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慢悠悠的解答掷地有声,苏暖顿时难堪起来,病房内安静得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她不敢去看陆暻泓的表情,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时刻。
她被窝里的双手纠结成拳,她不断地扪心自问,她怎么可能恋爱,她只不过是旧病复发,不可能在对爱麻木后再次爱上人。
除非是上帝搞错了,不然怎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
即使是一只猫,也不可能在一念之间变成老虎,更何况是人,怎么可能在几面之后爱上一个男人?
“你以后越爱他,这里就会疼得越厉害,所以别压抑自己的脾气,要是不开心了就发作出来,本来嘛,恋爱了就容易伤心。”
“你个为老不尊的臭老头,胡说些什么啊!”
苏暖的脸彻底挂不住,她的脸好比煮熟的龙虾,连带着衣服里面的皮肤都开始发烫,她羞恼地一声吼,打断了医生的循循善诱,掀开被子套上鞋,拎过自己的包就想要落荒而逃。
她喜不喜欢谁她自己难道会不清楚?她曾经也有过心爱的男人,虽然那场爱情悲剧收场,但她也知道什么叫心动,怎么容许这个老头指手画脚!
“好好个女孩,怎么尽爆粗口?”
医生瞅着苏暖踉跄地逃跑的样子,无奈地摇头叹息,但是脸上却是说穿别人心事的得意,冲着苏暖道:
“苏小姐,你要是真不信我说的,可以到六楼的心理咨询科去看看!”
“庸医,我要投诉你!”
苏暖恶狠狠地警告,企图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却在瞄到他身后那道身影时,心绪乱成麻线团,不再多说,转身跑出了病房。
她跑得过快,脚下一个不注意,绊上了门口的板凳,整个人极为愚蠢地摔了一跤,无暇顾及身体上的疼痛,狼狈地扶着门框爬起来,最终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医生笑呵呵地目送苏暖逃走,转而看向身边一直未出声的陆暻泓,陆暻泓只是敛着眉头,冷不防蹦出一句:
“现在再去看心理医生是不是需要再挂一次号?”
医生将手里的血压器交给护士,然后两只手插着白大褂上的口袋,兴味地打量着神色明显带着点困惑的陆暻泓:
“要是两个人都去看诊的话,估计至少也得挂一个号,不能过度压榨我们这些薪资人士啊。”
陆暻泓闻言才将目光从门口收回,眉心紧皱,看着惬意的医生:
“你真的是心外科医生?”
“不然昨晚谁给你小女朋友看病啊!”
陆暻泓眼神幽冷地瞟了眼这位医生,转身而去,只抛下两个字:
“庸医。”
医生无比郁卒地揉了揉眉心,望着自己身旁同情地瞅着自己的护士,讪讪地摊摊手,然后也跟着走出病房: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有自虐心理!”
----《新欢外交官》----
苏暖疾快地跑到电梯门口,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因为医生扔在她心口的那一刻炸弹,炸得她急需要一个人好好地待一会儿。
刚才在病房的那一跤,摔得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白皙的面容上沾染了污垢,她站了一会儿,电梯却迟迟没有上来,便转身朝着安全通道的楼梯口走去。
这一次她该自己付掉这笔医药费,她不想再和陆暻泓牵扯上该死的关系,她已经决定了好好过日子,就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苏暖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她就看到了陆暻泓,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楼梯口,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不言不语。
他刚才还明明在病房里面的,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这里,难道是她的神经系统传到的错误信息吗?
苏暖拉开双肩包的动作一顿,她愣愣地思考了几秒,转眸看了看没几个人的走廊,然后转变脚步的方向,朝着走廊另一头的点头走去。
然而,她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跟随的脚步,一边告诫着自己那是幻像,一边加快脚步,却还是被不期然地一把抓住。
就像是猎人轻易地拎起了笨拙呆滞的花栗鼠。
苏暖有些猛烈地回头,就看见陆暻泓阴郁的俊脸还有紧绷的唇线,他的手紧紧地攥住她,紧得她疼起来,他说话的语气冷得让她打寒颤:
“现在是想装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眼睛里有些红红的血丝,看上去仿佛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睡好觉,苏暖的身体僵硬,她用力地挣扎了下,被攥住的手腕立刻红了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流出血来。
“我们本来就不熟,见了面也不过是点头致意的关系,陆先生,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执着些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和别的女人对你的态度不一样,所以你觉得新鲜?”
