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樵说的片子果然正在播,片中山河万里,风景旖旎。
夏叙感叹:“看了这个,更觉得呆在城市里就跟坐牢似的。”
“是啊,要不是怀着孩子,这会儿我就出去旅行,想去哪儿去哪儿,把以前想去来不及去的地方都走遍。”
他听着这话,看她坐在沙发里,仿佛还是多年那个娇嗲的女生。那时候他去英国看她,她就是这幅样子,梳着马尾巴,穿着棉T恤,抱着薯片看电视。嘴里闹着要去这儿去哪儿,每到假期两人就约着到处旅行。
小樵不知道夏叙想着这些,她的思绪却如一条小鱼,游进了狭窄的石缝,左拱右钻也出不来。她和穆以辰在若尔盖的那天清晨,彻夜旖旎,她醒来的心情就如新嫁娘一般。梳妆时他就在镜边作势为她画眉,实则跟她打闹,把她两湾眉毛化成了张飞。哪怕是那样浑闹,她还是免不了会推敲那首诗。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腰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恍恍惚惚,手里的水杯都要倒了,她才回了一下神。抚抚肚子,除了这点血肉外,前情往事,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她其实没想过一个人躲在这里能躲多久,只不过偷一个喘息。抬眼看夏叙的清瘦,她明了自己其实是顶自私的。早早知道池颖对夏叙是利用,但那时候她只顾溺在穆以辰虚妄的情爱中,极少为他想过。直至今日自己也陷入泥沼,才想到夏叙已经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折磨很久了。
她忍不住问:“你和池颖最近……茆”
夏叙转过脸:“我和她已经办了离婚了。”小樵看到他眼里灼灼目光,一下子就后悔自己这样问,只怕是误会了,心里愁绪百转的,突然听到厨房里咝咝的微响。
“汤……”夏叙一下子奔进去,免了尴尬的继续。
海碗大的一只鳖,只熬出来一点点汤液,那全是精华,夏叙小心翼翼滗在碗里递给她。
“你也喝一点吧。”
“你喝就是了,我又不是孕妇,还吃什么宵夜,我要喝明天再做。”说着又拿筷子掐下鳖裙夹到她碗里。今天夏叙也算误打误撞,小
甚爱吃甲鱼一类的,特别是裙边。小时候在家里,只要炖了鳖,安屹东总会揭开锅就把鳖裙掀下来给她一个人吃。小樵边吃着,眼泪又汪起来蚊。
夏叙无措,胡乱逗她:“怎么,怎么一吃东西,你就掉眼泪啊?这泪腺接错了唾液腺吧?”
小樵也自嘲地笑笑,抹掉了脸上眼泪。
月都堕到残墙后面去了,夜真的深了。
她知道夏叙该走了,但夜越深了心里的恐惧就越多,她知道要开始一个人面对黑暗,一个人面对陌生环境,一个人面对恨,一个人面对思念。对,思念,不止对安屹东的,对荷妈的,偏偏还有对穆以辰的。
夏叙抢着洗掉她喝汤的那个碗,说,小樵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小樵点头,他又从兜里模出一个片片给她,原来是一张新的手机卡。
“你原来那个,肯定不方便用了,我帮你买了新的。”
“嗯。”
“小樵……其实,我就住在你隔壁……”
“?”小樵抬头不解。
“你现在这样子,真一个人住着,我也不放心。我就把旁边那间租下来了,有什么事,你喊我方便。”
夏叙终究是懂她的,即使一墙之隔,总安了她的心。她很想抱着他哭一场,但强忍着,强忍着。
门卡擦一声轻轻带上,夏叙走了。小樵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抱着衣服进浴室去。浴室里有面挺大的镜子,小樵月兑了衣服就看见光果的身体,其实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只有她知道心上有多少道褶子,已经多么苍老。瘦,大概没有孕妇像她这样反而变瘦的。她伸手去模自己的小月复,平坦得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个小肉块在里面。她开始哭,在莲蓬头冲出的热水里边哭边洗着。一个早洗完,眼睛已经肿成了桃。洗得太久,热水把皮肤都泡得发白,手上也是皱皱的褶子,匆忙也没有买润肤霜,她胡乱擦干脸就出来了。
这公寓楼层高,其实视野不错,客厅里也有大大一扇落地窗。她站在窗前,越过外岛万家灯火,看到跨海大桥,她的爱断情伤都在桥的那一端。这次她没有再哭,赶紧擦干了头发就准备睡去。
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后悔刚才没顺道买本书。想了想翻身起来,到客厅把手机拿过来,还有夏叙给她的那张卡。她把手机插卡槽抽出来,顿了顿,却又推了进去。手指在开机键上反复摩挲着。那一次,她和穆以辰吵了架,误把自己锁在了学校礼堂里,那次也是自己关了机让他找不到,后来开机就没有电了,那次多傻帽呀……回忆是连锁的,一桩一件就能牵出千头万绪。
她终于还是长摁住开机键,清灵一声,屏上亮起来。她呼吸都顿住了。一秒,两秒,三秒……短信息铺天盖地的。她的手指悬在短消息栏的触键上方,许久,没有落下去,手机却急促地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两秒,接起来却没说话。那头也安安静静的,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良久,良久。
“小樵……”那边两个字喊出来,小樵就死死摁下了关机键。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再一次泣不成声。哭够了发泄够了大概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她这样想着,放纵自己嚎啕大哭。直到微微觉得小肚子痛起来,她才捂着自己的嘴挣扎坐起来。不能哭了,不能哭,她连哭的本钱和资格都没有,孩子经不起这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