驾驭着一辆辆满载猎物的驼车,不辞辛劳的向着“八白宫”所在的营地赶来。看他们的模样,不仅被这些“圣主的卫士”们抓了劳工,就连他们的猎物也都变成了人家的募化所得。
唐善原本以为伊可儿一定会气得疯,不想伊可儿却显得异常平和,眉宇间还带有赞许之意。见此情景,唐善立即想到,草原各部族对成吉思汗无比崇拜,见到了供奉着他的圣灵和圣器的“八白宫”,必须拿出牛羊、金银作为对圣祖成吉思汗圣物的悼念,以示对圣祖的忠诚。想到此处,看到高傲的库勒变成了达尔扈特人谦卑的奴隶,他不禁哑然失笑。
“赤狼?”带队的汉子对唐善不以为然的模样很是反感,傲声询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唐善急忙收起笑容,正色回道:“库勒和小伙子们久去未归,伊可儿很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担负起如此神圣的职责。托圣主的福,伊可儿的担心是多余的,所以赤狼才会笑。您不要误会。”
汉子哼了一声,扭回头,不再理他,而是对伊可儿说道:“伊可儿小姐,现在你放心了?”
伊可儿虔诚的回道:“圣主的卫士们需要他们效劳,那是他们的荣幸。”说话间,库勒已经赶着一大群牛羊走了上来。她欢笑着挥动手臂,召来库勒,嘱咐道:“告诉我们的族人,把我们的牛羊分出一部分,献给圣主。”“是的,伊可儿,那是我们荣幸。”库勒满心欢喜的回应着。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唐善身上,愤怒的吼道:“你……一个汉人……你竟敢接近圣主的奉祀之神?这是对圣主的亵渎!”他莫名其妙的了疯,猛的抽来一马鞭。
唐善没有防备,被马鞭抽中,脸颊上顿时留下了一道青紫色的印记。
带队前来的达尔扈特汉子不由一愣,就在刚刚,唐善身受马刀利箭却能无伤,而在眼下,竟然连库勒的一记马鞭都承受不起。事情太过蹊跷,着实令他无法理解。
伊可儿被库勒的话吓得心头一惊,生怕达尔扈特人质疑唐善的身份,也唯恐唐善冒犯了圣主的圣灵,不由神色大变。
唐善的心思转得极快,趁着这位达尔扈特汉子愣的间隙,对库勒吼叫道:“库勒?说出我的名字,我是什么人?”
库勒生性憨实,哪有他这般鬼主意,想也没想便回道:“你叫弘吉刺惕赤狼,你是汉人。”
带队的达尔扈特汉子犯起了糊涂,弘吉刺惕氏乃是蒙古最古老的部族之一,该族旗下的族人怎么变成了汉人?他疑惑的看了看库勒,再次转向唐善,怎么看唐善也不像是个蒙古汉子,脸上疑色渐重。
唐善信口胡诌道:“我的确是弘吉刺惕氏的族人,但我一直生活在汉地,所以长成了汉人的模样。”
伊可儿听了他的歪理,几乎喷笑出口,可她不敢当着这位达尔扈特汉子露出破绽,只能忍住,而且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库勒看到伊可儿对唐善的说辞表示认同,不好再继续追究,生生把质问的话语咽了下去,被憋得满脸通红。
“你,马上离开。”达尔扈特汉子已然起了疑心,但他对唐善刀枪不入的本领还是有些忌惮,不愿多生是非,只是把他赶走了事。
伊可儿对他施礼辞行,带着唐善走到远处,相继上马,涉水渡河,奔驰而去。
天空分外蓝,时不时飘出一朵羊毛般洁白的云。空气分外清馨,呼吸之间,令人感到无比畅快。
草原上飞奔着两匹骏马,伊可儿悦耳的欢笑久久不歇,“生活在汉地,所以就长成了汉人的模样?那你来到草原,是不是就会变成草原上的巴特?”欢笑间,她忽然觉得唐善这张黑里透红的脸,已然有了蒙古汉子的几分模样。
“长生天作证,我可没有亵渎圣主的意思……如果我可以选择,我真愿意做一个鞑靼人!”唐善纵马奔驰在草原上,心中无比惬意,不由出感叹。
“好!草原上的‘巴特’,来追你心目中的‘托雅’吧!”伊可儿泛起娇羞的笑,挥舞着马鞭,催马赶唐善,远远跑开。
“好啊!美丽的‘托雅’,不要被我捉到你。”唐善连连催马,奋起直追。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奔出了几十里,远远离开了达尔扈特人的领地,可他们还不自知,依旧在嬉笑追逐。
忽然,冲上山坡的伊可儿驻足在草丛中,脸上笑容尽收,蹙眉看去。唐善知道有异,急忙赶来,只见山下出现一队庞大的铁骑军队。随着铁骑的临近,马蹄声渐渐响起,有如雷动,就连藏匿在草丛中的鸟兽也被惊起,四下奔走。
唐善猛的转回头,但见漫山遍野尽是蒙古骑兵,每一队都有数千骑,加在一起不下两三万之众。
几个游骑兵赶来,看清驻足在此的乃是伊可儿,纷纷勒住坐骑,远远施礼,谦卑的说道:“美丽尊贵的伊可儿小姐,您的族人向您敬礼!”