陆暻泓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盯着苏暖的眼神更加冷冽,微微眯起的眼睛透露着无形地压力:
“不要一再检验我的容忍度。”
“我明白了,我会离你远远的,这样总行了吧?”
苏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镇定,她不敢去看陆暻泓的眼睛,害怕看到那里面的涡旋的幽深,她自认为不是他的对手,怕一对上眼就会手足无措。
陆暻泓看着苏暖,似乎没料到她的妥协这么快,只是改而捏住她的肩膀,那么地用力:
“你怎么敢这样子跟我说话?”
苏暖抬头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他只是异常深沉而平寂地看着她,没有审视,没有评论,也没有任何的内容,仅仅是单纯的看着。
或者说,是以她苏暖的平庸智商,根本看不清这样一个睿智的男人眼底的任何内容。
于是,她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任由沉默在彼此间渲染开来。
陆暻泓,一个看上去就令人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招的男人,即使不声不响安静地站着,也浑身散发着权威和冷漠。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她是畏惧有着强大气场的男人,所以,她不得不承认,还未再继续话题,她就已经败下阵来。
她的双手揪紧了牛仔裤,不着痕迹的。
“如果……如果我再问你一次,你喜不喜欢我,你会诚实地回答吗?”
在楼梯口间,上面也是台阶,下面也是台阶,他将她困在她的怀里,然后,语气轻柔地问了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苏暖睁大狭长的凤眼,看着他的眼睛,他在等着她的回答,只是,他为什么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也不是已经给出过答案了吗?
他不是高智商的外交部精英吗?怎么可以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男女游戏,我还想要安稳地过完余生,如果你需要一个女人……你干嘛!”
苏暖忽然一声惊呼,因为陆暻泓握着她的手用力地一推,使得她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冰冷的墙壁,然后,他的身体包围了她。
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几乎只要一靠近,就会轻轻地颤抖起来。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颚,冷执的眼神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他的俊脸缓缓地凑近: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
他突然变得固执,然而,陆暻泓即使固执也带着他专属的颜色,静寂的,白色的,无声的,却流淌着清澈的黑色。
他就像是一个干净的诱惑,苏暖感觉到自己心跳的紊乱,因为他的唇近在咫尺,他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不稳的呼吸:
“你会诚实地回答我,对么?”
在他的唇触碰到她的唇角之前,苏暖霍然低下头,她的额头不小心撞到他的下巴,她低声否决:
“不会!”
“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你!”
苏暖蓦然睁大眼,她瞧见陆暻泓忽而扬起的眉梢,还有他嘴角那云淡风轻的弧度,她瞬间明白过来,毫不迟疑,推开陆暻泓,拔腿就跑。
挣扎间,她的动作幅度过大,刚才拉开口子的双肩包往一边晃动,摔出了里面的相机,苏暖一怔,折回来俯身去捡,手腕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扣住。
他取代她拿起了地上的相机,她发现自己在病房里的失误,她忘记了关上相机,液晶显示屏还亮着,她比谁都清楚屏幕上的照片是谁。
她刚才偷拍了眼前这个男人,她只是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偷偷地拍下了他闭上眼时最安宁生动的表情。
“你撒谎了。”
他举着相机,让她的视网膜上倒映出屏幕上的照片,他的视线在她惊慌的脸上逡巡,除此之外,无处安放他的眼神: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被一个女人控制思维,也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纠缠不清,你让我害怕,知道吗?”
