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夜,还残着几抹霞,越发显得天光妖异斑斓,似一张噬血的大口,将吞进去多少***和尘嚣。钱东风揣着包里两万块钱心头暗喜。这两天已经到还钱的最后期限,债主雇了烂仔来放刁,说再不还钱割他耳朵。前天好不容易东拼西凑了几千块钱想先让那些爷塞塞牙缝再缓几天,谁知道荷妈就出了事儿,医院急救费是安家给付的,但置灵堂找墓地什么的自己做女婿的也不能都不掏钱,正为难得紧,穆以辰这钱可算是救了他的小命。
他走到熟悉的小弄堂里,打算打电话约债主在这里见面还钱。这弄堂随看得出昔日粉垣黛瓦,但老旧而很,估计老城改造很快也该拆了。钱东风边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边盯着弄堂深处挂着红帘布的一个小院。是他平日里熟悉的地儿,看上去是个打桥牌围棋的老茶馆,其实地下室里充满了充满骰子掉落时勾魂的声响。
盲音响过第四声时,他终于一把掐掉电话,心跳加速地往那红帘布走去。拿这四万,如果堵回来八万,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是这么想的。但是,仅过两个小时,他就脚步虚浮地走出来,双眼血红。才走到墙根,两个彪形大汉的身影立在那里,他猛一惊醒,撒丫子往外跑,一个才泄了财的赌棍能有多少体能?没几分钟就被俩大汉踩在了脚下面。他们一人用一只脚掌踩着他的手,似乎踩出咯咯声响。
“长本事了啊?敢跑?”领头的边说边把烟灰抖子他脸上。
剧痛让他嚎叫着闭起眼睛,点头如鸡啄米:“大哥有话好说啊,有话好说啊。”
“有话好说?”另一人提起脚就往他背上踹,五脏六腑都要踹出来:“你他妈给老子还钱!老子没空跟你说!”说完捂住他的嘴,撩起他衣服,通红的烟头就对着他的肚脐眼儿烫下去:“狗日的你三天之内再不还钱,老子我下次就换火钳子往你裤裆里烫!”末了一人又狠踹一脚才转身走掉。
钱东风是真的后悔了,那四万是不够还全部,但至少能缓了一大口气。他疼得冒冷汗,扶着墙根好久,才能走回去。他没到灵棚去守灵。直接从侧门悄悄上了楼。荷妈这儿他常来,他有钥匙,偶尔过来吃顿饭,或者送儿子过来。他直接进了卧室,在床头柜衣柜里一阵乱翻。老太太家里多半还有点儿积蓄的,荷妈走得急,荷大勇和荷香姐弟俩肯定还没来得及上来收拾干净,自己先找到就捡了便宜。可是,翻来翻去,除了些零钱就不见一张大票子。他有点气馁,复又想起老太太带过个金镯子的,应该能值两个钱。于是又细细翻找起来。果然,在衣柜暗橱里找到一个朱漆小木箱。
钱东风被烫烂的肚脐眼儿都乐得抽抽的疼,心想,这老太太这能装啊,在安家那种富得流油的人家里干了一辈子,就算接点儿剩汤都能开馆子了吧,还老哭穷!这匣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值钱玩意儿。他颤着手鼓捣了半天才打开匣子。一阵乱翻,却只有些相片、纸笺、笔记本,还有一些绣一半的布料,旁的什么也没有。贱命!走得倒干净!一辈子也没留下几个子儿。钱东风不由得不干不净地骂着,不明白老太太在一个隐秘的箱子里藏那么多别人的照片干什么。拿起其中一张相片,相片上的两个女人他认得,池颖和池葆葆,这些年荷妈跟她们走得亲近,自己也见过几回,只是没想到池颖后来一跃成了安屹东的私生女了茆。
钱东风接着翻看其他东西,几块绣片倒没什么特别,都是绣了一半废弃的,相片从池颖小时候到大的都有。他又把那些信封里的信笺抽出来细看。终于,他又笑了,他闻到秘密的味道了,依他市井地价值观推断,这种秘密,通常值钱。
他当然是没有池颖的电话的,也不敢像谁打听,但他知道她开的餐馆。于是他就到食画门口角落里守着。守了两天都没见他进出,难道搬家了?不对呀,她老公夏叙每天出出入入的。终于到第三天的时候,池颖开着车回来了。
池颖公然提出分居了,不回这里自然不奇怪。
这些天她何曾好过,每夜被梦魇惊醒,要么梦到荷妈浑身是血来找她索命,要么梦到母亲哭泣指责她害死荷妈,要么梦见安屹东安响南兄弟将她推来推去,最后也把她推到滚落下摔死荷妈的那个楼梯。每次大汗淋漓地被喊醒,看到自己还好是躺在敖潜怀里,才能获得那么一会儿的平静。
今天她是回来取食画餐厅的营业执照等相关证件的。可笑夏叙住在里面还什么都不知道。其实画廊和餐厅都是池颖一手创办的,产权都在她名下,现在她正四处联系买家要把画廊和餐厅都转让掉。之前她急着套现,是为了收拾细软积蓄和敖潜远走高飞,但现在,她是需要更多的财力来支持她扳倒安家。
类似的行为虽然之前也做过,比如买通了安宇内部高管,将商业情报提供给竞争对手,使一个新计划未上市就被人抢先了;比如在安宇开发别墅盘挖出文物的时候,买通国土局拖延赔付地的解决时间;比如雇请网络水军和买通国外化妆品测评机构,制造了安妍化妆品的成分危机事件;又比如查到安响南一些经济问题的细枝末节然后举报他。还有,在安妍赞助的那次艺术展上面,报假案使其无法顺利进行。但这些都没能致命,也许那时候自己虽恨,却还未到想食其肉寝其皮的地步,所以才没有穷追猛打落井下石。而这一次,她要痛下杀手了。而且,机会来了蚊。
那天她在安屹东电脑里看到的东西,不少是绝密的,比如资金链问题,比如“樵”系列专利配方的几个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