游骑兵返回,探马来到,然后是两队轻骑兵和一队重骑兵,确认伊可儿的身份后,也纷纷在马上见礼。随后,众骑簇拥着一位身披铠甲的老者,距离伊可儿十余丈,遥声呼唤道:“伊可儿……伊可儿……”
伊可儿闻声看去,脸上露出难以捉模的表情,像是在思虑该不该理会老者的呼唤。迟疑片刻,她示意唐善跟随自己,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一边调转马头迎上前去,一边回应道:“呼克叔叔,是您吗?”
老者翻身下马,焦急的说道:“美丽的伊可儿,博和林就在山下,你怎么敢到这里来,被他现可怎么好!”
伊可儿心头一惊,但却并未表露出惊慌之色,跳下马来,施了记请安礼,欢声说道:“真的是您,呼克叔叔安好?”
“好,好!”呼克吁出一口气,叹道:“幸好你遇到了我,这些又都是我的族人——博和林对你是什么心思,难道你不知道?还敢出来乱跑!”
伊可儿左右看了看,见都是呼克的族人,心底稍安,不以为然的说道:“有诸位叔叔在,总不会眼看着博和林把我抢去,做他的五夫人吧?”
呼克见她把自己当成了靠山,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喏喏的警告道:“博和林带领我们在卜赤汗那儿打了胜仗,正是威风得意的时候,如果被他撞见,一定会派人抢你的亲。我们几个老家伙刚刚从他哪里分了奴隶、金银和牛羊,就算是为了你……我们也不好和他翻脸。”
伊可儿没有想到呼克叔叔会如此绝情,心底泛起阵阵刺痛,勉强挤出笑容,回道:“诸位叔叔都是博和林属下的千户,没有把伊可儿抓起来,送给博和林,已经是对伊可儿的爱护了——呼克叔叔,感谢您的忠告,伊可儿这便离开!”她再又对呼克施礼,反身上马,转过头来,对唐善微笑着催促道:“我们走!”
唐善业已被锵锵铁骑的雄伟气势所震撼,心中忽然响起澎湃之声,让他产生一种带领百万雄兵,策马奔驰,纵横沙场的豪迈。听闻伊可儿的呼唤,他重新回归现实,默默随之行去,可心中却禁不住暗暗唏嘘,“万千铁骑,一旦起攻击,必将是山呼海啸之势。匹夫之躯,如何能敌?”
“向右边走!”呼克的声音在伊可儿身后响起,“那是你乌日达叔叔和阿拉坦叔叔的族人,他们不会为难你。”
伊可儿没有回应,但却调转马头奔向大军的右翼。
呼克、乌日达和阿拉坦都是她的叔叔,加上她阿爸本部的族人,乌梁海十万部众,十之七八都归他们家族所属。阿爸去世,诸位叔叔不和,才会被博和林抢去了领主之位。即便是现在,三位叔叔依旧是乌梁海部最大的势力。可他们却连自己的侄女都无法保护,还要她自行逃避……想着想着,委屈的泪水已经溢出了她的眼眸。
乌日达的队伍紧邻呼克,听说伊可儿经过,带着护军迎上来看了看,在马上同她打了声招呼,随即返回。
最右侧是阿拉坦的兵马,虽然得到了游骑兵的禀报,但他并没有行出,只是派了一队轻骑兵,说是行军劳累,身体不适,请她有空去家里玩……
“你还没有抓到我!”远离大军之后,伊可儿又欢笑着打马奔出。
唐善看得出,伊可儿心里很委屈,只是在强颜欢笑。所以他没有纵马去追,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任由伊可儿在广阔的原野上飞驰,泄心中的不快。
忽然,他见到伊可儿临近的一处小树林中有人影晃动。刚要扬声警告,就见林中飞快的奔出四骑,麻利的抖出绳套,捆住了伊可儿。一声惊叫,伊可儿跌落在地。四个游骑兵模样的汉子立即掉头,拖着伊可儿进入了树林。
所有的一切生的非常迅。唐善刚刚察觉到树林中有异常情况,伊可儿已然被擒。两相距离数十丈,没等他奋起扬鞭,伊可儿已经被拖入林中。
“伊可儿?”唐善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再想其他,急急打马,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