苏暖看着陆暻泓纠结的眉头,听到他的话语,觉得酸涩无比,曾经有两个男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但结果却都一样:抛弃了她,无论是生还是死。
所以,当她再一次听到时,有种反胃般的剧痛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有些站不住,挣扎地摆月兑陆暻泓的束缚,只是未逃开便被他一扯,他紧紧地抓住了她,一个被吓坏的孩子,阻止她逃避他。
“你想要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将激动的她圈到了怀里,然后退到墙壁上,扣住了她晃动的脑袋,他的吻立刻跟着降临,激烈得隔绝了空气。
生活在他这个阶层,太过严谨自制的构造,太过完美冰冷的人,飘荡太久的灵魂,冷到僵硬的身体。
苏暖对他来说,太温暖,活生生的温暖,仿佛胸膛里沸腾的鲜血一样温暖可以触及,虽然平凡,却格外的真实。
让人守不住自己的心,不知道可以守护多少,也不知道可以坚守多久。
这个孩子和他一样,无法抗拒内心对温暖的渴望,却又害怕被温暖吞噬了心魂,太过渴望,也太过压抑。
“我不会让你现在离开我的视线,一秒也不行!”
他清冷而低沉的嗓音从他们交叠的唇上传来,苏暖放弃了挣扎,却忽然笑了,干干地笑了,她的情绪转变过快,或许,她根本不在意他的话。
“这听上去像一句情话,你再大几岁就可以当我父亲了,你觉得我还会像上次婚姻一样傻吗?”
陆暻泓身形一震,离开她讥笑的唇瓣,严肃了神情,眼神过于认真而深邃:
“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女人。”
“你在开玩笑吗?”
苏暖脸上的嘲讽有些僵硬,她静静地呆愣了表情,这句话令他们的环境变得尴尬而沉默,沉默过后,是她疲惫的低声恳求:
“拜托你别在这种时候开这样的玩笑。”
如果连宁儿那样的天使都可以被他冷眼相待,苏暖又有什么理由令他垂怜青睐?
况且像她这样的人,爱情早已经枯竭了,爱一个人的方法,她早已经遗忘,她只会不断伤害爱她的人,就像曾经的少晨。
轻轻地推开困住她的陆暻泓,苏暖朦胧着双眼,拿过他手里的相机,寂静地放进书包里,不去看他的神色,朝着楼梯门走去。
混乱的思绪令她疲惫,瞬间转身的诧异,还是暴露了她的心。
陆暻泓几步上前,拽住了她,一个旋转,在楼梯门口,捧住她的脸,轻轻地吻上来,唇齿缱绻,渐深渐浓,他知道她的害怕,却没有停止。
他们的视线相遇,他严肃认真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危险:
“我对你认真了,你听清楚没有,认真了!”
苏暖的脸苍白得失了最后一抹血色,她仰望着这个神色抑郁的男人,眼神黯然起来,素净的五官却染上了困惑:真的可以尝试吗?
可是认真过后,又会是什么,残忍的背弃吗?
到最后是不是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想起昨晚在商店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苏暖的心再次隐隐作疼,迎上陆暻泓深沉的眸光,她的睫毛微微地颤抖:她难道真的……
喜欢他了吗?
喜欢上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的男人,只是在短暂的几次见面后?
“明天,一起去看猴子吧。”
“什么?”
