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妘远远地望着池塘边的男子，不由想着，那个晴天女史，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和前任的月之神兮沙，还有这万兽之王的悠，又有过怎样的往昔？
那些疑问堆积在她心里，渐渐让她产生了无法解月兑的执念。
有时候，她甚至会梦见她。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花海里，美丽空灵，仿佛雾气凝结成的精灵，她身材单薄，有着漆黑如墨的及膝长发，精致而生动的瓜子脸，深不见底的黑瞳里流转着灵动的光芒，眉心处一株紫色冰莲清冷而圣洁。
青妘突然有些明白，这是个溶合了冰与火两种特质的女子。
青妘站在梦境的边缘，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自己的前任。
奇怪的是，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衣少女，仿佛也察觉到了时空另一端的凝视，突然在花海里站定了身，也静静的回首凝望着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居然看到那个白衣少女弯着嘴角对她笑了起来，笑容很是灿烂，但眼角却滑下一滴血红色的泪水！
“啊！”她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一滴血仿佛引燃铺天盖地的红莲之火，只是一瞬间便席卷了整个花海。
那一瞬间，梦里的景象变得无比残酷也无比美丽——火焰散开的时候，晨雾消逝了，花海凋零了，她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一座高台上，四周都是烈火，头顶交错着闪电惊雷，无数天兵天将执剑而立，面色肃杀！
青妘认出来了——那，正是处罚天界神人用的诛仙台！
白衣女子被置于烈火之上，一条巨大的金色锁链穿透了她单薄的身体，将她和另一个青衣男子背靠背捆绑在刑柱上。
那是天罚到来之前的可怖景象——九天之上乌云密布，雷神手持巨锤，电母舞动光镜，千万道白光腾起，雷霆织成了网罗！
“晴天、兮沙，你们可认罪么？”
有声音从苍穹之间传来，电光里映出天帝和王母的脸，威严而震慑，响彻天际。
然而，那个火里的白衣女子直视着苍穹，闪电映照着她漆黑的眸子，并无丝毫惊恐，也无丝毫哀怜。
她身侧的那位青衣男子微微笑着，大手紧握着女子的手，同样抬头仰视着苍穹，平静而从容——他的衣袂在火里翻飞，奇怪的是，红莲烈火居然不能将那青色的衣袂燃烧分毫。
那是身为月之神本身的力量，哪怕什么都不用做，蕴藏于体内的法力也会自动守护他。
“雷部，行刑！”
轰然巨响中，青妘听不到火里那两人的声音，她只看到九天之上雷霆震怒，电光宛若千万道利箭，击向了少女的头顶！
那一袭空灵翻飞的白衣最后在漫天的雷电之下，化作千百只飞舞的火蝶，簌簌向她扑面飞来。
她失声惊呼，在碧落宫深深的帘幕后醒来。
血与火都在瞬间熄灭，碧落宫里，只有花香幽冷浮动。
青妘坐在重重帷幕之后，满身的冷汗浸透里衣，那一刻，白衣女子的脸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远远近近地凝视着她。
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翻身坐起，绕过玉石云母屏风走到了门外。
夜已经很深了，后院的池塘边上依旧坐着那个黑衣男子。
悠低头凝视着池塘中光华四射的夜咏莲，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看到了那里。
青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间愣了一下——冷月下，神光离合的水面上隐约映照出朦胧的光影，里面浮现着喧闹集市和熙熙攘攘人群，居然是下界人间的景象！
他孤独地坐在夜里，长久地凝望着，眼里神色复杂地变幻，对着水面伸出手，试图去触模什么。
光影里的景象快速转换着，只是始终都围绕着一个身影。
身着男装的女子在集市里穿来穿去——脸上的笑颜明媚而灿烂……
进了酒楼——眼里闪动着灵动慧黠的光芒……
鞭笞之刑——血人一般的她依旧笑得狂肆不羁……
马车里——嘴角带笑的睡颜，安然而沉静……
那一瞬，青妘明白过来：这，就是被贬下凡的晴天女史么？
虽然经历轮回，容貌变得不同，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她在梦里见过很多次，亦如千年前那般闪亮，绝不会认错。
原来，他一夜夜地停留在这里，是在注视着凡世里她的漂泊踪迹。
青妘默不作声地在心里一声轻叹，已经一千年了，每一夜莲花开放的时候，他都会来到这里，独自默默地注视着那些花朵和水面上波光荡漾的凡尘影像么？
而在天的另一边，晴天女史和月神兮沙被打落下界，背负着来自天庭的诅咒，生生世世地飘零，历经千万劫难——当她在下界红尘中片刻小憩，偶尔仰头凝望星空时，会不会看到九霄之上这个人独坐的影子？
会不会记起千年前他们一起花间小酌时，那恍如隔世的片刻欢喜？
或许，看得到和看不到，记得起和记不起，都已经不再重要。
如今她已轮回千年，离他迢迢万里，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与他再无关系，她和所有的凡人一样，在红尘中辗转。
经历生老病死，无止境的轮回，孟婆的一碗忘魂汤，千年往昔已烟消云散，什么也不会留下。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一切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人和事都随风而逝……
第二夜青妘再去池塘，已不见那沉寂孤独的黑衣男子。
第三夜，池塘边空无一人，五色莲花静静开放再凋零枯萎，化作波光。
之后的每一夜，男子好似从未出现过在这里，已没有一丝他的气息。
青妘伫立在男子时常靠着的迦罗树下，凝思着——自己为何如此执着？
可能是——最后见他那一夜，她清楚看见男子眼角滑下一滴泪……
断绝七情六欲的神也会流泪？
万兽之王的他还做不到太上忘情？
她茫然地想着，突然觉得浮躁——不要再去想了，这些事情，本来是凡人才应有的烦恼，而她本应已超越了这种业障，世事流转，爱憎纠缠，于她不过是镜中之花而已，终成虚幻。
他下界了么……
－－－－－－题外话－－－－－－
千年前的因缘引自《花镜》的序，此文的灵感全来自于它，天界的故事告一段落，这算一个引子，引出下面轰轰烈烈的故事，还是写喜剧比较过瘾啊。
再吼两声，收藏，收藏啊……