苏暖懵然地回问,陆暻泓却没有看她,他正在整理因为刚才而凌乱的西装,然后优雅地踱步离开:
“我去缴费,等我回来。”
陆暻泓听到自己的心跳,平稳有力,然而有些快,他不敢回头,怕被她看到自己蔓延至耳根的红晕。
昨天他在西餐厅用餐,他的旁边坐了一对年轻的情侣,他无意间听到那个男的说一起去看猴子时,女人喜悦幸福的表情。
虽然他不知道猴子有什么好看的,但他觉得他有必要让苏暖知道他的心意。
也许猴子在爱情的世界里,代表了某种隐形的象征……
苏暖还站在原地,望着陆暻泓的背影,他的步伐和往常的从容优雅相比,似乎显得有些匆忙,现在的状况,她已经完全无法去弄清楚。
苏暖抚过自己娇艳欲滴的鲜红唇瓣,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抹白色,宁儿穿着病号服,站在走廊的拐角处,长发倾泻,淡笑着看她:
“我的发夹不小心掉在这里了。”
宁儿苍白着一张脸,俯在地上寻找,那双消瘦到只剩骨头的手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她低着头,苏暖看到滴落在地砖上的透明忧伤。
苏暖竟莫名地觉得心酸,这本该奔驰在天地间的美丽精灵,命运为何也如此的悲惨,冰雪聪明却无法健康地活下去,只能等待着病魔侵蚀她日益空虚的身体。
宁儿一定深刻地爱着陆暻泓,苏暖站在原处,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擅长同情人,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人来同情的生命体。
然后,她看到宁儿柔弱地昏厥在了地上,她还没来得及移动双脚,宁儿的身边便出现里斯特的身影,他紧张地抱起宁儿。
苏暖没遗漏里斯特气愤和生冷的眼神,无声地指责着她,仿佛就是她将体弱多病的宁儿推倒在了地上,然后袖手旁观。
宁儿应该知道陆暻泓在医院,特意赶下来看他的,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她和陆暻泓那样的一幕……
苏暖不想再在这里久待,却看到朝她走来的聂晓颖,那位美丽的贵妇眼睛湿润,苏暖稍一做愣,便抬步往陆暻泓离开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聂晓颖却还是无法做到冷静,反手攥住了苏暖的手臂,很用力,大约是处于一个母亲的保护欲,她应该知道宁儿在这里晕倒了。
“苏小姐到今时今日还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无知会带来多少人的灾难?!”
聂晓颖说话的语气依然非常的得体,虽然在苏暖听来是那么的不客气,“没有任何人比宁儿更配得上陆部长,所以,苏小姐别再另作他想。”
苏暖一皱眉心,她对于这位贵妇三天两头的警告也有些厌倦,而她对于陆暻泓生活的干涉也让苏暖不由地反感:
“您上次也说了,陆暻弘的婚约已经取消了,现在他爱谁是他的事,您只怕也是鞭长莫及。”
“你这是什么话!”
聂晓颖那双泪眼摩挲的凤眼突地睁大,清冷地怒训,苏暖只是淡淡地撇开眼,也许她不该回答,事实上,她不知道雌性间热衷于无结果的争吵。
“这些话瞿夫人不必每次一见面就对我说,瞿夫人有精力在这里和我争吵,倒不如好好去陪陪宁儿。”
“不准你用这张轻浮不洁的嘴说宁儿的名字!”
聂晓颖清冷的命令声回绕在空气里,苏暖点点头,态度有些敷衍,当她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只高举起然后一挥而下的纤手时,本能地抬手抓住,阻止那一巴掌挥在她的脸颊上。
“无论是站在何种立场,瞿夫人都没有充分的理由打我,不是吗?”
聂晓颖被苏暖顶撞得面色一白,冷冷地一哼,想要甩开苏暖禁锢她手腕的手:
“松开你的手,即便从小没有受过好的教养,也不该有这般无礼的行径!”
两人争执之际,聂晓颖的手袋摔倒在了地上,苏暖无意地低头,就看到那个酒红色折叠手袋的夹层里,掉出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
一对年轻的男女,还有一个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婴儿,那婴儿有着一双和那个年轻女人一样妖娆美丽的丹凤眼,在照片里天真地笑着。
苏暖望着照片里那个男人,她的大脑开始缺氧,茫茫然地忘记了一切,原来,时至今日,她终于找到她这双眼睛的出处,她的耳畔响起父亲的那句话:
“你这双眼睛的确无法让人喜欢起来。”
然后,她的脸颊火辣辣地一疼,苏暖因为盯着地上的照片走神而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她的头重重地偏向一侧。
那一巴掌落在腮边的骨骼上,发出过于激烈的声音,在走廊上激荡起清脆而响亮的回音,伴随着气急败坏地呵斥:
“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只会靠着勾引男人上位!”
------题外话------
震精了……咱写得心肝微微地发颤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